凤姐听了眼前一亮,不由也笑道:“你记性倒是不错,小红的缺一直没补上,我若是提起这桩事,将紫鹃送过去,倒也合情合理,只是你可想清楚了,是不是一定要舍下与紫鹃这几年的情分?”
黛玉颔首,坚决地道:“我主意已定,劳烦凤姐姐出力周旋一番,我感激不尽。”
凤姐忙道:“别说这些客套话,既然你主意定了,我一定帮你办成就是。”
黛玉又谢了一声,淡淡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说定了,紫鹃自己也在收拾东西,待会儿姐姐走时,将她带走就是了。”
凤姐也应了,看了黛玉两眼,转了话头,好奇地道:“先前老太太将我唤过去,说了一番要让宝玉再娶你的话儿,还让薛妹妹、二太太一起来潇湘馆告诉你,我当时事忙,没有跟过来,后来到底怎么样了?怎么你竟一连昏迷了两三天?”
黛玉道:“我本没打算说出来,但既然姐姐追问,自当为姐姐解惑。”微微勾唇,再开口时已带了清淡笑容,将那日贾母、宝玉过来的事情一一讲了。
凤姐、惜春听了,都很是吃惊,沉默了好一会儿,凤姐才道:“这几日老太太待你的态度大不如前,我心里隐约猜到,必定是因为你没有答应嫁给宝玉,却没有想到,当时老太太会那般生气。”
惜春皱眉道:“老太太真是奇怪,竟想着让林姐姐做妾,真是异想天开。宝玉也糊涂,竟一点儿也不懂林姐姐的心思,真是白辜负林姐姐的心了。”
黛玉淡笑道:“没事儿,这些打击反而让我明白了很多,之前是我看错了,以后的日子,我绝不会再走错的。”
看了惜春、凤姐一眼,长叹了一口气,旋即道:“别的倒也没什么,我如今跟老太太闹僵,她心里,必定很不待见我,以后你们还是少来,还有三妹妹,让她也别过来,免得受我连累。”
惜春皱起眉,摇头道:“什么连累不连累,我才不在乎呢,我们是姊妹,若是为了这个缘故就生分了,也太可笑了。”
黛玉神色坚定,叹道:“妹妹一片心肠,我很感动,但身在侯门,都有为难之处,何苦因我一人,引来闲言闲语?只要我们姊妹情分在,见与不见,都是一样的。”
凤姐听了这番话,叹息了一会儿,颔首道:“林妹妹说的是,罢了,林妹妹好生养着,从今以后,我们不再过来,免得你不安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三人心中仿佛都压了块石头一般,难受得厉害,相顾叹息了几声,凤姐、惜春起身告辞。黛玉唤来紫鹃,又命雪雁收拾了几样首饰,送给紫鹃,让她跟着凤姐去了。
潇湘馆安静下来,黛玉因说了一会子话,有些支撑不住,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之后的几天,潇湘馆庭院冷落、门可罗雀,外面送来的吃食也一日比一日差,一日三餐都是清粥小菜,加一碟小咸鱼干。若是想要别的,三催四请也没人送来,反而还会换来不少冷言冷语,与之前的待遇简直有天壤之别。
黛玉并不在意,只在房中静静养身体,她这些年之所以缠绵病榻,固然是因为底子弱,更多的原因却是为情所困,时常悲风伤月、患得患失所致。如今想开了,真是四大皆空,一颗心仿佛被仙露洗濯净了一般,因此虽然吃食寻常,倒也不碍事,身体很快好了很多。
这般过了十多天,这天起来,黛玉正在窗下对镜梳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听起来是几个婆子的叫嚷声,乱哄哄的也听不清是什么。
黛玉心中惊愕,转首看着雪雁,蹙眉道:“你且出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雁领命去了,待回来时脸上气得通红,但担心黛玉生气,便轻描淡写地道:“没事儿,是几个婆子在拌嘴呢,姑娘别管了,由着她们去吧。”
黛玉打量着她,淡淡笑道:“好端端的,为什么拌嘴?你且说明白了,不许隐瞒。”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雪雁却有些惊惧,加上之前紫鹃突然被凤姐带走,更是让她吃惊又担忧,此刻生怕黛玉生气,忙道:“我一定实话实说,姑娘听了别生气,那几个婆子在叫嚷,呆在潇湘馆整天用些素食,连馒头都难吃上,日子实在难熬,都吵嚷着要去宝二奶奶面前,让她指个好差事呢。”小心翼翼打量着黛玉,叹了一口气,劝道:“姑娘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千万别为这个动怒。”
黛玉噙着一抹淡笑,声音却有些冷:“你放心,之前再难受的事情我都经历了,这几个婆子伤不到我。”看了雪雁一眼,沉吟了半晌,问道:“我养病这段日子,潇湘馆的婆子丫鬟是不是早反了天了?”
雪雁斟酌了一会儿,只得实话实说,硬着头皮回道:“除了王嬷嬷之外,只有春纤尚算听话。至于其他的,都是见好就钻之辈,因潇湘馆受了冷待,一个个都变了脸孔,支使她们做事情,都是口里应着脚上不动,私底下不知有多少抱怨话。”
黛玉冷笑道:“不稀奇,趋炎附势本是常情,更何况这里是贾家。”拍了拍雪雁的手,安慰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雪雁听了这句温言,不由红了眼眶,忙道:“是奴婢分内之事,姑娘如此,我真不敢当。”
黛玉摆手道:“你我多年情分,何必说这些客套话?哎,你撇下亲人,千里迢迢陪我进京,我反而只与紫鹃亲近,回想这几年,真是对不住你,你不会怪我吧?”
雪雁忙道:“姑娘说哪里的话?奴婢素来呆笨,不懂体贴姑娘的心事,姑娘与紫鹃姐姐亲近是应当的,奴婢岂敢不满?何况姑娘除了不与我说心事之外,吃穿上面,与紫鹃是一样的,并没有亏待我半分。”
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歉疚低落:“倒是奴婢有对不住姑娘之处,那天宝二爷成亲,奴婢虽然是被人强迫,才去扶薛姑娘,但回想起来,姑娘那时情况不好,奴婢理应誓死守在姑娘身边才是。奴婢害怕责骂,竟置姑娘于不顾,实在太不应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