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夫平摘译
鸦片战争不只是中英两国间的一场战争,它也是影响中国与整个西方世界关系的一起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政治事件。作为欧洲列强之一的法国为了拓展其在远东的政治和商业利益,自战争开始起即密切关注战争的动向,频频派遣使团来华,及时调整其对华政策。由法国著名汉学家高第埃(Henri Cordier)编著的《真盛意使团在远东(1841—1846)》 (La MissionDuboisdeJancignydanslextrême-Orient,1841—1846),原载《法国殖民地史》杂志1916年第一季度,后单独汇编成册出版,收录了这一时期部分法国外交档案文件,这是研究鸦片战争时期清帝国对外关系的重要参考资料。由拉萼尼使团重要成员之一的拉沃莱(CharlesLavollée)选编的《法国与中国》(FranceetChine)一书,1900年由巴黎帕龙书店(Paris,LibrairiePlon)出版,选录了拉萼尼使团的部分外交通讯,是研究中法《黄埔条约》谈判和签订的第一手资料。在此择要选译上述两书部分外交文献,以飨读者。
1.真盛意:《关于遣使东印度和中国计划的摘要》,1841年3月24日于巴黎
国王政府赋予我的使命的总目标是,从政治和商业的角度去考察东印度和中国的现状。该目标实际上涉及三大问题:第一是中国问题,特别是它与英国、美利坚和俄罗斯的关系;第二是荷属东印度的现状与未来;第三是英属印度的政治形势及其周围地区的商业前景,尤其是在印度河航行开放之后。
为了推测中英战争的形势,根据最近所获得的消息,考察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地方似乎是澳门。不过,我以为驱逐舰在新加坡停留48小时是有益的,它是我们途中经过的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在那里我们设有领事,我们还可以从中获得最新消息,以便决定我们是先去马尼拉,还是前往中国沿海或者珠江口上的某一地方。不管怎样(除了海军部方面的重视外),在新加坡的逗留还有一个好处:它从远征的一开始就成为我在英属印度与中国之间的一个中转站。另外,从现在起,采取谨慎的措施将确切的训令经埃及邮寄给我们驻加尔各答的领事,估计我到新加坡时就能收到该领事的一两封快件和一些孟买和马德拉斯的报纸,由此我可以了解5月或6月初孟加拉湾的政治局势和商业情况。
从新加坡出发,驱逐舰可以根据情况需要,或者驶往澳门,或者直接去马尼拉。如果先到澳门,它在那里停留的时间严格控制在搜集中国事件真相和我与我国驻该地领事商议所需要的时间内。然后再前往马尼拉,我将政府的快件交给我们的总领事,并与该官员一起努力实现本次使命中有关中国事务的最终目标。
我希望驱逐舰接着把我送到英国远征军所到过的每一个地方或者至少附近地区,以便我可以考察这支远征军所留下的痕迹,它给当地人的印象,以及它所取得或者有权得到的政治和商业成果。只要形势许可,我将与中国当局和沿海主要城市的各阶层人士接触,以获得有关中国商业、资源、政治的确切情报和我们与之建立有利的贸易关系的可能性。最后,将这次探险迅速推进到白河口,直至长城脚下,以使中国人明白:从现在起,英国人在遥远的海域所从事的一切,法国有一天也能做到,如果它的政治和商业利益要求它在那里飘扬其国旗的话。
在中国东部和北部海面考察结束后,驱逐舰再回到马尼拉,在那里根据情况需要可以重新去珠江或者立即向南航行,以便我可以访问荷属东印度的主要商行。本次使命的第二项任务是考察婆罗洲和西里伯斯岛,荷兰人在那里拥有殖民地,详细了解这些殖民地的情况十分重要。此外,还要考察爪哇和苏门答腊,荷兰在那里的势力和商业发展很快,已引起英国人的极大妒忌和恼怒,特别是苏门答腊,从商业利益的角度看,值得注意和做专门的调查(我听说海军部最近在这方面搜集了一些确切的情报,我也将尽力取得这方面的信息)。在考察完巽他群岛之后,我打算再回新加坡,在那里逗留一两个星期,以便搜集有关该半岛政治和商业的准确情报,以及了解中国问题的解决对印度支那国家资源和政治发展可能产生的影响。然后从新加坡出发,途经马六甲和槟榔屿,前往锡兰(斯里兰卡旧称。——译者注)。我将在科伦坡停留几天,然后从那里前往印度的本地治里。为了了解该殖民地的真实情况,我准备在该地居住相当长的时间。从本地治里返回马德拉斯,此后让驱逐舰自由行动。我打算在马德拉斯休息半个月时间。在那里,我们不仅可以搜集大量有关该半岛的政治局势的确切信息,而且也能收集到非常有用的有关这里的产品和商业资源资料。