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军营里出现了一件怪事,张宪发现自己的营帐被梁上君子光顾过。这贼精兵利器他不偷,真金白银他也不偷,偏偏只偷走了些文件。张宪觉得事情重大,摇摇头道:“这事怕没那么简单。这贼翻箱倒柜偷一份行文必然是有所企图!”岳云见他说话说了个半截子,问道:“行文?什么行文?”
“起岳军楼的那份。”
岳云不以为然道:“起岳军楼是公事公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张宪点了点头,坦然道:“嗯,起楼的事,你爹没有批,只写了‘措置别作擘划’六个字,当时我心里不痛快,打了二十年仗,临了弄一间瓦顶屋都上不了手,要我别作擘划,我可没闲工夫擘划这事,也就将这件事不了了之了。现在看起来,你爹有远见!朝廷就是看不得我们铁哥们儿聚在一道儿,怕我们没事就嘀咕连接河朔直捣黄龙的活儿!唉!我觉得你爹有三只眼,看事看得透,看得深!”
岳云却笑道:“宪叔!怎么我看我爹只有一只眼!”
张宪惊诧道:“咋的?”
岳云道:“他在京城待了半年,每天跟皇上面对面的,怎么就看不出皇上对他怀着什么鬼胎的啊!”张宪听过,点了点头,心中感慨。此时,秦桧府上的管家要求拜见。他们二人听了一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秦管家怎么会和自己有瓜葛,于是请人传进来,那管家一见他们便打千作揖,满脸堆笑呈上一封书函道:“两位将军请赏光!请赏光!”
张宪打开来看,原来是秦熺发来的一份以武会友的请帖。张宪与岳云一看,面面相觑,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岳云笑着对那管家说他们会准时赴约,那管家听过连忙谢过,告辞。
张宪本来劝岳云不要理会这秦熺的邀请,但岳云不以为然,说秦熺有什么好怕的,不能让奸人损了岳家军的威风,更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张宪也答应跟着赴约。这天他们来到秦桧府,那秦熺早已经在恭候着他们了,他们来倒是慷慨激昂,却不知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
秦熺请他们来到校场上座,向所有的与会者叫道:“今天相国府举行以武会友,为国抡才,请大家各显所能,不要客气!二十年前岳云的尊人岳元帅,便是在竞武场上枪挑小梁王而拿到相州第一勇士的头衔,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官拜少保!”岳云起身向其他前来比武会友的武士抱拳施礼,这些人实则是秦熺的手下,只听秦熺继续恭维道:“尤其是岳云少将军,年方二十二,却久经沙场,冲锋陷阵,素有英名!今天希望他能够在相国府使出岳家八大锤的绝招,让我等趁此机会,大开眼界!”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岳云好不得意,再次站起来,四面躬手作揖。
与此同时秦桧也在自家花园的凉亭里招待岳家军的另外一名大将,王贵。王贵也不知道这秦桧请自己是要做什么,但是他和岳云的想法一样,秦相府又不是龙潭虎穴,难道自己不敢来吗,于是也前来赴约了。秦桧看到王贵前来,很是热情,又是上座,又是好茶,王贵很不自在,秦桧一边替他斟酒一边笑道:“舍下珍藏十八年的绍兴女儿红,王将军赏脸喝一杯!请!”
王贵唯唯诺诺地谢过,一杯酒下肚。秦桧自己也干了个底朝天,美滋滋地咂了一下,道:“王将军,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本相找你来呢,是听说你的顶头上司——岳飞,蓄谋造反,想听听你怎么说的?”
王贵大吃一惊,这秦桧请自己来,果然没安什么好心,急忙道:“没有的事,俺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太保树大招风,这纯属造谣污蔑,还请相爷明察!”
秦桧冷哼一声,道:“你既然没听说,就言之凿凿地告诉本相说没有的事?是不是即使有这么回事,你也打算告诉我没有啊?”王贵冷笑道:“岳太尉赤胆忠心,天下皆知,不仅是我,所有岳家军将士都不会信的!”
秦桧却不阴不阳慢慢道:“没有八分把握,你以为本相会跟你兜底吗?如果你明忠奸,辨是非,还是一个把皇上放在眼里的好将军,那么,你就把你知道的,统统都告诉本相!”
王贵站起来斩钉截铁,道:“你要我诬告太尉,你还不如杀了我!”秦桧听过哈哈大笑起来,王贵听着不寒而栗,不知这秦桧到底搞什么阴谋。
而在相府校场,秦熺也用同样的话质问岳云,岳云这才知道自己因为狂妄骄纵,正中了奸人之计,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向秦熺冷笑道:“秦兄所言,在下听不明白。”秦熺嘻嘻笑道:“你若不明白,可请教张将军,他是岳家军头号智多星,‘时时别作擘划’,问他最恰当!”说着眼神一冷,看了看岳云和张宪。
同时在花园这边,王贵见自己已经上了秦桧的当,一脸激动,义愤填膺。秦桧见状,啧啧赞叹道:“哎呀呀,岳飞多么会拉拢人心啊,这么多人忠心于他啊!你们眼里就只有这个‘太尉’了,哪儿还有皇上啊?”
