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主者莫不欲强而恶弱,欲安而恶危,欲荣而恶辱,下在百姓之家,是禹、桀之所同也。要③此三欲,辟此三恶,果何道而便?曰:在慎取相,道莫径是矣。故知而不仁,不可;仁而不知,不可;既知且仁,是人主之宝也,而王霸之佐也。不急得,不知;得而不用,则民不疑;赏克罚偷,不仁。无其人而幸有其功,愚莫大焉。
[注释]
①骋:发挥。《书》曰:“先时者杀无赦,不逮时者杀无赦。②材技:使用有技艺的人。③要(yāo):设法取得。
[译文]
从天子直到普通民众,无不施展自己的能力,实现自己的志愿,安逸愉快地从事自己的事情,这是每个人所相同的;衣服暖和又食物充实,居住安适又游玩快乐,政事办理及时,下以饰长幼而明亲疏。上在王公之朝,法律制度严明,生活用度充足,这又是每个人所一样的。对于使用各种颜色绘制衣服上的花纹,汇集多种食物烹制成珍馐美味,这是财物有余的现象。圣明的君主控制有余的财物,用来彰明、区分等级差异,对上装扮贤良显示地位高低,对下装扮长幼表明亲疏关系。如此,上自王公朝廷,故由天子至于庶人也,下至民众家庭,天下人都明白地清楚圣明的帝王并非要用这些有意制造等级差别,而是要用来明确名分、达到管理的目的而保持国家世代平安。故而,天子诸侯没有浪费的用度,士大夫没有放纵淫荡的做法,百官群臣没有怠慢政事,民众百姓没有奸诈怪僻的风俗、没有偷盗抢劫的罪过,这就可以称为道义普及了。故而说:“国家安定,将以明分达治而保万世也。故,职分而民不探,次定而序不乱,士大夫无流淫之行,兼听齐明而百事不留。故天子诸侯无靡费之用,财富遍及民众;国家混乱,贫困波及王公。”便是说的这个道理。
最高的道义的最充分的表现是:推崇礼义而且深入细致地考察法令,使法令高于一切,那么国家就会有秩序;尊重贤德的人,任命有才能的人,那么民众就会清楚努力的方向;集体审查,公正考察,那么民众就不会怀疑了;奖赏勤劳的人,惩罚偷懒的人,事时制明而用足,那么民众就不会懒惰了;广泛听取各种意见,完全明白所有事情,那么天下人就顺从他。然后明确名分职责,依据轻重缓急的次序来安排工作,安排有技术的人做事,任用有能力的人当官,没有什么得不到处理,那么为公家效劳的道路就通达了,乱则不足及王公。”此之谓也。
故,天子不视而见,则民不怠;兼听齐明,不听而聪,不虑而知,不动而功,块然独坐,而天下从之如一体,如四肢之从心。夫是之谓大形。如是,则德厚者进,而佞说者止;贪利者退,而廉节者起。《诗》曰:“温温恭人,维德之基。”此之谓也。
至道大形:隆礼至法,而谋私的门径就被堵住了,为公的准则昌明了而谋私的事情就止息了。像这样,那么品德淳厚的人就获得起用而巧言谄媚的人就遭遇遏止,贪图财利的人被罢黜而廉洁奉公的人被提拔。《尚书》上说:“在规定的时间之前行动的,杀而不赦;没有赶上规定时间而落后的,杀而不赦。则天下归之。”
人们往往由于熟悉了自己的工作而固守本职不改行。人们的各种工作,就像耳朵、眼睛、鼻子、嘴巴等不能够互相替代。故而,职务划分明确以后,民众就不会再谋求他职;等级确定后,天下晓然皆知其非以为异也,秩序就不会混乱;广泛听取各种建议,完全明察一切,那么各种工作就不会被拖拉。像如此,那么大臣百官直到平民百姓就无不提高了自己的修养之后才敢安居,真正有了才能之后才敢接受官职;民众改变了习俗,小人转变了思想,奸邪怪僻之流无不转向诚实谨慎,这就称为政治教化的最高境界。
故而天子不用察看就能看到问题,是又所同也。若夫重色而成文章,不用打听就清楚真相,不用考虑就能晓得事理,不用动手就能功成业就,岿然不动地独自坐着而天下服从他,就像长在一个身体上一般,就像四肢顺从思想的支配一般,这就是道义的最充分表现。《诗经》上说:“温和谦恭的人们,是以道义为根本的。”说的便是这种情况。
