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知府的张咏开创了由地方政府发行纸币的先例,在宋太宗淳化年间(990~994年)开始在四川流通。
成都在中国乃至世界货币发展史上都有相当的位置,就在于1000年前成都诞生了它独有的一种货币,而这种货币开创纸币的新时代,亦即信用货币的诞生。而这种货币便是成都制造的交子。
纸币的雏形,在我们这个好古的国度,可以推到西周的“里布”。只有到了宋初即公元10世纪末叶至11世纪初,才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纸币。
这种货币的发行,最初由成都的16户富民主持。此时距宋平四川才30年左右。这16户富民的资产不可能在30年左右发展到足以创造一种崭新的货币,他们在前后蜀时期其资产一定经历了一个积累过程。没有这个过程,也就不会出现纸币。
就交子纸币的来龙去脉,我们在上节中已经间接地说到,由于四川产铜甚少,只有铸铁钱以利流通,后蜀孟氏政权即铸有“广政通宝”铁钱流通,宋平蜀后便铸铁钱“平蜀钱”,且铸量甚大。笨重的铁钱加重了商贾携带之不便,从而增加运输成本,导致了商品竞争力的相应下降。
小铁钱每10贯重65斤,小铁钱10当铜钱1,因此买一匹布要花铁钱2万,重达130斤。这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贸易额的往来,不利于成都物品输往外地,因此纸币的出现对于缓解商贸往来,尤其是远程贸易往来的不便,有特别的功效。
于是乎,纸币的诞生便呼之欲出。交子的发行,是成都16户富民率先吃螃蟹的结果。中国素来是个重农抑商的国家,对商业的漠视,成为阻碍社会进步的一个原因。纸币的发行,为商业的发展开拓了一条便捷的新路,交子的一些发行及管理原则,仍算得上今天金融管理的前驱,如最高限额和发行准备金等。
难怪乎,意大利人马可?波罗来到成都,见到一张小小纸币竟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商品,令其大感惊诧:“大汗国中,商人所至之处,用此纸币以给赏用、以购商物、以取其货物之售价,竟与纯金无别。”
交子对后世的影响,冉云飞先生把它与“都江堰水利工程”对等齐观,他如是高度评价:“交子的发明和都江堰的修建一样,是成都人为改造自己的生存环境,改善自己的生活所作出的特殊努力,由这种努力所带来的泽惠之深度和广度,却是世界性的。”
冉先生对交子的溢美之词不仅于此,他还陈述到:
“交子的诞生不只是经济史上划时代的一件大事,同时也是印刷史、出版史乃至版画史上的重要一页。再者,此前在四川有着悠久历史的信用事业也为交子的诞生提供了条件,如唐朝的飞钱与早期的交子,均是汇兑票据,当然只有当其信用价值确立时,交子进入流通,用于支付,真正的纸币就诞生了。”
然而祸不单行的是,宋哲宗时再与西夏交战,军费开支大增,因而大量增印交子以弥补,同时又没有足够的准备金以便兑换,于是交子的信用日趋低落。
作为信用货币,其没有信用将是致命的。后来宋朝政府改交子为钱引,但其弊端仍然是准备金不足,信用度不够,加上滥发钱引,导致钱引的实际
价值只有其票面价值的十分之一,因而官方采取停止兑换旧钱引和限制发行量的办法,这种对民间的残酷掠夺,被称为“以挽救钱引的信誉危机”。
到了南宋绍兴末年,四川钱引的准备金仅有铁钱70万贯,只是纸币发行量的不到2%,而每年的铸钱量仅10万贯,不足以缓和钱引和铁钱比价大幅度下跌的趋势。官方用增造钱引的办法以弥补越来越大的财政支出漏洞,把损失直接转嫁到四川人民身上,导致南宋末年四川民生凋敝、百业萧条。
彼时离元军全面击垮宋军已为期不远了,寿终正寝的时刻已然来临。
