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春天,诸侯从沂水边上回来,在督阳结盟,讲:“大国不要入侵小国。”抓捕了邾悼公,这是由于攻击我国的缘故。诸侯的军队便驻扎在泗水边上,划定我国的疆界。获得了邾国的土田,从水以西的地方都归属我国。
晋平公先回国。鲁襄公在蒲圃设享招待晋国的六卿,赐予他们华丽的三命车服。军尉、司马、司空、舆尉、候奄都接受一命车服。交给荀偃五匹束锦,加上玉璧,四匹马,再交给他吴寿梦的铜鼎。
荀偃长了恶疮,痈疽生在头部。越过黄河,抵达著雍,病危,眼珠子都鼓了出来。大夫先回去的都赶回来。士匄请求进见,荀偃不接见。派人问立谁为继承人,荀偃讲:“郑国的外甥行。”二月十九日,死,眼睛不闭,口闭紧不能放进珠玉。士洗而后抚摸尸体讲:“事奉吴如何敢不像事奉您!”荀偃的尸体还是没有闭眼。栾怀子讲:“是为了齐国的事情没有完成的原因吗?”便又抚摸着尸体说:“您要是死去以后,我不继续从事于齐国的事情,有河神为证!”荀偃尸体这才闭了眼,接受了放进嘴里的含玉。士出去。讲:“作为一个男人,我真的是浅薄啊。”
晋国的栾鲂带兵跟从卫国的孙文子攻击齐国。
季武子去到晋国拜谢领兵,晋平公设享礼款待他。范宣子执政,赋《黍苗》这首诗。季武子站起来,再拜叩头,讲:“小国的仰望大国,如同各种谷物仰望润泽的雨水。要是常常润泽,天下将会和睦,岂独是我国?”便赋了《六月》这首诗。
季武子把在齐国获得的武器制作了林钟并用铭文记录鲁国的武功,臧武仲对季武子讲:“这是不合乎礼的。铭文,天子用来记录德行,诸侯用来记录举动合乎时令和建立的功劳,大夫用来记录征伐。现在记载征伐,那是降了一等了,记录功劳,那是借助别人的力量;记录合于时令,那么对民众的妨碍又很多,用什么来载入铭文?并且大国攻打小国,拿他们所获得的东西来制作宗庙器具,记录他们的功劳,以此让子孙看到,这是为了宣扬明德而惩处无礼。如今是借助了别人的力量来拯救自己的死亡,如何能记载这个呢?小国侥幸战胜大国,反倒宣扬所得到的战利品以激怒敌人,这是亡国之道啊。”
齐灵公从鲁娶妻,名叫颜懿姬,没有生孩子,她的侄女鬷声姬生了光,齐灵公把他立为太子。姬妾中有仲子、戎子,戎子获得宠爱。仲子生了牙,把他交托给戎子,戎子请求立牙为太子,齐灵公同意了。仲子说:“不行。废弃常规,不吉祥;触犯诸侯,很难成功。光立为太子,已经参加诸侯盟会的行列了。如今没有大罪而废掉他,这是专横而轻视诸侯,而拿很难成功的事去触犯不吉祥的事。君王必定会后悔。”齐灵公说:“全都由我。”便把太子光迁迁往东部边境,派高厚任牙的太傅,立牙任太子,让夙沙卫任少傅。
齐灵公患病了,崔杼偷偷地把光接来,趁着齐灵病危的时候,立光为太子。光杀了戎子,把尸体摆在朝廷上,这是不合乎礼的。对妇女没有专门的惩罚,就算用刑,也不能把尸体摆到朝廷上。
夏五月二十九日,齐灵公死。齐庄公就位,在句渎之丘逮捕了公子牙。齐庄公觉得夙沙卫出主意废除自己,夙沙卫便逃亡到高唐而且据以叛变。
晋国的士匄入侵齐国,到达榖地,听见齐国的丧事就回去了,这是合乎礼的。
四月十三日,郑国的公孙虿死,向晋国的大夫发出讣告。范宣子告诉了晋平公,由于他在攻击秦国的战役中表现很不错。六月,晋平公向周天子请求,周天子追赐给他大路的车,让他随着葬车行走,这是合乎礼的。
秋八月,齐国崔杼在洒蓝杀了高厚,而后兼并了他的家财采邑。《春秋》记录说:“齐杀其大夫”,这是因为高厚顺从了国君昏聩的命令。
郑国的子孔执政独断专行,国内的人们很担忧,就追究西宫那次灾难和纯门那次出兵的罪责。子孔应该抵罪,就领了他的甲士和子革、子良的甲士为保卫自己。十一日,子展、子西领着国内的人们攻击,杀了子孔,瓜分了他的家财采邑。《春秋》记录说“郑杀其大夫”,这是由于子孔独断专行。子然、子孔,是宋子的儿子;士子孔,是圭妫的儿子。圭妫的位置在宋子之下,不过相互亲近,两个子孔也相互亲近。郑僖公四年,子然死;郑简公元年,士子孔死。子孔辅佐子革、子良两家,三家像一家一样,故而都遭到祸难。子革、子良逃跑到楚国。子革做了右尹。郑国人让子展掌握国事,子西主持政事,立子产做卿。