王贵一听,说自己对皇上不敬,吓了一跳,嗫嚅道:“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秦桧冷冷笑道:“你敢的!岳家军胆大包天,有什么不敢?!不过,本相今天找你来,不是想试探你的胆量,而是想拨开迷雾,让你们这些愚笨如牛的武将,多开动一下脑筋。”
校场这边,张宪见着秦熺突然翻脸,并且无中生有捏造一个罪名,愤怒道:“秦将军话中有话,不妨直言相谈,以免彼此误会。”秦熺指了指其他那些前来以武会友的武士,不急不缓地道:“今天诸位列席,一则是以武会友,一则是请教张将军措置别作擘划之道,请张将军说个仔细,讲个明白,否则今天两位进得来却出不去了!”说着冷冷笑了笑。
张宪笑了笑,道:“是吗,我们今天就走出去给你们看看。”说着拉起岳云就要往外走,才发现自己头重脚轻,原来他们已中了秦熺的毒酒。秦熺一把捏碎手中的酒杯,叫道:“别作擘划,意图谋反!拿下此人!”
方才那些以武会友的武士纷纷站起来,拿起各种武器向岳云、张宪二人冲上来,岳云摇了摇头,道:“宪叔……咱们喝人家迷魂汤了……”
张宪叫道:“别跟他们废话了……动手!”说着两人抡起武器就打,虽然中了毒酒,但他们俩毕竟是两员虎将,将秦熺手下这些乌合之众打得落花流水,东倒西歪。秦熺笑了笑,指挥杀阵步步设陷,一招手,又冲上来一批护卫军。
花园这边,王贵已经被秦桧绕得云山雾罩,又惊又怒,道:“还请相爷指教……”秦桧笑了笑,请他坐下道:“我来问你,在岳家军中,一直是你资格最老,也一直是你主管营务,凭什么大权落到了张宪手里?”
王贵一听到这,便难掩自己心中的委屈和不服,内心激动,不知不觉捏起了拳头。秦桧看到,暗暗一笑,接着道:“我再问你,牛头山一役,你虽说违抗军命,擅自发兵,可你的发兵是为了救岳飞,他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要杀你,这是为何?就算是杀鸡给猴看,他居然拿你这个兄弟当开刀,于心何忍?嗯?你能告诉本相吗?”
王贵脸色灰白,心中伤痛,沉默半天后道:“太尉有他自己的主意,但我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相爷,你不要枉费心机了!”
这时校场那边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只听不断有人受伤的惨叫声。王贵坐在那里,如坐针毡,秦桧看着他笑道:“王将军现在肯定很疑惑,为何我府上这么大动静。”
王贵连连点头,秦桧却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时候,很快你就知道了。不过,在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之前,咱俩说点家常,多加一些了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若是给你选择,你愿意花一辈子拼了命做一件事,还是分散点力气,腾出手来做很多事?”
王贵不知他要问什么,想了想道:“一辈子做一件事情,如果不成,岂不赔大了?我会做很多事。”
秦桧点点头道:“那你做什么呢?”
王贵茫然道:“我……我没想过……看兄弟们做什么吧……”
秦桧哈哈大笑道:“我看你王将军即使想过了也不会晓得该做什么,你根本就是个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说是不是?”王贵不说话,秦桧继续道:“我知道你,你从心底看不起你自己,你被岳飞的盖世风范所折服。‘岳飞说,恢复中原!’‘你说,好!’然而,你是从心底里说的一声‘好’吗?”
王贵想要说话,秦桧不理会他,接着说道:“不,绝对不是!我猜你并不真正理解岳飞说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什么。你应该在乎的,怕该是一些实打实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兄弟、拳头、大权、财宝……只有这些东西,能让你踏实,因为这些东西肯定了你。让你觉得你就是你,你被兄弟们接纳啦,你被天下人仰慕啦,你不再是烂泥里被人踩来踩去可有可无的角色啦!你说是不是?不过,你心底里是这么想的,你的手脚却不是这么做的。你想的是东,走的却是西,你一直在感情用事、在自欺欺人你知道吗?!你明知你的义气被辜负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执迷不悟呢?”
此时,张宪和岳云一边突围一边打斗,竟然打到了花园里,王贵突然看到他们,心中十分诧异,也知道自己今天不可能轻易跨出这秦相府的大门。秦桧根本不理会那儿的打斗,看着王贵道:“我告诉你好了,今天找你说这番话,不是我秦桧的意思,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看你是个大将之才,天生我材必有用嘛,如果当柴火烧了,岂不可惜?皇上和我都不愿看着你滑到那一小撮人当中去,不愿看着你跟着那一小撮人不忠不孝、恶名昭著,不愿看着你跟着他们被抄家……被株连九族。”
王贵眼看着岳云、张宪被秦熺带着护卫军轮番进攻,逐渐打败,最终抓了起来,押到秦桧面前。岳云、张宪看到王贵坐在这里同秦桧聊天,看到自己被围攻却不来帮助,不禁心灰意冷,又暗自愤怒。秦桧眯缝着眼看了看王贵,对秦熺道:“押往大理寺!严刑伺候。”
秦熺领命便将岳云、张宪押到大理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