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清史译丛(第四辑)
1438400000006

第6章 中华帝国后期白莲教的传播(5)

多数是每行7个字(白莲教经卷大多是这样),通常还押韵,在语法上对称以帮助记忆。有时开头一两行可以代表整段。虽然还有更长的句子,但最著名的、传播最广的咒语是8个字的。第一行是“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经常还有第二行,如“过去现在弥勒未来”(《外纪档》,道光三年十二月二十日。)。这两句反映的是这些教派核心的历史观:信仰天堂中的无生老母,相信所有的时间都分为三个历史时段,相信弥勒佛会转世。这基本的八字真言不仅说的是在昏睡状态与无生老母会面,而且还浓缩了白莲教更激进的末劫思想。与此相反,有些咒语是简单的道德告诫,表达的是很正统的道德内容。有一种常见咒语直接取自明太祖的“六律”。咒语都是简单的六字或八字形式,写着“孝父母,睦乡里”。更长的句式说,一个人应该

敬大天地,

孝顺父母,

尊敬长上,

和睦四邻。(六谕全文是“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无作非为”。1652年,这些告诫被下令刻在全国各地的石碑上。见《钦定大清会典事例》(1899),397.1。白莲教的许多同类说法见下面文献:1815年以后(《宫中档》18834,嘉庆二十年六月初一),孝父母,睦乡里;1788年以后(《宫中档》54228,乾隆五十三年六月初八),敬大天地,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四邻。其他说法见《那文毅公奏议》70.4047,道光七年八月初十;《宫中档》41681,乾隆四十七年五月二十八日;《外纪档》,道光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那文毅公奏议》38.6772,嘉庆二十年九月初六;《外纪档》,道光元年十一月十六日;《军机处录副档·农民战争》2308,嘉庆十八年十二月十一日;《宫中档·秘密结社》779:4,道光十六年正月二十四日;《军机处录副档·农民战争二集》295:13,乾隆五十一年八月初九;《宫中档·秘密结社》458:11,嘉庆二十四年四月二十六日。)信徒们还被告知要珍重生命,不要杀生,要做到仁、义、礼、智和体贴,不要缺德,不要恃强凌弱。(韩书瑞:《八卦教起义》,47页。)这种行为就是“行善”(“行好”、“行好事”),以确保得救积德。与这些经咒同样的劝诫当然在佛教和儒家的著作中也能找到。(见罗友枝:《清代中国的教育和大众文化程度》(EducationandPopularLiter-acyinChingChina.AnnAbor:UniversityofMichiganPress,1979),136~137页,在儒学的识字课本中有类似的内容。)我们可以推断,就像诵经教派强调神圣的佛教观念是其对公众号召的内容一样,冥思教派也愿意将出自大众正统观念的更多内容融入其教义。非正统的白莲教义可以与通常的价值观一致起来(或是隐于其后):无生父母可以被当做自己的父母,“真空家乡”也可以当做自己的村子,诸如此类。这样明显的相似之处能加快传教的速度,传授教义以及打坐冥思就显得不那么怪异可怕。冥思和念咒活动按照最佳的方式进行,就像在重复教义问答,以此个人信徒不需通过中间人就能温习一些基本的教义原则,调整人与世界的联系,以确保在生活中精神和身体康健,并能知道正确的生活之道。教派徒众称这样做的目的是“防病保身”,“驱灾延年”,“求福免灾”,“修来世”。对那些在宗教经卷中没有详尽正规地探讨教义的教派来说,在冥思礼仪中所用的经咒是保持其延续的一个重要源泉,不过这些经咒也会使得对宗教的理解简单化。对这些八卦教来说祭坛和专门的厅堂都不是必备的。信徒不用拜无生老母具体的塑像,他们通常会装着不是在拜她。有的教派对天磕头(他们承认,天等同于无生父母),其他教派则拜天地。(“无生父母”一词作为“无生老母”的一种说法至少到1724年已被广泛使用,可能是因为这听起来邪教的色彩淡些。)许多冥思教派表面上行礼的对象是太阳(我不能说这也是无生老母的替代物)。有些教派团体称太阳为“圣帝老爷”或“圣君老爷”,出钱“用来祭祀太阳”。信徒们在日出时对着东方磕头,正午时对着南方磕头,日落时对着西方磕头,作为仪式的一部分念诵有关他们活动的咒语,“您的谦卑门徒迎接、欢迎圣君,恳求圣帝老爷发光”,诸如此类。(《宫中档》8014,雍正十二年三月二十四日;《宫中档》54994,乾隆五十三年九月十三日。)

进入这样的一个教派可能就意味着只是由一位师父对一个徒弟传授冥思技巧。再者训练运气的水准差异很大,有些信徒知道如何沉入深度的冥思状态,另一些就只是静静地坐着念咒。但即使在定期打坐冥思的治疗价值没有被充分意识到时,新教徒也感觉到,这套做法让他们在今生和来世都能得到无生老母的好处。在众多情况下,宗教内容难得胜过这种做法。

在教练打坐时有时还要练武功(或许是受打坐僧人照礼仪转圈的影响?),其目的同样也是为了健身。练武既是为了在今生能得到保护,也是为了在预期的末世来临时能成为有用的本事。武功包括各种拳术、剑术(用棍或剑)和腿功。与打坐一样,武术也是礼仪化的,先要奉香,然后一边练武一边念咒。18世纪70年代初,王伦传授道:

有千件兵器挡着我,就有万件兵器截住它们;

青龙(阳)、白虎(阴)齐护卫。

我叫天,天就来帮我;

我喊地,地就给我魔力。

他们的枪不发火,

何人胆敢挡我?冥思

打坐和练武功的关系在理论上是相互补充的:前者是文功,后者是武功。教派成员接受了中国上层文化和大众文化都有的想法,文和武是一个完整体系中相互依赖的组成部分。(有关作战打仗用的咒语见我的《山东反叛:1774年的王伦起义》,59~60页。有关文武之道见此书的186页。)在八卦教中,原本出自白莲教经卷的千年盛世思想就像礼仪和道德观念一样都被变为便于记忆的咒语。大量两行一段的短句教导信徒未来的事,已经难以弄清这些句子是否原本就出自经卷。宇宙世界皆得变,末劫之年即反年……七十二户开黄道,再来一户皈真原……紫芽之时尚未到,真形不敢露容颜……(《大清历朝实录》980.1112,乾隆四十年四月十二日;韩书瑞:《山东反叛:1774年的王伦起义》,57页;《宫中档》50279,乾隆五十二年二月二十七日。)像“明道”或“应劫”这样的短语能够很容易记住,还能让人想起千年末劫的景象。但是因为其语句神秘不明以及用词模糊不清,这些词语实际上只能表达很少的具体内容,这也就是冥思教派传播教义的典型方式。在这些教派中充斥着对“来世”的关心。这在中文里有两重意思,既指人们期待死后复生,也指人们在这个世界上要经历的末世。信徒们不停地提到,教派徒众的目的是要“在来世得保护”,“求得来世富贵”,“在来世修得富贵”,等等。一个信徒每日焚香,念诵下面的经咒以“修来世”:离开灵山失归途,住在今世蒙苦难。无生老母传信来,特邀我等把乡还。(《剿捕档》147,嘉庆五年八月初七。)这种语言将冥思和与无生老母接触联系在一起,还将练武与劫灾联系在一起,这一切都表明白莲教的末世思想在这些教派中最为明显。教徒很熟悉的有关弥勒佛就要降临的预言着重的就是这种看法。

八卦教中也有明代后期经卷中以及诵经教派都有的末世灾变观念,但八卦教似乎有些更加在意这些观念。各八卦教派在这一时期都把山东单县的刘家看成领导转向千年末世的首领。三个历史时代被重新命名为“先天”、“中天”和“后天”,与大多数经卷中的名词“青阳”、“红阳”和“白阳”相对应。刘家人被当成最后一个时代的掌控者,称为“后天之祖”或“收元之祖”。其他经咒还提到紫微星降临,紫微星是对弥勒佛的一种代称。预言人们长久期待的弥勒会在刘家出世使得大家关注他家,同时也使得刘家能长时间拥有宗教权威。(见韩书瑞论文《反叛间的联系》及著作《山东反叛:1774年的王伦起义》,57、121~122页。)

与诵经教派不同,这些八卦教派很少用经卷。有时官府的调查者会发现会众名录,还有记有经咒或符箓的手写卷册,偶尔会有小本的手抄经卷。不过尽管八卦教的师父显然是有文化的,但教中很少有印刷的经卷和整本的书。在八卦教的礼仪中诵经不受重视,前面谈到的那些经咒都靠“口传心受”。另一方面,有些信徒也能诵读大段的各类宗教材料,可能是出自文字经卷(有一个长达1800字),还有几份直接与刘家有关的简单小册子。(有关“口传心受”见《大清历朝实录》11587.78,乾隆四十七年六月初八。1791年,有个叫刘照魁的八卦教徒被抓,受到审问。他向当局背诵了三段不同师父教他的东西,都名为“八卦理条”。第一段有1253个字,在句式不一的诗之后是一个有关孔子的散文故事;第二段有340字长,韵文、散文夹杂,内容概括了白莲教末世论的核心;第三段全是韵文(150字),要求信徒表现虔诚。《军机处录副档·农民战争二集》2327:2,乾隆五十六年九月二十七日。显然白莲教派有丰富的口传传统,信徒没有书也能知道基本教义。有两本与刘家有关的书是《五女传道书》和《灵山礼采茶歌》。见《大清历朝实录》309.4244,乾隆十三年二月二十日;《宫中档》41883,乾隆四十七年六月二十四日;《大清历朝实录》900.2729,乾隆三十七年正月十三日。)不过与诵经教派一样,冥思教派群体关注的是要确保其成员在死后能被无生老母认同,因而能够得救。所以这些群体并不关心死时的灵魂转世,我们也就很少发现它们会在葬礼上出现。反过来信徒们主要在意的是对着无生老母宣告其徒众身份,以保证他们成为被选中的得救者。按理说这样的宣告在入教时要写下来(也是中国与神沟通最常用的办法):师父在一张黄纸上抄个固定格式,填进去新弟子的名字,再焚烧了这张纸,然后弟子对着他磕头。在另一教派,他们奉上供品,记下入教成员的名字和住处,把它们写在纸上口中念诵。那些不写的人也同样真诚地念诵。这被称为“拜家门”(《宫中档》54669,乾隆五十三年七月二十八日。)。程序上的灵活和简化以及愿意用口头形式代替书面形式,使得师徒间在很少有经卷和知识资源的任何条件下也能随时举行这些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