$大病初愈的成都,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宋末,元军三次攻打成都,两次被蒙古军攻占,第一次“城未破”,第二次“郡城焚荡,城市残破,故家文物,荡然无存,人口凋零,十丧其八。”三次打击,使富裕的成都大伤元气。元代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虽仍以成都为四川行中书省的治所,但工农业生产遭受破坏,商业极度衰落。
南宋后期,发生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宋蒙(元)战争,从绍定四年(1231年)蒙古军队第一次攻入四川起,到1279年四川为元军全部占领止,长期而残酷的战争使四川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蹂躏和破坏,人口由200多万锐减到10余万,经济残破,满目荒凉。成都这座通都之邑,被蒙古军攻破抄掠后,也几乎成了瓦砾之场。正如虞集《道园学古录》所述,宋元战争使“蜀人受祸惨甚,死伤殆尽,千百不存一二”。
这是成都历史上最为惨痛的时期。
由蒙古族建立的元朝,为了加强对中国的统治,设立了严密的戍镇系统,在许多要害地方都驻扎有重兵,成都也是元军驻守和重点经营的“天下腹心”之地。在战争中遭到毁坏的成都,又逐渐得到了恢复,人口有所增多,城市经过重建,水陆交通和商贸活动也日渐活跃。
这个时期,大病初愈的成都,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马可?波罗。
马可?波罗来成都应该是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前后,他受忽必烈派遣,由大都(今北京)出游,经阳曲(今陕西太原)、长安(今陕西西安),辗转来到成都。我们今天得知这位历史人物,是从他的震惊中外的《马可?波罗行纪》一书中知道的。在该书第113章《成都府》一章中,马可?波罗这样写道,“(成都)昔是强大都市,历载富强,国王多人为主者,垂二千年矣”,“此州昔有一王,死时遗三子,命在城中分地而治,各有一城。然三城皆在都会大城之内”。作为一位异乡的匆匆过客,我们没有必要把他的文字当做经典,但对那个时代本来遗存不多的文献来说,也具有重要的作用。
“有一大川,经此大城。川中多鱼,川流甚急,广半里,长延至于海洋,其距离有八十日或百日程”。这些记载,已经成为《马可?波罗行纪》描述成都最为经典的句子,“此川之宽,不类河流,竟似一海”,锦江船舶众多,商贾乘船“往来上下游”,打鱼的渔船拉网捕鱼,“世界之人无有能想象其盛者”,以至马可?波罗不得不声明:“未闻未见者,必不信其有之也。”历史上的锦江是成都的动脉,不但哺育着成都人,还是一条繁华的水道,而元代成都则是河运的黄金时代,百舸争流,千舟竞帆,汇聚成了锦江的财富海洋。
看得出来,这位千里迢迢而来的欧洲人,对成都的印象还不错,对此时的成都也不泛溢美之词。只可惜他的文字只限于万里桥与锦江一带,对于我们了解元代的成都风貌很有局限性。但也够了,因为
这个时候,万里桥与锦江已经是成都最繁华的地方了。
由陕西向西南旅游经过成都的时候,成都又依然是一幅天府之国的情景了。据《马可?波罗行纪》记载,成都是“一座壮丽的大城”,“全城方圆三十二公里”,“市内的河上修有大桥,并有房间和铺子经营各种生意”。“沿河两畔和邻近的地方,有着许多市镇和要塞,河中船舶舟楫如蚁,运载着大宗的商品,来往于这个城市”。还说“这个省的居民信仰佛教”,“居民以务农为生,城市中有许多制造业,尤其能纺制精美漂亮的布匹、绉纱或绫绸”。但这个地区也是“野兽麇集之处”,可见当时的繁华还是有限的,人烟并不稠密,战争的疮痍并没有完全消失。
