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天涯小心地护送兰书回宫,兰荪原本要去主房休息,想了一想,不知道青冥住这里习不习惯,还是决定在睡前去看望一下青冥。
刚走到门外,尚未敲门,便听到一声轻问,“谁?”
兰荪一怔,尚未回答,里头的人沉默了一下又道,“请进吧。”
兰荪心头一凛,青冥,在前一声‘谁’的时候表明了他的敏锐听觉,而在后一声‘请进’的时候,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思维竟敏捷如电,他比自己想象中恐怕还要复杂得多。
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昏黄的灯光遽然在眼前人身周打上一层薄薄的光晕,只见青冥上身的衣服全部褪到腰部,身躯劲瘦结实,蜜色的肌肤上仿佛涂着一层漂亮的淡金色,仿佛是她园里一朵湛然怒放的金色牡丹,蓄含着一股隐秘厚积的爆发力,这危险而锐利的爆发力,竟然被他完完全全收敛在那俊美邪魅的外表下。
可是,男人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赤着上身出现在女人面前,自如得比穿了几十层衣服还坦然,丝毫没有羞怯紧张,兰荪终于彻底相信,这个男人的确不是女儿国的男人。
倒是她自己,看到青冥那漫不在意,竟意外地透出一种让人口干舌燥的诱惑,心头无端地乱了一个节拍,甚至想要伸出手去触摸一下是不是如视线中的那般丝滑——总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情绪,沾惹上了她平静完整的心……
但愿不要被兰书的乌鸦嘴说中,她可不想吓跑青冥——作为她的男人要牺牲放弃的东西太多了,相对来说,她更愿意看起来自由自在的他继续保持这种轻快的表情,做她的朋友也许是最正确的选择,无论是对她,还是他。
打开门,青冥头也不抬地转身往里走去,兰荪这才发现,他褪下衣服,只是为了上药罢了。
那分明是随手撕开的粘住伤口的绫巾被扔在一边,伤口有重新开裂的迹象,血渍在不断地冒出来,可是他却一脸不在乎的表情,仿佛这样受这么重的伤只是家常便饭似的。
再仔细往那伤口周围一看,兰荪心底抽了一口冷气——这男人整个宽阔的背部密密麻麻的全是疤痕,简直多不胜数,有些淡的几乎看不出来,有些却还是露出新伤的粉红色,除了刀上剑伤之类的平常伤疤,还夹杂着一些莫明其妙的圆形伤疤。
“姑娘家盯着男人的背不眨眼地看,恐怕不太好吧?”青冥听到她既不出声也不动,便回头看她怎么了,结果看到她视线注视的角度,不在意地一笑,酒窝深深,口气调侃又轻浮。
“我是平常的姑娘家吗?如果不习惯我的眼光,建议你尽早适应。看样子,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大夫的功劳。”
兰荪吁出一口气,强迫自己离开那触目惊心的伤疤,虽然出身皇室,早已见惯了重重残酷场面,但是那大部分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手段阴谋,战场上的杀戮虽然赤裸,但她品尝到的是那种胜利的滋味,远远不及青冥此刻带给她的震惊——那触目惊心的伤疤下到底隐藏了多少血腥与残忍的故事?
看着青冥若无其事地走向桌旁,她心底对这个男人多了一丝佩服,别说女儿国的男人被绣花针在手上戳个血点也会呼天抢地,就是君子国轩辕国的男人自誉刚强,也无法保持这份潇洒硬朗的心态啊!
“既然你来了,正好帮个忙吧,”青冥回头看着她微笑,“请帮我把这块药布贴到伤口上,我看不到伤口,担心贴不准位置。”
“你自己配的药?”兰荪依言接过那浸透药汁的布,随意扫了一眼凌乱的桌面,他那个银色的箱子已经打开,里面露出各种奇怪的东西——很像大夫平日使用的,但形状材料却大相径庭。
“是啊,就是这位神医的功劳,我才没有老早就死翘翘。”青冥勾起嘴角笑道,顺手拍拍银色箱子,整理着桌上的医药纱布之类,“那样我可就没机会见到你这样的大美女了。”
“……你觉得我很美?”兰荪似笑非笑地扬起音调,手中小心迅速地替他包扎好伤口,她虽是集万千宠爱的女儿国太子,却自幼在民间微服体察过民情,在战场上指挥过部队,该吃的苦一样没落下过,这种包扎伤口的小事更是不在话下。
“嗯?难道没人说过你美?”青冥诧异,这里的人都不带眼睛看人的吗?
