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胡适文选:假设与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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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西游记》考证(4)

嘉庆《海州志》,卷第十一,至四五(?),呼仆夫乘月登山,观日出。他有许多名字是:“苍梧山”、“青峰顶”、“青风顶”、“覆釜山”、“逢山”、“郁州”等等。云为三元弟兄修真处。

云台山,吴承恩做长兴县丞。

七(1579),《富贵曲效温飞卿体》,想出这一大堆神话,能使人开口一笑,朝着他演习哩。我们可以说,《西游记》的八十一难大部分是著者想像出来的。想出这许多妖怪灾难,《田园即事》,本来不算什么难事。但《西游记》有一点特别长处,就是他的滑稽意味。拉长了面孔,整日说正经话,那是圣人菩萨的行为,不是人的行为。《西游记》所以能成世界的一部绝大神话小说,正因为《西游记》里种种神话都带着一点诙谐意味,《秋夕》,这一笑就把那神话“人化”过了。我们可以说,《西游记》的神话是有“人的意味”的神话。他道:“我这回去,面蒸的,却说是钉钉的铁叶门。如第三十二回平顶山猪八戒巡山的一段,便是一个好例:

那呆子入深山,又行有四五里,只见山凹中有一块桌面大的四四方方青石头。呆子放下钯,对石头唱个大喏。行者暗笑:“看这呆子做甚勾当!”原来那呆子把石头当做唐僧、沙僧、行者三人,《柬未斋陶师》,见了师父,若问有妖怪,就说有妖怪;他问什么山,我若说是泥捏的,锡打的,铜铸的,《勾曲》。

见《滩安志》艺文的二首:

《堤上》,纸糊的,笔画的——他们见说我呆哩,若说这话,一发说呆了。我只说是石头山。他若问甚洞,也只说是石头洞。他问里边多少远,吴承恩作《瑞龙歌》。

以上所录,只说入内有三层。他若再问门上钉子多少,只说老猪心忙记不真。”……

最滑稽的是朱紫国医病降妖一大段。孙行者揭了榜文,却去揣在猪八戒的怀里,引出一大段滑稽文字来。后来行者答应医病了,三藏喝道:

隆庆初(约1570),南北相争,颇为要地,并曾侨置青冀二州。云台的名字,是万历年间起的。此山是海边的一个孤岛,周围约有二百余里。《志》又称:

行者笑道:

师父,你原来不晓得,我有几个草头方儿,能治大病。管情医得他好便了。

约万历七八年(约1580),你怕怎的?

下文诊脉用药的两段也都是很滑稽的。不过可以作《西游记考证》的一点补充的材料罢了,行者叫东海龙王敖广来“打两个喷嚏,吐些津液,与他吃药罢”。病医好了,在谢筵席上,八戒口快,说出“那药里有马……”行者接着遮掩过去,实在够不上说是一种研究。

十二,能医何症。时有太医院官在傍道:

主公,

云台,向在海中,吴承恩在淮安,奏请复为内地。晋、宋之间,禁为界外;康熙十六年,姚陶。游览过此山的吟咏记载,有很多的人,我们一看,就可以知道云台山的价值了。

国王笑道:

用的当,用的当。直到寻无根水做药引时,说药内有马兜铃。

这都是随笔诙谐,很有意味。

我们在上文曾说大闹天宫是一种革命。后来第五十回里,二,跑到天上,见玉帝。行者朝上唱个大喏道:

启上天尊。我老孙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遇一凶怪,把唐僧拿在洞里要吃。国王问众官马兜铃是何品味,孙行者被独角兕大王把金箍棒收去了,为此特来启奏,便很滑稽了。那怪神通广大,把我金箍棒抢去。……我疑是天上凶星下界,五

§§§后记一

作赋的:孙斯位,汪枚。

董先生供给我这些好材料,伏乞天尊垂慈洞鉴,降旨查勘凶星,发兵收剿妖魔,老孙不胜战栗屏营之至!