元代对成都的经营,主要出于军事屯驻和加强统治的目的,在此期间有大量的蒙古人和回族人入居四川,促进了多民族融合的趋势。在经济文化方面,成都由于饱受战争的创伤,一直未能完全恢复,直到明代统一全国后,成都才又完全恢复了往昔的繁荣。
$明清以来,短暂的繁华和长久的等待……
真可谓命运多舛,自元而至明清,蜀中多遭战乱,结束了成都长达千余年持续高速发展的美好时光。
至清代顺治元年(1644年),张献忠第二次攻占四川,战乱不断,社会动荡。加之瘟疫流行,顺治三年全城被毁,成都人口锐减,“十室九虚”,四川巡抚官署也迁往保宁府,成都商业再次遭到严重破坏。
可以说,自明末清初,成都商业都处于漫长的衰落时期。数十年旷日持久的战事,将昔日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繁华赛江南的成都变成了十室九空、野兽出没的废墟。
清初,康熙皇帝多次下诏,鼓励移民入川,明令入蜀开垦者,6~10年得免课税,吸引两湖、广东、福建、江西、贵州、陕西等省的许多民众相继入川,长达百余年的向四川大移民,史称“湖广填四川”。
至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成都人口始有恢复。在以后的200年间,由于社会安定,生产发展,人口陆续增加,随着工农业生产的慢慢恢复,商业也开始有了生机。
大规模的移民使成都居民籍贯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外来移民占绝大多数,土著居民只占极少数;外来移民又来自10多个省份,成都变成一座典型的移民城市,“五方杂处”,重新熔铸了成都人的开放性格。各地移民共同为恢复、发展成都的经济文化贡献力量。乾隆以后,以成都平原为核心的西蜀沃土又重新成为天下大粮仓。
在清前期的移民运动中,一些新的农作物品种及其种植技术被带入,如玉米、红薯、马铃薯、甘蔗、烟等;一些新的手工业、加工业技术被引进,如制糖、制烟、织布、制茶、酿酒等,使得成都经济更加多样化发展,推动了成都从经济复苏走向经济繁荣的步伐。
作为华夏文明的重要结点,文化繁荣的背后一定是商业昌盛。无论是3000年前,还是3000年后,成都都是商都。
康熙帝身后的清朝,被后世称为“盛世”。诗人柏桦也特地写过一些感人的诗句:“在清朝,安闲和理想越来越深,牛羊无事,百姓下棋……”
清代的洋务运动,使成都形成新的
商业中心。至清代中叶,由于外地商人纷纷来成都经商,来人多的省份先后设立了作为洽谈生意、交流信息、联络友情的会馆,计有陕西会馆、河南会馆、山西会馆、广东会馆、江西会馆、湖北会馆、贵州会馆、湖南会馆、福建会馆、安徽会馆、浙江会馆、广西会馆等30多处,这些会馆标志着成都商业进入又一个繁盛时代。
这种繁盛时代的另一个标志,可以从傅崇矩所著的《成都通览》中显现出来。该书记载,清宣统元年(1908年),成都人能接触到的省内工业品种类繁多,涉及纺织品、木器、竹器、工艺品、药品、农业机械等方方面面,来自全省各州县。比如,江津的提花麻布、漂白斜纹布,奉节的黄杨木细梳、各色布匹,新繁的棕叶仿宁波凉鞋、慈姑粉,内江的蜜饯糖食、织花羊毛毡,叙永的竹席子,夹江的细篾衣箱、细篾帘子、细篾挑箱,合州(今合川)的制革靴、桃片,江油的石炉、石椅、石桌、石屏,德阳的篾丝扇子、蜂窝桌幔、斜纹操鞋,岳池的细灯草席子、细青布白布,灌县(今都江堰)的竹黄,绵竹的花布、仿造古鼎古瓶、梳子、篦子,渠县的砚台、瓮器,什邡的各色湖绉,云阳的黄杨木筷、毛葛巾,以及泸州的雨伞、风肉、织布机等。
《成都通览》又载,清末有69个行帮,其中,以油米帮、丝绸帮、药材帮为最大,都在300户以上。不仅形成了一些商业区,如商业场、春熙路、东大街等,还出现了许多以生产和销售某些手工业产品的专业街市,如昌福馆的银丝器皿,东御街的铜器,染房街的骨器,科甲巷的刺绣,福兴街的制帽,纯阳观的布鞋,御河沿街和半边桥的织锦等。
