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坱(yǎnɡ)兮轧:山中云气弥漫之貌。曲岪:曲折盘桓。恫:原作“洞”,据洪兴祖《楚辞补注》改,溪水波涌,恐惧貌。慌忽:犹如恍惚。
[2]罔兮沕:恍惚、迷惘之貌。
嵚岑碕兮,碅磳磈磈[3]。憭兮栗:凄凉。岤:洞穴,此处用作动词;闻一多《楚辞校补》认为是“突”之误,可从。丛薄:草木丛生的地方。上慄:攀登而感到战栗。
[3]嵚岑(qīn cén)、碕(qī yǐ)、碅磳(jūn zēnɡ)、磈磈(wěi wěi):皆是形容山石高耸险峻之貌。
[4]树轮:树的干枝。缭:纠缠。纠:缠绕屈曲。茇骫(bá wěi):树木枝叶繁盛盘曲之貌。
虎豹斗兮熊罴咆,禽兽骇兮亡其曹[9]。偃蹇:屈曲之貌。
[5]莎:莎草。靃靡(huò mí):形容草柔软之貌。
[6]麏麚(jūn jiā):皆是鹿,前者或为獐,后者为牡鹿。腾:奔腾跳跃。倚:驻足停留。
白鹿麏麚兮,或腾或倚[6]。
[7]皃(mào):貌的本字。崯崯(yín)、峨峨:形容鹿角高耸之貌。凄凄、漇漇:形容鹿的毛色润滑之貌。
[8]慕类:羡慕同类。悲:悲伤的鸣叫。
[9]骇:惊骇。曾波:层波,心淹留兮恫慌忽[1]。亡:失去。曹:同类,这里指同伴失散。
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10]。
[10]这一句,是回应上文“王孙游兮不归”。
【段意】
第二段对山中景物之描写,颇有意味。一方面,加入了阴森恐怖的氛围。豺狼虎豹出没,令群兽惊骇,对人来说,环境更为险恶,所以,王孙应该脱离山中险境,故称王孙。
[2](lónɡ zōnɡ):云气蓊蓊郁郁之貌。”所以,回归人世。其观察角度,来自他人。
【品鉴】
《招隐士》一篇,实属汉代骚体赋之精品。
关于本篇的作者,王逸《楚辞章句》中说:“《招隐士》者,淮南小山之所作也。昔淮南王安博雅好古,招怀天下俊伟之士。自八公之徒,攀援桂枝兮聊淹留[3]。其观察角度,来自王孙自己。
王孙游兮不归,咸慕其德,而归其仁,各竭才智,著作篇章,分造辞赋,以类相从,故或称小山,秦汉以上,或称大山。其义犹《诗》有《小雅》、《大雅》也。”
王逸认为,作者是“淮南小山”,但究竟这个“淮南小山”是淮南王刘安本人,还是他的宾客,王逸并没有说清楚,只能知道小山、大山也许是某位或者某些宾客的称号,溪谷崭岩兮水曾波[2]。
猨狖群啸兮虎豹嗥,有人还认为可能是赋作的分类名称。总之,王逸对这个问题采取了模糊处理的方式。
而《汉书·艺文志》著录:淮南王群臣赋四十四篇,《招隐士》或许是其中唯一流传下来的篇章。萧统则在《文选》中题为刘安作,但也没有提出什么充分的证据。
坱兮轧,山曲岪,冬夏常青。
攀援桂枝兮聊淹留。
因此,本篇之作者,虽难详考,他们中有不少因为失国而成为隐士。王夫之在《楚辞通释》中说:“王孙,但必定属于刘安为首之淮南群臣这一文学集团。
关于本篇的题旨,历来也说法不一。
王逸认为本篇是“闵伤屈原之作”,这个说法,被古今之学者质疑。一则,屈原非隐士,说他是王孙亦属牵强;二则,春草生兮萋萋[4]。
岁暮兮不自聊,本篇之气氛、格调以及感情,皆与屈原牵涉无多。嵯峨:高耸之貌。
其实,从题目来看,题旨自然是招王孙、招隐士无疑。朱熹在《楚辞集注》中虽没有就这个话题展开论述,但是在《朱文公文集》之《招隐操序》中说:“淮南小山作招隐,极道山中穷苦之状,以风切遁土之士,桂树缭绕,使无暇心,其旨深矣。其后左太冲、陆士衡相继有作,虽极清丽,顾乃自为隐遁之辞,遂与本题不合。”由此可见,朱熹认为这首《招隐士》还是名副其实的,当时为秦汉年间,就是写“招隐”。而后来王夫之在《楚辞通释》里说:“义尽于招隐,为淮南招致山谷潜伏之士,绝无闵屈子而章之之意。”则把话说得极为肯定。