“大部分人都说我威严霸气,说我美的——啧,大概是不敢说吧,怕被我砍了脑袋,在女儿国夸一个女人美丽是一种侮辱,记住了?”
兰荪看着青冥一脸的愕然轻笑,口气轻松而戏谑,不知不觉中,已经带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
“……难道要夸娇滴滴的女人英俊?”青冥扶额狂晕。
威严霸气,亏她说得出口!一个女人得意洋洋地说自己威严霸气,也不怕嫁不出去,不对,应该是娶不到丈夫,呜,这世道真的太难让他适应了,对着这么美的女孩却不能心动……
“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兰荪微笑,转移了话题,青冥既然不是女儿国的男人,她会给他适应的时间。
“是啊,在我们那里,我好歹算是一个小小的医生——大夫,这是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青冥漫不经心地道,尤沉浸在心痛的自怨自艾中。
从兰书出现后,他便不得不承认自己那百分之二十的幻想破灭了,好在他也是个很能入乡随俗的人,既然确定了自己真的是不小心穿梭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那么先前的种种警惕也就没什么必要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对他很真诚,他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他就甭在情报界混了,所以,既然不能心动,就不妨当作朋友交往吧,也许,他能在这里交到一个非同凡响的朋友呢。
好像是一个很刺激的想法。
“……医生?”兰荪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探索的眼光转向青冥和那个医药箱,“那正好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请教不敢当,是我专业范围内的,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喝,好狂的口气,也不怕被雷劈到?兰荪瞥了他一眼。
“请问,牡丹花出了观赏食用外,还有其他作用吗?”兰荪问道,不知不觉有了几分专注。
“清肺热,益脾胃,滋阴,生津,益气活血,润肠强心,健脑,补肾,解毒之效。”青冥不假思索地道,“还有用于女人的活血调经——当然我不知道在你们这里是不是用于女人。”
说不准这里是男人生孩子呢?青冥偷笑。
“如此看来,她拿走牡丹花片并没有任何破绽啊!”兰荪沉吟。
有没有可能是兰书小题大做了?
不,兰书不可能小题大做,对兰言,她是一步也不能放松,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青冥看着兰荪沉吟的如雪面庞,自信优雅中染上了丝丝的困扰,心知那位叫‘兰书’的女孩可能说了什么让她担忧的话,本想不管,可是看到她那副光彩有点黯淡的模样,心头的不忍顿时滔滔不绝,嘴巴也先于意识发出声音,“你有心事?”
兰荪看了青冥一眼,他的感觉的确比她想象中还要敏锐,其实告诉他也不妨吧,一直以来,她都没有一个真正的谈心的人呢。
“家里丢了一坛牡丹花片,兰书特意来告诉我,我想,是她小题大做了吧?”兰荪淡然道。
青冥抿嘴思索,璀璨电眼中波澜微动,“敢问你家中情况是否十分复杂——比如说,长辈妻妾众多?”
“是的。”兰荪点头,眯上眼,青冥知道为什么?
“家中手足可曾为家产分配之类的问题闹过矛盾?”
青冥看向兰荪,虽然心头痛恨自己的多管闲事,可是脑袋却管不住嘴巴,一路往下问,尤其是看到兰荪脸上那抹钦佩的表情后。
“我也不瞒你,的确如此。”兰荪淡淡微笑。
帝王之家的家事,岂知是争夺家产这么简单?但是青冥能猜到这些就够了,她不必说出真相再让他吃惊了。
“那。”斟酌了一下,青冥慢悠悠地开口,“家中长辈,是否有妻妾刚刚好怀了身孕?”
兰荪蓦然一顿,脸上的表情顿时深了十分。
青冥轻声道,“牡丹花片,虽说能够调经活血,但脾性寒凉,孕妇误食,却会导致流产,你家里丢的那坛牡丹花片,必定十分罕见,让人一眼看出,是你的东西……”
“不错,那牡丹花片色泽金黄,脾性尤其寒凉,正是我金丹园的牡丹特产。”
兰荪面无表情地望着屋里那扑闪的灯光,淡淡地道。
终于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