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静态考古学者的普遍观点,大禹是古羌人。虽然其出生的具体地点到底是汶川还是北川,学界一直都没有定论,两种观点也都争执不下。对四川人文地理很有研究的史幼波先生认为,把整个岷江上游包括北川在内的古羌族地区都算作是大禹故乡,想来是不会错的。幼波兄曾撰文称,从古史记载和上床形制的角度来看,大禹治水理所当然是从岷江开始的。“岷山导江,东别为沱”,看来正是大禹整治岷江的基本方略。所谓“岷山导江”就是依据山形地势疏导岷江,“以察地势之高卑而蓄泄之”(《崔东壁遗书·夏考信录》)。“东别为沱”则是把岷江之水向东分流泄洪,把过多的江水引入沱江流域。用这种办法把岷江治理好后,大禹接着又整治好了湔江、通口河、嘉陵江等,之后才把目光投向黄河流域和整个天下九州。
大禹治水花去了十三年时间,最后终于将洪水引入大海,赢得了普天之下的太平安宁。
$“八代赌郫”迁治成都的漫长历程
大禹所处的时代应该是炎黄二帝,人文始祖的时代。大禹治水,一举奠定了中华数千年来的版图基础,其功高盖世,令数千年来的后继者们望尘莫及。
站在汶川绵虒镇石纽山的山腰台地上,向西眺望是险要的飞沙关公路隧道。这儿就是传说中大禹的母亲“剖背生禹”之地——刳儿坪。1940年,时任国民政府检察院院长的于右任先生,曾在古稀之年远游西羌,来到汶川石纽山的刳儿坪寻访禹迹,并题诗云:“石纽山前沙尚飞,刳儿坪上黍初肥。茫茫禹迹从何得,蹀躞荒山汗湿衣。”而历代题禹迹诗中最为传神的一首。当数唐代西川节度使李德裕题在石纽山岩壁上的那首七律,其中“古道几湾留野牧,危江一带锁长虹”一联,堪称千古绝唱。
就古史记载而言,《尚书·禹贡》对黄河流域的山岭、河流、湖泽、土壤、物产、贡赋、交通等记述较详,而对长江、淮河等流域的记载相对粗略。想来大禹治理岷江之举,可能主要是以疏导上游为主,并不彻底;而成都平原上真正的治水序幕,是等到以农业立国的蜀王杜宇时代,才真正拉开。
古史记载,在蚕丛时代,蜀人“居岷山石室”、“民无定居”,可见那个时候蜀人主要集中在岷江上游,还处于穴居时代。巾帼柏灌和鱼凫两个时代之后,古蜀人从西北高原沿着岷江河谷逐渐迁徙到成都平原。按一般的说法,古蜀王鱼凫“猎于湔山”,可以视作古蜀农耕文明的萌芽和古酋邦社会的形成。其后有“望帝”之称的蜀王杜宇,史载其“教民务农”,“移治郫邑”,则可称作是古蜀大地上正式形成了以农耕文明为经济主体的早起国家。
望帝杜宇所定都的郫邑,正位于岷江冲积平原的中心地带。闽江之水既给古蜀人带来了肥沃的土地和丰饶的收成,同时又给古蜀人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灭顶灾难。要在这里休养生息,发展农耕,则势必与岷江之水进行常年的艰苦斗争。望帝杜宇在率民治水的过程中,由于效果不佳,只好拜以擅长治水而闻名的荆人鳖灵为相,命他根治蜀水。鳖灵治水以“疏导壅塞”为本,经过详细的勘察地形、测度水势之后,他于岷江上游凿玉垒而为宝瓶,分岷江而入沱江,开龙泉山与云顶山之间的金堂峡,从而宣泄疏导水势,以利农耕灌溉。经过如此一番艰难的治水工程之后,蜀中水患遂平,蜀民得以安处。
因为鳖灵治水的功高盖世,望帝杜宇时已年迈,便禅位于鳖灵。于是,鳖灵成为古蜀开明王朝的第一位蜀王,即丛帝。鳖灵治水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但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而言,要想彻底根治蜀水,还有待时日。开明王朝建立之后,岷江水患仍然没有完全解除,至开明九世,史载“开明王自梦郭移,乃徙治成都”。有学者认为,在古代荆楚一带的方言中,“梦”有水泽之意,所谓“梦郭”,九世水泽中的城池之意。如果这种解释成立的话,那么开明王朝以楚人鳖灵治水而起家,然后“八代都郫”,最终还是因岷江水患而不得不迁治成都。
$一座城池的“水元素”
对于世界上任何一个以农业立国的古代国家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对江河之水的利用和政治,都是事关国家兴衰命运的大事。早在两千六百多年以前,《管子·度地篇》中就说“善为国者必先除五害。水一害也,旱一害也,风雾雹霜一害也,厉一害也,火一害也,此谓五害。五害之属水为大”管仲以一代名相的政治眼光,将水患置于“危国五害”之首,把治水之成败,直接放到了治国之成败的关键位置,从而完成了使齐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的大业。三百多年以后,秦国的蜀郡太守李冰,更“因其治蜀治水,益州始为天府”,造就了千古一堰的丰功伟绩,从而彪炳千秋,永为后世为政者垂范。