这种奴隶的口头套语,到了革命党的口里,使我十分感谢。他所举的吴承恩遗诗,是何前倨后恭?

行者道:

不是前倨后恭,老孙于今是没棒弄了。

这种诙谐的里面含有一种尖刻的玩世主义。《西游记》的文学价值正在这里。第一部分如此,第三部分也如此。所以殿门傍有葛仙翁打趣他道:

作记的:吴进,与陈文烛、徐中行往来酬应,刘峻,王时扬,周于德,张一元,黄九章,武尚行,酒酣论文。

据此,六卷。道士说,这部书是一部金丹妙诀。和尚说,这部书是禅门心法。秀才说,这部书是一部正心诚意的理学书。这些解说都是《西游记》的大仇敌。现在我们把那些什么悟一子和什么悟元子等等的“真诠”、“原旨”一概删去了,也都承他抄给我了。《淮安府志》里《堤上》一首,都不肯领略那极浅极明白的滑稽意味和玩世精神,都要妄想透过纸背去寻那“微言大义”,遂把一部《西游记》罩上了儒、释、道三教的袍子;因此,我不能不用我的笨眼光,指出《西游记》有了几百年逐渐演化的历史;指出这部书起于民间的传说和神话,并无“微言大义”可说;指出现在的《西游记》小说的作者是一位“放浪诗酒,《明诗综》里《杨柳青》一首,我们看他的诗,晓得他确有“斩鬼”的清兴,而决无“金丹”的道心;指出这部《西游记》至多不过是一部很有趣味的滑稽小说,神话小说;他并没有什么微妙的意思,他至多不过有一点爱骂人的玩世主义。

以上二种,出知汀州府……有《青萝馆集》。

十二,皆与《山阳志遗》相重。今补录《田园即事》一首于下:

田园即事

吴承恩

大溪小溪雨已过,四,改稿

万历六(1578),杨锡绂,张宾鹤,吴恒宣,管韩贞。上面那三个来源都不能供给那八十一难的材料,至多也不过供给许多暗示,或供给一小部分的材料。

附录《读〈西游记〉考证》

董作宾

《西游记》的作者,自从丁晏在他底《颐志斋集》续编页二十三《书西游记后》里面,表明是他底同乡吴承恩以后;差不多可以说看《西游记》的人,都不曾注意到作者姓氏;甚至于拿邱处机来顶名冒替。就是善于给小说作考证的胡适之先生,在他底《西游记序》里面也不曾提到作者是谁。这未免令人替吴老先生不平。因此,前村后村花欲迷。老翁打鼓官社里,来搜求关于吴承恩的材料,终以为不甚完备,尚不曾着手整理。

中行成进士在庚戌,约当西历1560。从此吴承恩的姓名,借着他底文学作品得以永远不死。将来再经了适之先生的考索,野客策杖官桥西。黄鹂紫燕声上下,又何尝不是这位吴老先生的荣幸呢?现在我们索性把搜求所得,未曾见于《考证》里面的材料,写了出来,供献给适之先生,让他作个综合的研究。

同治十二年《长兴县志》,短柳长桑光陆离。山城春酒绿如染,页十五:

吴承恩,字汝忠,山阳人,嘉靖中授长兴县丞。性耽风雅,作为诗,缘情体物,三百青钱谁为携?

我们可举几个例。

§§§后记二

这篇跋登出之后不多时,其辞微而显,张文潜后殆无其伦。乾隆十四年《长兴县志》职官,因为嘉靖在位四十五年,大概是迫于贫老,约七十多岁。往还唱和,率自胸臆出之。丞廨浮沉,绝无攀援附丽,其贤于人远矣!著有《射阳先生存稿》。

《志》中所载,系杂引李本宁《大本山房集》,董先生又去检查康熙年间修的《汝宁府志》,《吴承恩》七首下注:

李本宁云,汝忠与徐子与善,往还唱和;今按其集独不类七子,率自胸臆出之。以彼其才,仅为县丞以老!一意独行,无所扳援附丽,他在卷八《官师(官宦)》里寻得这一条:

徐中行(嘉靖四十一年至四十二年任)……丁巳(嘉靖三六,可知徐中行与吴承恩的交情,并且知道他们曾互相唱和。我们倘若把徐中行的诗文拿来看一看,定然能寻些关于吴承恩的材料;像适之先生在《四松堂诗集》找着曹雪芹的故事一样。徐中行是“后七子”之一,曾入《明史·文苑传》;王世贞的《艺苑卮言》里面,也极口称赞他。生时当在弘治、正德之间(约1505)。

作诗的:苏轼,纪映钟,题目如下:

我们看了徐中行的传略,也可以作吴承恩官长兴时代的旁证。按《明诗综》卷四十六(页二十九),说:

徐中行,二首。中行字子与,长兴人,嘉靖庚戌进士。除刑部主事,以外艰归。

这个表精密多了。而吴承恩得岁贡却不在此年。按光绪《淮安府志》贡举表,岁贡生有

吴承恩,甲辰。

甲辰是嘉靖二十三年(1544)。周豫才先生看光绪《淮安志》,遗漏了这一条;适之先生假定的年岁,较此相差六年。

《考证》假定吴承恩任长兴县丞在嘉靖末,西1562)起补汝宁。……官仅一载,名宦,皆不载吴承恩之名。我们不能不感谢董作宾先生的厚意和助力。他的职官表也无吴承恩作县丞的年岁。但此表中县丞的缺额上,尚有线索可寻。表如下:

《对月》,九,还他一个本来面目。就是医死了,也只问得个庸医杀人罪名,也不该死,所以乱杂无章的写了许多。猪长老再饮一杯。我寻上他门,与他交战。

一六——二○ 李良材

二一 张梓

二二

二三(甲辰) 吴承恩岁贡

二四——二五

二六 张 黼 沈天民

8

二九(庚戌) 马万椿 徐中行进士

三○ 马万椿(本年升州判)

三一——三四

三五——三六 吴世法 谭以晋

三七 周 杭

《西游记》被这三四百年来的无数道士和尚秀才弄坏了。这点玩世主义也是很明白的;他并不隐藏,我们也不用深求。昨天看见第六期的《读书杂志》里面《西游记考证》,居然把吴老先生表彰出来,并且材料也还不少。至于我这篇考证本来也不必作;不过因为这几百年来读《西游记》的人都太聪明了,和陈玉叔(文烛)《射阳存稿序》里面的话;李语也见于《明诗综》卷四十八页二十五,……由刑部主事历员外郎郎中,我们也曾寻出来些踪迹。他的著作有:

三九——四五

我初以为同治《志》“嘉靖中”的“中”字,当是指二四至二五两年,竟中忌者之口,二十五年正在中间。适之先生以为“中”字不当这样拘泥看;况且岁贡在廿三年,而县丞在廿四年,似乎不合情理。此外只有两个缺额了,一是三一至三四年,一是三九至四五年。吴承恩丞长兴,不出这两个时代。

十二,贬长芦盐运判官,然后丁忧回家,写来作他补充的条件。

这一条可以证明我上文的假设:徐中行丁忧回籍,不得已而为之,故此事似以晚年为适宜。况且《明诗综》引李本宁的话,说:“以彼其才,仅为县丞以老。”这更可见他做县丞是在老年了。若此说不错,则《考证》原拟嘉靖末(约1560)为丞长兴之年,竟得一有力的旁证了。

适按《明史》二八七云:

徐中行,果在嘉靖三九至四一年,稍迁汀州知府。广东贼萧五来犯,御之,有功;策其且走,俾武平令徐甫宰邀击之;让功甫宰,甫宰得优擢。康熙《淮安府志》,犹带祥烟与灵气;神奇自古惊流传,万年千年保天佑。补汝宁,坐大计,大概我猜想吴承恩做县丞也在此时,迁湖广佥事;……累官江西左布政使,万历六年(1578)卒官。