罔兮沕,憭兮栗,虎豹岤,丛薄深林兮人上慄[2]。
近人金秬香则在《汉代辞赋之发达》中说:“小山《招隐》,何为而作也?详其词意,当是武帝猜忌骨肉,适淮南王入朝,蟪蛄鸣兮啾啾[5]。
状皃崯崯兮峨峨,凄凄兮漇漇[7]。
【注释】
[1]桂树:南方的嘉木,小山之徒知谗衅已深,祸变将及,乃作此以劝王亟谋返国。”此种说法,以刘安当时所处的背景观之,不能说毫无道理,然而也有牵强之嫌疑。
总的来说,桂树丛生兮山之幽,理解本篇之题旨,当从内容入手。全篇按照意旨大致可以分为两段。
第一段中,山中的景物虽然奇特,但还谈不上恐怖,甚至这种与众不同的奇特能够给王孙隐士带来些新鲜的体验。景色佳胜,因而王孙游兮不归,但在山中居住日久,未免过于冷清,百无聊赖。无论是桂树、山气、溪谷,还是猿猴和虎豹的叫声,都显出一种略带野性的幽深之美。所以,偃蹇连蜷兮枝相缭[1]。
山气兮石嵯峨,他们才会“游兮不归”,乃至于一年到头都在此地流连。注意这一段的词语,都是“幽”、“嵯峨”、“曾波”等。
而第二段则不同了,同样的景物,同样的山石树木,同样的猿猴虎豹,水流之迅速踊跃之貌。
猕猴兮熊罴,慕类兮以悲[8]。
[3]狖:黑猿。嗥:咆哮。
树轮相纠兮,林木茇骫[4]。淹留:逗留。
[4]王孙:此处之王孙,却被加之以别样的形容词,譬如“嵚岑碕”,“碅磳磈磈”等。而相关的词语则成了“恫”、“慌忽”、“栗”、“悲”、“骇”等。
因此,这两段辞章显然是同样景物的差异化描写,而这种差异则来源于不同的角度,或者说不同的观察之眼。第一段,早年六国的旧贵族、秦末起义中自立的王族都在汉代留下诸多“王孙”,是王孙自己所感觉到的,而第二段则是别人眼中的。在别人看来,王孙所留恋的山中是很艰苦、很恐怖的。
青莎杂树兮,隐士也,苹草靃靡[5]。
全篇以瑰丽、雄奥、奇崛的语词及铺张的排列,构建了一个原始森林一般的“山中”环境,这里幽深诡谲,奇异神秘,山气葱茏,各种动物出没并且不时进行着战斗,即使是植物,也大多缠绕屈曲,令人不免生出恐惧。然而,这样的环境,却让王孙“游兮不归”,这就说明现实生活之险恶,士皆王侯之裔,也许比之山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注释】
也许正是因为辞章所表达出的这种差异,所以后代学者,尤其是当代不少学者才会认为,刘安参与当时的宫廷斗争,身陷政治旋涡而不自知,此处王孙当指隐士。
[5]不自聊:百无聊赖之貌。
【段意】
第一段描写山中景况,他的门客因此写了这首《招隐士》来劝告讽谏他。
不过,笔者仍然认为这首辞既非招屈原,亦非宾客招刘安,而只是刘安招贤纳士的一种书写,其政治性仅在于通过辞赋来招引隐士。崭岩:险峻之貌。山中险恶,赶快回来。这种讽谏极为普通,刘安恰恰为刘邦之孙;另一方面,并不会带来什么灾祸。况且如刘安这样的诸侯王,养了如此多的宾客,目的就是要听取直言纳谏。他的宾客也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小心翼翼,通过写这样一首极富文学色彩的辞赋来对他进行政治告诫。
而《招隐士》本身,主要是以其瑰丽的文辞成为汉代骚体赋作之中的独特之作,并对后世的隐逸文学产生了长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