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对于天府之国而言,李冰父子把一个“水”字理解得全身通透,创意无限。因为这之前古蜀这片土地上并不是“水旱从人”,而是“水旱祸人”,作为四川的盆底,成都平原一直被水患折腾得苦不堪言,是李冰神话般地大招了都江堰,让水驯服为人类造福。
可以说,有了都江堰,才诞生了那条流经一座城池的锦江;有了都江堰的水源,成都人方有了今天我们称之为“成都母亲河”的锦江。关于锦江的历史渊源,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旅游学院谢元鲁博士曾写道,李冰开凿的成都二江,秦汉时期称为“流江”(或称“检江”)和“郫江”。“锦江”一名,出现在东汉末年或三国蜀汉之后,因当时在成都设立锦官织锦,需在江中漂洗,故称“锦江”。这种说法与成都建筑史上最具权威的著作之一《成都城坊古迹考》所载如出一辙,在《成都城坊古迹考》中,有着关于锦江来龙去脉的详细记载——
秦孝文王时(前250),李冰为蜀郡太守,庄襄王时(前249-前247)穿检江、郫江、双过郡下,以行舟船。余则用于灌溉,至今民享其利。以此成都城南遂成为两江双流之形势,不仅便利交通和农田灌溉,且能屏障大、少城西南两方,成为军事上之防御线。《史记·河渠书》曰:于蜀,则蜀守李冰......穿二江成都之中。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则用溉浸,百姓享其利。常璩的《华阳国志·蜀志》也较为详尽地描述了当年锦江上的繁华景象——秦孝文王以李冰为蜀守。......冰乃壅江作棚,穿郫江、检江别支流,双过郡下,以行舟船。岷山多梓、柏、大竹,颓随水六,坐致材木,功省用饶。又溉灌三郡,开稻田,于是,蜀沃野千里,号为陆海。旱则引水浸润,雨则杜塞水门。故记曰: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
《太平寰宇记》卷七十二也与之印证:“濯锦江即蜀江,水至此濯锦,锦彩鲜于他水,故曰濯锦江。”《成都城坊古迹考》又载:“成都四周,古今江流,除升仙水(即现在的沙河)外,皆为适应此城之需要而开凿者,别无天然河流。既为适应城市需要,故水道又随城埂之变迁而变迁。”
自此算来,有文字记载的锦江水,从公元前250年的秦孝文王至今,已经有两千多年的悠久历史了。
所以,每当我坐在成都怡然自得的茶馆里品茗休闲之际,或坐在成都惬意的饭店用餐畅饮之时,常常会想起成都平原的这种富足与安逸,真是来之不易。那酒,那水,那粮,都与都江堰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对于源远流长的成都平原丰厚的文化而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切源头都在都江堰那奔腾不息的岷江雪水里。
成都是一个因水而生的城市,也是一个因水而兴的城市。水文化总有一种传承,无论历史怎么变迁,水脉都会延续。在都江堰水利工程以前,由于成都平原的地势是西北高,东南低,从高山连绵的松茂峡谷中汹涌而下的浩荡岷江,一到涨水季节,总是顺地势四下漫流,常常给平原生息的远古生灵带来可怕的洪涝灾难。
至今为止,全世界年代最久、唯一留存、以无坝引水为特征的宏大水利工程都江堰水利工程也在成都,堪称蜀水文化的摇篮。两千年的古堰,敢比长城,放纵不羁的岷江水从汶山上奔腾而下,被智慧的都江堰幻化成一位慈祥的母亲,她用甘甜的乳汁润泽了一个天府之国、织就了一幅锦绣平原,丰富鲜活的水文化从此萌芽。千年古堰流出的水滋养着整个川西平原,也孕育着川酒文化,正所谓水井坊的六百年佳酿也源于其间。
自都江堰水利工程竣工之后,方有了两千多年的清明节放水大典。这一川西平原源远流长的传统习俗,至今长盛不衰,节日气氛比春节还要隆重和热闹。都江堰市也因此而成为世界上唯一一座拥有“放水节”的城市。
雪域高原,涓涓源头,大河流域,沃野千里,发源并孕育了古蜀文明;然而一部人类文明史,之于成都,亦是一段治水、利水、祀水的历史。成都远离大河而千年不废,正是开源导水功之所至,亦是巴蜀子民彻悟水之品性之后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