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之重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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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柔肠

惜春见林之孝家的走得飞快,猜到她的心思,冷哼了一声,看了探春一眼,不满地道:“三姐姐为什么要拦着我?刚才那奴才不为林姐姐安好而开心,反而只顾担心自己买的棺材,听她那话的意思,竟似在埋怨林姐姐没死一般。这样言语颠倒的奴才,也忒可恶了,若是老太太跟前,以老太太最疼林姐姐的性子,必定会将那奴才打一顿,给林姐姐出一口气。”

探春看着一脸不虞的惜春,叹了一口气,才道:“四妹妹你到底年纪小,有些事情还没看清,林之孝家的在贾府当了十几年的奴才,岂会是不知轻重之人?归根结底,底下奴才的言行举止,都是依照主子的心意而行的。”

惜春听了一脸错愕,但她只是性子冷,头脑并不笨,很快领悟过来,皱着眉道:“三姐姐这番话,是说林之孝家的之所以态度冷漠,是因为她察言观色,知道老太太已经不怎么在乎林姐姐了,是不是?”

惜春眉头皱得更深,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全府的人都知道,林姐姐和宝玉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呀。”

探春摇头道:“那是以前,如今早就变得不一样了。”看着仍旧一脸懵懂的惜春,叹息道:“四妹妹只要想一想,林姐姐病了这么久,老太太过问了几次,又来看了几次,就明白了。”

惜春更是震惊,默默想了半晌,也叹气道:“还是三姐姐心细如尘,老太太的心思,的确已经变了。”

探春拉起她的手,殷殷道:“晚辈不言长辈事,但我们是姊妹,自小一起长大,情分比别人不同,姊妹之间相处,不必遮遮掩掩,所以我才要提醒你,不要去老太太那里为林姐姐出头,你的一片好心,对林姐姐并无好处。”

惜春缓缓点头,站在原地发怔,半晌才叹道:“林姐姐真可怜,一个孤女离乡千里,在这府里住着,平时已经有不少白吃白喝的闲言碎语,幸亏还有老太太压着,下人们才不敢太放肆。如今老太太也转了心性,林姐姐将来的日子,只怕举步维艰了。”

探春仰头看着天,脸上露出涩涩难言的神色,可怜吗?的确可怜,但这世上的可怜人,从来都不少。

庶出的自己,自诩才色双全又如何?方寸之地,禁锢了她的身心,束缚了她的梦想。

心比天高又如何?还不是得收敛本心,小心翼翼周旋在长辈之间,在嫡母的手底下讨生活,日日忐忑不安,时时如履薄冰。

惜春看着她的神色,猜出她所想所思,唏嘘道:“举步维艰的何止林姐姐?这府里,从来就不是一处安生之地。”

探春唇角溢出一抹苦笑,吸了几口气,慢慢平复心情,向惜春道:“四妹妹性子太直,这样会吃亏的。有些话,我们姊妹知道就行了,不要说出来。”

惜春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心中很感动,颔首道:“三姐姐放心,你这些话,我会记住的。”叹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一抹惘然的笑容,慢慢道:“三姐姐说的是,这大观园里的女子,都是可怜之人,二姐姐如是,林姐姐如是,我与三姐姐也不会例外。”

同命相怜的两姐妹盈盈而立,相顾叹息,脸上满是怅然和迷茫。

清风袭过,四周是开得如云似锦的菊花,芳菲如醉,秋深如海。

黛玉沉沉昏睡,魂魄仿佛在游离一般,再醒来时,已近午时了。

雪雁、紫鹃一脸倦色,垂手守在床头,见她睁开眼睛,都露出一脸喜色,雪雁忙道:“姑娘可醒了,觉得怎么样?”

黛玉微弱苦笑,没有说话,紫鹃知她心中难受,没再言语,默默招呼春纤端来清水,伺候黛玉净面,又让小丫鬟将熬好的瘦肉稀饭拿进来。

黛玉哪里有食欲,勉强吃了两口,便不肯再用,示意雪雁扶自己起身,斜靠在床头出神。

窗外,潇湘馆的千株青竹随风摇曳,沙沙声不绝于耳,仿佛少女纷乱的心事一般。

母亲离世,父亲深恐她深闺寂寞,觉得贾府既有慈爱的外祖母,又有众姊妹相伴解闷,这才忍痛将她送进京城。

遵父命进了贾府,第一天就遇上了前世的冤家宝玉,宝玉知她懂她怜惜她,让寄人篱下的她感动之余,不由自主心生涟漪。

水滴石穿,是因岁月有功,几年的时间,日久天长相对,终让她生出一丝情愫。

然而到今时今日,自己缠绵病榻,宝玉那边,却是金玉姻缘、喜结连理,命运的莫测,不是人可以预料的。

无人知道,为了宝玉,她怎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怎样默默饮泣,湿尽罗衫。

只是,在那么多的眼泪流尽之后,换来的,竟是金玉联姻的消息,这才明白,自己是世间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再深的情,再缠绵的心,到如今,不过是笑话一场。

鸳鸯织就双飞,是属于他们的,至于自己,终究只落得潇潇落花,形单影只人,最痛苦的时候,甚至觉得,就这么去了也好,不必再柔肠百结,不必再面对宝玉、宝钗,不必再忍受闲言碎语。

有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只是命运莫测,自己死而复生,想到先前听了傻大姐一句话,病至垂危、焚巾毁稿,百般深情,万种愁绪,真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又忆及离魂之时,与警幻仙子的一番对话,按她话中之意,自己再入红尘,似乎另有一段情缘,让她更是愁上加愁。

情之一字,百转千回,生生折磨人,因为宝玉,自己仿佛含了一把黄连在口,从舌尖到心底都是麻木的涩,止也止不住。

比黄花瘦的人,千疮百孔的心,如何经得起再一次的爱恨情愁?

这般怔怔想着,泪水不知不觉滑落下来,润湿了脸颊斑驳了心。

紫鹃素日里见惯黛玉悲风伤月,虽见她这次比往日更伤心,却也无话可深劝,只是叹道:“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又哭了?刚才三姑娘、四姑娘还来瞧姑娘呢,若是见姑娘这么伤心,一定要怪奴婢不中用,没伺候好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