我将从马德拉斯前往孟买,途经德康,然后顺便访问海德拉巴、普那哈等地,我们与这些地方有着悠久和重要的关系,我们对那里的政治变化记忆犹新,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开发这些地方。我在孟买居留的时间将视情况而定,兹不细说。但首先应该利用有利的季节,与沙漠商队一起进入信德和阿富汗。实际上,本次使命的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就是了解印度河流域的商业现状和发展前景。我必须将自己置于最有利的位置,亲眼目睹他们商业运作的具体情形。在这里,沙漠商队、印度河及其支流的航行是主要的交通工具。因此,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将从信德去坎大哈和喀布尔,然后再从那里经喷赤巴前往白沙瓦。在考察完这个富庶地区的政治和商业状况后,我将在菲罗兹布尔上船,顺着萨特莱杰河而下,到印度河的下游,再返回孟买。在那里,我将根据政府的训令或者形势的需要,经波斯湾和幼发拉底河,或者经埃及,或者经好望角返回欧洲。
2.真盛意给秘书肖斯基的指示
我认为有必要将我给肖斯基(Chonski)的口头指示做一书面概括和具体说明,以便他更好地了解我分配给他的角色,以及在我们的探险中他如何与我合作的问题。国王政府交给我的主要任务如下:
(1)了解英国人远征中国的真实性质、作战情况、目前所取得的成绩和将来可能产生的后果(对此次远征有关的问题,不仅要从政治和商业的角度,而且还应从人种学的角度进行仔细的研究)。
(2)考察荷属东印度群岛。这里的日益繁荣值得我们对之做专门的调查,而我们与荷兰缔结通商条约以来,这些地方重要性的增加也使我们希望与它们建立更加积极和广泛的联系(这次探险有政治的考虑,我们要详细地考察当地情况、人口特点、政府机构以及土著人等情况)。
(3)让国王政府了解印度的政治和商业现状,特别是暹罗和交趾支那(暹罗系泰国旧称,交趾支那系今越南南方。——译者注)的资源、政治态度、贸易方式和他们对我们的态度(特别需要考察一下我们与暹罗缔结一个类似美国与之订立的条约于我们是否有利?如果我们与交趾支那建立关系或者与该国签订通商条约,是否会遇到严重的障碍或者带来某些利益?)。在那些需要研究的次要问题中,最重要的是有关菲律宾的现状、我们与该半岛及其他岛屿、印度支那和东印度至印度一带发展商业关系的途径。
我请肖斯基特别留意和研究我们决定访问的国家或者附近地区的商业和工业统计资料。我也希望他能关心语言的研究,并尽可能地收集一些常用词汇。
……我并不要求肖斯基在所有对使团有利的问题上都与蒙热(Monge)商量。
3.真盛意给随员蒙热的指示
我们所要搜集的情报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政治情报;一类是商业情报。我要求肖斯基更多地关注后者,而要求蒙热主要调查政治方面的情况。
他首先应留心搜集与英国人在中国海面远征有关的信息。
4.真盛意致法国农业大臣,1842年1月10日于澳门
中国人对法国驱逐舰出现在珠江水面感到很激动,他们似乎被告知,法国人是他们天生的朋友,法国人是来帮助他们维护独立的。他们对我们的官员非常尊重、殷勤和信任。他们说:“法国人很好,他们是来反对英国人的暴力的,他们站在我们这一边,等等。”尽管我可以这样做,但我还是小心地使中国人放弃这种想法:即法国在目前的形势下可以为中国的利益积极参与战争……我不愿意再去广州,以免他们以为是我希望促进这种关系,因为报纸和公众舆论已经把我说成是法国国王派驻北京朝廷的特使,这种谨慎在我看来就更有必要。此外,我已采取直接措施,以便此间了解我使命的真正性质,我有理由相信这个目的在今天已经完全达到。
5.真盛意致法国外交大臣,1842年1月30日于澳门
谢西尔船长(Cécille)必定答应了中国当局的希望,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的迫切要求。他们邀请他前往广州。在他回来不久,他就告诉我有关他与中国官员会谈的主要细节。此次会谈也成为他写给海军大臣的报告的主题。谢西尔船长非常谨慎,以免引起外界的注意。他表示会谈的地点、经过和目的都未泄露,甚至认为会谈本身也是秘密的,且应该保密。对此我深表怀疑。不管怎样,它仍表明,那些深得中国皇帝信任的文武高级官员们终于明白形势的严重性,他们必须放弃古老的礼仪和那不可违反的众所周知的规定。他们迫切恳求与法国建立秘密关系,并与法国军舰舰长平等相待。