从宋代沿袭下来的各种货市也有了恢复和发展,特别是青羊宫的花会,汇集各地物产,“栉比竞赛,游人如织”,成为四川省的第一大交易会。当时。成都农副产品交易市场之广泛,还可以从遗留至今的一些街名得到印证,如盐市口、牛市口、羊市街、草市街、骡马市、簸箕街等。
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随着沿海城市工商业的发展,成都也出现了一些近乎资本主义经营方式的工商企业。特别是清末推行“新政”,在“振兴商务”、“收回权利”的口号下,四川商务局(后改劝业道)在成都建立总商会,兴办劝业会,修建劝业场(后改名商业场),成都商业再次趋向繁荣。
《成都市志?商业志》载,民国初年,四川战乱较多,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破坏,特别是随着外国商品的大量倾销,不仅使成都原有的手工业生产处于奄奄待毙的境地,而且也窒息了新兴产业的发展。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以后,川政统一,市场稳定,稍见繁荣。
抗战后期,特别是胜利后内战复起,通货膨胀,市场紊乱,工商百业大多倒闭破产,就连久负盛名的丝绸业,也有90%以上的织机停产、机房倒闭。
成都虽然自清同治三年(1877年)就有近代工业出现,但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夕,仍只有几个行业的34家小型工厂和900多家手工业作坊,工业产值仅占工农业总产值的12%;在工商企业营业额中,商业占78%,手工业占13%,现代工业仅占9%。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官僚、军阀和地主豪绅们,却把敛聚的大量钱财倾注于金融业和商业,从事投机倒把、囤积居奇活动,又导致了金融业和商业的畸形发展。以1949年为例,此时成都市有官办和私营的银行、钱庄、保险公司104家,其中官僚资本拥有巨资,操纵着金融和市场,民族工商业的发展大受限制。而商业中又以绸布、百货、首饰、高级服装、餐馆等6个行业为最盛,它们的营业额占总额的40%,一向以成都为集散地的川西土特产,如药材、茶叶、皮毛等,仅占15%。
新中国成立前夕,随着国民党政权的崩溃,又导致了消费格局的巨大变化,整个市场一片萧条。
皮之不存,毛将焉乎?即使再繁花似锦的成都,也随着一个王朝的轰然倒塌而进入了另一种境界。从而等待着时机到来,再次崛起。
一次次备受打击,一次次再次崛起,成都商业文化的不屈与不挠,令人击掌。
锦绣,不光是一个丽词,或许也是两种最贵重的商品。
锦江、锦城、锦里、锦官驿……带锦字号的名字,给成都商业带来了锦绣华章。
成都织锦、刺绣、制盐、冶铁、兵器、金银器、漆器等手工业很发达,带动了商业繁荣,故筑“少城”以成市。
西汉时得都江堰之利,成都织锦业天下闻名,故又专门修筑锦官城,即织锦大街坊,城中设“锦官”。晋常璩《华阳国志?蜀志》称:夷里桥南岸……其道西城,故锦官也。锦江,织锦濯其中则鲜明,他江则不好,故名曰“锦里”。
蜀汉时诸葛亮说:“决敌之资,唯仰锦耳!”是时,丝锦已成为军费的主要来源,可见织锦之盛。
锦官驿,汉时就有的老地名。因蜀锦发达,两江汇合处专设驿站发货水陆外运。
《钗头凤》《一双绣花鞋》,以及年华、前程、山河、文章、华章、大地 、云彩……为什么所有的事一沾上锦绣就变得如此迷人又如此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