齐国的庆封领兵包围高唐,没有攻下。冬十一月,齐庄公自己带兵包围高唐。看见夙沙卫在城墙上,大声喊他,他便下来了。齐庄公问夙沙卫防守的情形,夙沙卫告诉他说没有什么防守力量,而后两人相互作揖登上城墙。他知道齐军将要贴着城墙攻击,就让高唐城里的人饱吃一顿。殖绰、工偻会在晚上垂下城去,迎接齐军进城,把夙沙卫在军中剁成肉酱。
鲁国在外城西边修建城墙,这是因为畏惧齐国入侵。
齐国跟晋国讲和。在大隧结盟。故而穆叔和范宣子在柯地会见。穆叔进见叔向,赋《载驰》这首诗的第四章。叔向讲:“岂敢不接受命令!”穆叔回国,说:“齐国还没停止侵略,不能不害怕。”便在武城修城。
卫国的石共子死了,他的儿子悼子并不悲哀。孔成子说:“这称为拔掉了根本,一定不能保有他的宗族。”
襄公二十年
[原文]
〔经〕二十年春,王正月辛亥,仲孙速会莒人盟于向。夏六月庚申,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盟于澶渊。秋,公至自会。仲孙速帅师伐邾。蔡杀其大夫公子燮。蔡公子履出奔楚。陈侯之弟黄出奔楚。叔老如齐。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季孙宿如宋。
[原文]
〔传〕二十年春,及莒平。孟庄子会莒人,盟于向,督扬之盟故也。
夏,盟于澶渊,齐成故也。
邾人骤至,以诸侯之事,弗能报也。秋,孟庄子伐邾以报之。
蔡公子燮欲以蔡之晋,蔡之杀之。公子履,其母弟也,故出奔楚。
陈庆虎、庆寅畏公子黄之,诸楚曰:“与蔡司马同谋。”楚人以为讨①,公子黄出奔楚。初,蔡文侯欲事晋,曰:“先君与于践土之盟,晋不可弃,且兄弟也。”畏楚,不能行而卒。楚人使蔡无常,公子燮求从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书曰:“蔡杀其大夫公子燮”,言不与民同欲也;“陈侯之弟黄出奔楚”,言非其罪也。公子黄将出奔,呼于国曰:“庆氏无道,求专陈国,暴蔑其君,而去其亲,五年不灭,是无天也。”
齐子初聘于齐,礼也。
冬,季武子如宋,报向戌之聘也。褚师段逆之以受享,赋《常棣》之七章以卒。宋人重贿之。归复命,公享之,赋《鱼丽》之卒章。公赋《南山有台》。武子去所②,曰:“臣不堪也。”
卫宁惠子疾,召悼子曰:“吾得罪于君,悔而无及也。名藏在诸侯之策,曰:‘孙林父、宁殖出其君。’君入则掩之。若能掩之,则吾子也。若不能,犹有鬼神,吾有馁而已,不来食矣。”悼子许诺,惠子遂卒。
[注释]
①讨:此指责备陈国。②去所:离开座席。
[译文]
鲁襄公二十年春季,鲁国跟莒国讲和。孟庄子会见莒国人,在向地结盟,这是由于督扬之盟的原因。
夏季,鲁襄公跟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在澶渊结盟,这是为了和齐国讲和的原因。
邾国人屡次来犯,由于诸侯的事情繁忙,鲁国没能出兵报复。秋季,孟庄子领兵进攻邾国进行报复。
蔡国公子燮想要让蔡国背楚服晋,蔡国人杀死他。公子履,是公子燮同母所生的弟弟,故而逃亡到楚国。
陈国庆虎、庆寅害怕公子黄的逼迫,向楚国进谗言讲:“公子黄跟蔡国司马一块策划服从晋国。”楚国人故而责怪陈国,公子黄逃亡到楚国。先前,蔡文侯想要事奉晋国,讲:“先君参加了践士之盟,晋国不能抛弃,何况还是兄弟之国。”不过又害怕楚国,没有实现便死了。楚国人役使蔡国征发没有定准,公子燮要求继承先君的遗志以利蔡国,没有办到而死去。《春秋》记录说:“蔡杀其大夫公子燮”,是说没有跟民众原望一样;“陈侯之弟黄出奔楚”,是讲不是他的罪过。公子黄即将逃跑时,在国都里大声喊道:“庆氏无道,谋求在陈国专横,暴虐跟蔑视他和国君,并驱赶国君的亲人,五年之内要是不灭亡,这便是没有天理了。”