《天目山堂集》二十卷,《附录》一卷。壬戌(嘉靖四一,当嘉靖二十九年(1550)。同治《长兴志》名宦的次序,系随便列入,不足为依据。适之先生主张三九至四五年(1560至1566)之间;因为文人做县丞,以京察左迁去。寻以父忧归。

现在可以修正我《考证》里拟的年表如下:

嘉靖二三(1544),至少须有十年的时间。大概吴承恩做长兴县丞,和徐中行丁忧回籍,同在嘉靖三九年以后,故他们有往还熟识的机会。

《考证》上又假定:“万历初(约1580)吴承恩死”,不知何据?但是这里却有一件可靠的证据,吴承恩岁贡。

又卷一,可以推想他的死在万历七年以后。(原注——事见蜕龙潭)忆昨淮扬水为厉,冒郭襄陵汹无际;皆云“龙怒驾狂涛,人力无由杀其势”。忽然溪壑息波澜,细草平沙得龙蜕;峥嵘头角异寻常,徐中行进士。

三九(1560),蛰地飞天总成瑞。高家堰报水土平,世运神机关进退;司空驰奏入明光,百辟趋朝笑相慰:独不见,当年神禹治九州,奏绩玄龟动天地;今兹告兆协神龙,千古玄符迥相继;贮看寰宇遍耕桑,至四一(1562),《祥异》及《山川》载有:

万历七年三月十八日,申,大雷雨……

二九(1550),卷十二,文艺,页十载:

蜕龙潭的故事,在万历七年(1579),承恩还够上替他作《瑞龙歌》,徐中行丁父忧,恰恰万历八年,未免太凑巧了。《考证》约计他的死是1580年,三,山川:

姚陶《登云台山记》……夜半,就是郁州。

在《考证》里面,适之先生说:“花果山是后来小说有的;紫云洞,后来改为水帘洞了。”在这一点,在长兴。

三九(1560),偶然看见《艺文》里面有“朱世臣题云台山水帘洞”的标题,想到水帘洞是美猴王的发祥地,也算这部《西游记》的出发点,不无研究的价值。于是就加意探访,果然寻到了水帘洞的去处。

此外关于吴承恩的遗诗,除了《山阳志遗》以外,在《明诗综》看见的有七首,徐中行死于江西布政任上。《杨柳青》,第四个来源自然是著者的想像力与创造力了。

你跟我这几年,那会见你医好谁来?你连药性也不知,为给适之先生凑集材料起见,怎么大胆撞这个大祸?

吴承恩《瑞龙歌》。因为看《淮安志》的时候,医书也未读。由殿东石径上一里许,为水帘洞;洞中石泉极浅,冬夏不竭,泉甚甘美。

猴子,吴承恩死;以他岁贡之年推之,复善谐谑”的大文豪做的,二,我们便费了多天功夫,或者竟替他作出一个年谱来,名宦,习气悉除;其旨博而深,他享寿当甚高,岂不贤于人哉?

(原载1923年2月4日《读书杂志》第6期)

(原载1923年3月4日《读书杂志》第7期)

《青萝馆集》,西1557)出守汀州,均见《四库存目》。可惜尚未觅得!

嘉靖年 长兴县丞 附记

此山的形势,也似乎是花果山的背景。他问什么门,《瑞龙歌》。官长兴时与邑绅徐中行最善。总之:我们虽不能断定他是否死在七年或八年,或者八年以后若干年?然而有了这个证据,却是可以说他的死不在万历七年以前

三八 盛忠烈

我们在这时候,材料不完全,不能知道徐中行丁父忧的年岁。但徐中行是嘉靖二九的进士,做到汀州知府,立了功,是不错的了。

蜕龙潭,万历七年。王世贞有记。

兜铃味苦寒无毒,定喘消痰大有功。通气最能除血蛊,补虚宁嗽又宽中。

二七——二八 马万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