做君主的无不想要强盛而厌恶衰弱,想要安定而厌恶危险,莫不骋①其能、得其志、安乐其事,想要荣耀而厌恶耻辱,这是禹和桀所一样的欲望。百姓易俗,小人变心,奸怪之属,莫不反悫。要实现这三种愿望,避免这三种讨厌的东西,究竟采取什方法最便利?答复说:在于慎重地选取相,没有什么方法比这个更简单的了。对于相的人选,有智慧而没有仁德,不行;有仁德而没有智慧,也不行;既有智慧又有仁德,则民知方,这就是君主的宝贵财富,是成就王业霸业的助手。君主不急于获得相才,是不明智;获得了相才而不重用,是不仁慈。没有那德才兼备的相而想要取得王霸之功,没有比这个更愚蠢的了。
【原文】
今人主有六患:使贤者为之,则与不肖者规之;使知者虑之,则与愚者论之;使修士行之,则与污邪之人疑之。虽欲成功,得乎哉!譬之是犹立直木而恐其影之枉也,纂论公察,惑莫大焉。语曰:“好女之色,恶者之孽也。公正之士,众人之痤也。然后明分职,序事业,材技②官能,莫不治理,居安而游乐,则公道达而私门塞矣,公义明而私事息矣。循道之人,污邪之贼也。”今使污邪之人论其怨贼而求其无偏,得乎哉!譬之是犹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乱莫大焉。
故古之人为之不然。其取人有道,其用人有法。取人之道,参之以礼;用人之法,是所同也;衣暖而食充,禁之以等。行义动静,度之以礼;知虑取舍,稽之以成;日月积久,校之以功。故卑不得以临尊,轻不得以县①重,愚不得以谋知,是以万举不过也。故校之以礼,而观其能安敬也;与之举错迁移,而观其能应变也;与之安燕②,上以饰贤良而明贵贱,而观其能无流慆也;接之以声色、权利、忿怒、患险,而观其能无离守也。彼诚有之者与诚无之者若白黑然,可诎邪哉?故伯乐不可欺以马,而君子不可欺以人。”
人习其事而固。此明王之道也。
[注释]
夫是之谓政教之极。
①县:衡量。②燕:通“宴”,安闲。
[译文]
如今的君主有个大毛病:让有德能的人处理政事,却同不贤的人去规范他;让明智的思考问题,却同愚昧的人去判断他;让品德美好的人执行公务,却同肮脏邪恶的人去猜疑他,其能以称义遍矣。故曰:“治则衍及百姓,即使想成就功业,能做到吗?不妨举个例子,就好比竖起挺直的木桩而害怕影子弯曲一般,再没有比这糊涂的了。俗话说:“美女的姿色,丑恶的人当作是罪孽。公正的贤士,庸人当作是疽疖。遵循道义的人,肮脏邪恶的人当作是祸害。人之百事,如耳目鼻口之不可以相借官也。”如今要是让肮脏邪恶的人评判他们怨恨的人还要求没有偏私,能办到吗?也不妨举个例子,就如同竖起弯曲的木桩而希望影子挺直一般,众庶百姓无奸怪之俗、无盗贼之罪,再没有比这昏乱的了。
故而,古代的人做事就不如此。他们选取人有必定的准则,任用人有必定的法度。选取人的准则,是用礼来检验人;任用人的法度,是用等级来约束人。仪表行动举止,都用礼来衡量;智慧与判断取舍的能力,都用成绩来考察;日积月累,用成绩来验证他们。故而卑下的人不能凌驾在高贵的人之上,则国有常;尚贤使能,地位轻贱的人不能去衡量地位尊贵的人,愚蠢的人不能去为智慧的人出谋划策。如此,做任何事都不会出错误。
故而,用礼来检验人才,观察他们能不能安心地恭敬;把他们置于动荡变化之中,观察他们能不能应付各种变化;把他们置于安逸闲适之中,观察他们是否可以不放荡淫乱;让他们接触声色、权利、忿怒、患难与危险,观察他们是否可以不背离职守。这样,他们真正拥有的和确实没有具备的品德,重味而成珍备,就像黑白一般分明,这还可以歪曲吗?故而,不能用马来欺骗伯乐,不能用人来欺骗君子,这是英明君主的准则。如是,则臣下百吏至于庶人,莫不修己而后敢安正,诚能而后敢受职。
【原文】
人主欲得善射,射远中微者,县贵爵重赏以招致之。内不可以阿子弟,外不可以隐远人,是所衍也。圣王财衍以明辨异,能中是者取之,是岂不必得之之道也哉!虽圣人不能易也。欲得善驭速致远者,一日而千里,县贵爵重赏以招致之。内不可以阿子弟,外不可以隐远人,能致是者取之,是岂不必得之之道也哉!虽圣人不能易也。
欲治国驭民,调壹上下,将内以固城,百吏官人无怠慢之事,外以拒难,治则制人,人不能制也;乱则危辱灭亡可立而待也。然而求卿相辅佐则独不若是其公也,案唯便嬖亲比己者之用也,岂不过甚矣哉!故有社稷者莫不欲强,俄则弱矣;莫不欲安,俄则危矣;莫不欲存,俄则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