鲁国大夫齐子第一次到齐国聘问,这是合乎礼的。
冬季,季武子到宋国,是回报向戌的聘问。褚师段迎接他并让他接受宋公的享礼,季武子赋《常棣》这首诗的第七章跟最后一章。宋国人重重地送给他财礼。季武子回国复命,鲁襄公设享礼款待他,他赋《鱼丽》这首诗的最后一章。襄公赋《南山有台》这首诗。季武子离开座席,讲:“臣下不敢当。”
卫国宁惠子生病,召见宁喜讲:“我得罪了国君,后悔而来不及了。我的名字收藏在诸侯的简册上,记录说:‘孙林父、宁殖逐出他的国君。’国君回国便能掩盖这件事。要是能掩盖这事,你就是我的儿子。要是不能,要是有鬼神的话,我宁愿挨饿罢了,也不来吃你的祭品。”宁喜同意,宁惠子便死了。
襄公二十一年
[原文]
〔经〕二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公如晋。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夏,公至自晋。秋,晋栾盈出奔楚。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冬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曹伯来朝。
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于商任。
[原文]
〔传〕二十一年春,公如晋,拜师及取邾田也。
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赐于其从者。于是鲁多盗。李孙谓臧武仲曰:“子盍诘盗①?”武仲曰:“不可诘也,纥又不能。”季孙曰:“我有四封,而诘其盗,何故不可?子为司寇,将盗是务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盗而大礼焉,何以止吾盗?子为正卿而来外盗,使纥去之,将何以能?庶其窃邑于邾以来,子以姬氏妻之,而与之邑,其从者皆有赐焉。若大盗,礼焉以君之姑姊与其大夫邑,其次皂牧舆马,其小者衣裳剑带,是赏盗也。赏而去之,其或难焉。纥也闻之,在上位者,洒濯其心,壹②以待人,轨度其信,可明征也,而后可以治人。夫上之所为,民之归也。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若上之所为而民亦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夏书》曰:‘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将谓由己壹也。信由己壹,而后功可念也。”
庶其非卿也,以地来,虽贱必书,重地也。
齐侯使庆佐为大夫,复讨公子牙之党,执公子买于句渎之丘。公子来奔。叔孙还奔燕。
夏,楚子庚卒,楚子使子冯为令尹。访于申叔豫,叔豫曰:“国多宠而王弱,国不可为也。”遂以疾辞。方署,阙地,下冰而床焉。重茧衣裘,鲜食而寝。楚子使医视之,复曰:“瘠则甚矣!而血气未动。”乃使子南为令尹。
栾桓子娶于范宣子,生怀子。范鞅以其亡也,怨栾氏,故与栾盈为公族大夫而不相能。桓子卒,栾祁与其老州宾通,几亡室矣。怀子患之。祁惧其讨也,诸宣子曰:“盈将为乱,以范氏为死桓主而专政矣,曰:“吾父逐鞅也,不怒而以宠报之,又与吾同官而专之,吾父死而益富。死吾父而专于国,有死而已!吾蔑从③之矣。’其谋如是,惧害于主,吾不敢不言。”范鞅为之征。怀子好施,士多归之。宣子畏其多士也,信之。怀子为下卿,宣子使城著而遂逐之。秋,栾盈出奔楚。宣子杀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师、申书、羊舌虎、叔罴,囚伯华、叔向、籍偃。