谢西尔先生与两广总督、钦差大臣和军队的将军进行了会谈。他们对他十分尊重,很有礼貌,这是我们所指望的最文明国家的代表的言谈举止。他们提出大量有关欧洲现状、欧洲列强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欧洲国家在军事艺术上的优越性等方面的问题。谢西尔先生对这些问题做了详细的回答,令他们非常满意。接着,中国官员就把话题转到此次会谈的真正议题,他们希望法国能在目前的这场危机中帮助中国。谢西尔先生向他们指出,惟一的解决办法是中国政府派遣大使到法国,代表皇帝请求法国国王出面调停。他还表示愿意护送该大使到法国。这一建议令中国官员们很吃惊,他们表示帝国的荣誉和朝廷的惯例势必会反对大使的派遣,他们还补充道,没有一个中国官员敢向皇帝提出这样的建议,这会冒被杀头的危险。谢西尔先生便建议由他本人将上述办法写成书面意见,以便皇帝可以体面地走出目前的困境,官员们亦可避免倡议的风险,只是将该书面意见递交皇帝,由皇帝本人做出明智的决定。此时,有一位出席会谈的军官发言,表示愿将该书面建议上达御前,但是他认为皇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其他官员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他们说,“另外,时间紧迫,我们需要的是立即干预,至少通过受欢迎的中介人居间调停”。谢西尔先生让他们意识到,在目前的情况下,在广州的高级官员中,没有一人被皇帝授予全权,类似的居间调停缺乏基础,也不会有结果。谢西尔先生要他们重新考虑顽固的抵抗政策可能造成的不可避免的后果,因为皇帝似乎执意坚持下去,而不顾帝国军事力量明显的不足。最后,在会谈快要结束之际,谢西尔船长告诉中国官员,他马上要乘驱逐舰离开珠江,请他们注意一位法国国王派来的乘这艘驱逐舰前来中国的特使,他目前正在澳门,如果中国政府愿意对外开放——实际上这已成为事实,那么中国政府完全可以与这位特使联系,因为该特使的任务就是巩固和扩大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
次日晚上,谢西尔先生又会见了部分中国高级官员。他已出人意料地与他们建立关系。不过,第二次会谈似乎只取得一些次要的利益。
谢西尔先生与中国官员的会谈就此结束,它没有取得任何积极的成果……对这次会谈的结果,我只是想补充一点,那就是谢西尔船长趁机对中国向在华法国商船征收比别国商船更高的税收的政策提出异议。这些高级官员向他保证这一区别将被取消。
6.谢西尔船长致法国海军大臣,1842年9月30日
我将护卫舰“宠妃”号留在长江,当我遇到它的时候感到十分吃惊。更令我惊讶的是,真盛意先生居然亦在船上。我曾正式拒绝护送这位商务代表,英国人将他视作法国在华政治特使,对他们的利益不怀好意。我之所以正式拒绝,是因为带他北上会在英军中产生不好的影响。
7.谢西尔船长致两广总督,1843年3月1日于广州
我得到通知:法国国王已派遣一等领事来中国,这位高级代表不久就能到达。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想趁此机会表达我的愿望:天朝帝国与法兰西王国之间不久可以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
8.谢西尔船长致两广总督,1843年4月15日于广州
我十分愿意与皇帝刚刚任命的前来接替不幸的伊里布的钦差大臣会谈,但是他到广州的时间尚未确定,交趾支那有许多事情等待我去处理,不久我只好前往那里,可能在钦差大臣抵达这里之前就要离开。我对此深感遗憾。不过,我更愿意告诉他,如同我在上一封信中已经告诉阁下的,我已得到通知,法国国王已任命拉第蒙冬伯爵(Ratti-Menton)为驻华领事,这位高级官员不久即可到达。他负有建立天朝帝国和法兰西王国之间政治与贸易关系的特殊使命,这对两国都极为有利。
我估计拉第蒙冬伯爵下个月就能到达广州,但不能肯定,因为从法国到中国的路途十分遥远。不管他何时到达,我恳请阁下热情接待这位高级官员。从我到达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很荣幸受到这样的接待,这将在我的一生中留下珍贵的回忆。
在我离开后,阁下若有重要信件交给法国国王政府,我请您等待该领事的到来,他是陛下惟一授权与中国皇帝政府处理外交关系的人。
我将离开中国,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请接受我的崇高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