人谓叔向曰:“子离于罪,其为不知乎?”叔向曰:“与其死亡若何?《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知也。”
乐王鲋见叔向曰:“吾为子请!”叔向弗应。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室老闻之,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举不弃雠,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夫子,觉者也。”
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驲而见宣子,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勋,明征保定。’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殛而禹兴。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初,叔向之母妒叔虎之母美而不使,其子皆谏其母。其母曰:“深山大泽,实生龙蛇。彼美,余惧其生龙蛇以祸女。女,敝族也。国多大宠,不仁人间之,不亦难乎?余何爱焉!”使往视寝,生叔虎。美而有勇力,栾怀子嬖之,故羊舌氏之族及于难。
[注释]
①诘:治,禁。②壹:专诚。③蔑从:不从。
[译文]
二十一年春天,襄公前去晋国,对晋国帮助征讨齐国和夺取邾国田地表示感谢。
邾国的庶其带着漆地跟闾丘逃亡来到鲁国。季武子把襄公的姑姑嫁给他做妻子,对跟着他出逃的人也都各有奖赏。此时鲁国盗贼很多。季武子对臧武仲说:“您如何不下决心惩治盗贼呢?”臧武仲讲:“盗贼不好对付,我也惩治不了。”季武子讲:“我国有四方边界,惩办国内的盗贼,有什么治不了的?您作为司寇,理应致力于惩办盗贼呢?为何说不能呢?”臧武仲说:“您把国外的盗贼请来,又给以隆重地接待,我还如何来治理国内的盗贼呢?您作为正卿,收容国外的强盗,却让我铲除国内的盗贼,如何能做到呢?庶其从邾国把两座城邑偷来,您把姬氏送给他做妻子,又送与他城邑,跟他来的人都有奖赏。要是用国君的姑姑和大片土地对大盗表达尊重,用皂隶车马、衣服剑带对其随从表示鼓励,这无疑就是奖励盗贼。一方面要奖赏,一方面又要铲除,令人无所适从。我曾听说:身居上位的人要时刻保持心地清洁,待人要始终如一,使其诚信合于法度,令人信服,如此才能有资格治理别人。上面的所作所为,是民众效法的榜样。要是上面的人没有干坏事而下面的民众干了,就要进行惩罚,使其他人引以为戒。要是上面的人做了坏事,下面的民众也做了坏事,这是理所当然的,又如何禁得住呢?《夏书》中讲:‘干什么要根据这个标准,不干什么也要根据这个标准,发号施令要根据这个标准,讲究信用要根据这个标准。只有帝王才能建立如此功德。’意即自己的言行要保持一致。言行一致才可以建立功劳。”
庶其不是邾国的卿,只由于他带着土地前来,即使他地位卑贱,《春秋》也一定要加以记录,其缘由就是看重这两座城邑。
齐庄公让庆佐出任大夫,再次征讨公子牙的党徒,在句渎之丘抓住了公子买。公子逃跑来到鲁国,叔孙还逃跑到燕国。
夏天,楚国的子庚逝世,楚康王任用薳子冯为令尹。子冯前去征求申叔豫的意见,叔豫讲:“国家宠臣太多,而国君又年轻软弱,国家不好管理。”子冯就以有病为由拒绝接任令尹一职。这时正值天气炎热,他在地下挖了个洞,洞里放上冰块,在冰块上放张床,再穿上两层绵袍,又穿上皮大衣,只吃一点饭便睡觉了。康王派医生探望他,医生回去报告说:“他身体十分瘦弱,不过血气很正常。”康王只好另派子南做令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