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兰书昨晚当着青冥的面说了那番重话的时候,兰荪心头便有了计较,兰书在温泉别院做的一切,早早地,海阁便来向她一字不漏地回报了一遍。
“这么说,青冥真的就那样走了?”
兰荪正坐在桌旁,喝了一口参汤,听到海阁的话,一顿,沉默了半晌,她垂着眸,无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是,青公子带走了自己那身怪异衣服和医药箱子,另外带走了两套换洗衣服,从太子给他的金银中拿走了一锭金子,两锭银子,其余什么都没有带走。”海阁轻道。
“他果然能屈能伸,本宫没有看错人,没有任何留言吗?”兰荪笑了一声问道。
“没有。”海阁道。
是啊,说青公子有骨气,又不像,心安理得地拿走了几件衣服和几两金银,可若说没有骨气也不像,若青公子真是没有骨气的人,大可把金银全部卷走,甚至就此巴着太子不放也好。
他弄不懂青公子在想些什么。
“也罢,可曾派人跟着他?”兰荪敛起笑容叹口气,问道。
青冥潇洒地离开,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她也说不清楚心头的那丝牵挂是为了什么,只能派人暗中跟着他,保护他。
“派了,可是。”海阁难得地羞愧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兰荪眯眼。
失败了?以青冥的滑溜劲儿,的确有这个可能。
“青公子善于躲避,我派出的人是跟踪高手,可是却只跟了两条街便被青公子给甩了!”
“哦!”两条街就被甩了,她不知道是该骂自己的属下没用,还是该称赞青冥厉害。
“太子,属下无能……”海阁自责不已。
明知青公子机灵滑溜,却没有多派几个人跟着,是他的错。
“没你的事,他若不希望你们跟,派再多的人也会被他甩了。通知了乔老爷子了吗?”兰荪微微一笑,转了一个话题。
幸亏她不是只做一手防备,青冥想要脱离她的掌控,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通知了,乔老爷子说,他会密切注意的,只要青公子一露面,绝对不会再让青公子溜了。”
“好吧,你下去吧,好好休息。”
“属下不明白,太子明知道兰书殿下会去找青公子谈话,为什么不阻止,却任由青公子离开?太子之前不是很欣赏他吗?”
看着海阁一脸内疚地离开,天涯摸摸头,十分不解地问道。
“如今局势不同,兰言已经采取行动,我若将青冥强留身边,只是给他带来麻烦而已,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远离我所周旋的政治圈子。”兰荪淡淡地真诚地道。
天涯是她的心腹,和她说几句真话,她是不会泄漏出去的。
天涯诧异地看了兰荪一眼,太子何时开始变得为一个陌生男人着想了?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太子起先打算利用的人才,这一点也不像太子平日用人毫不留情的作风!
“所以,太子请乔老爷子代为关照?”天涯小心翼翼地猜测道。
“是他外孙女惹的祸,他不善后,谁善后?”兰荪抿嘴一笑,虽然浓郁风情,却也威仪顿生。
更重要的是,乔家是杏林世家,拥有收藏了历代以来的数不清的医学典籍的杏渊阁,被誉为医家的圣地,她相信同为大夫的青冥生活在乔家一定会更加愉快。
“天涯,把那坛牡丹花片拿来,随我去凤仪宫。”
好了,青冥的事暂时就算解决了,还有牡丹花片的事——她不能让兰言把矛头指向兰书。
日暖如煦,阴兰荪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凤仪宫外,只见凤仪宫外伺候女王梳洗的宫奴排了常常的队伍,三三两两有序地完成手中的工作,虽然人影穿梭不绝,看似热闹,实际却鸦雀无声,一声咳嗽都不闻,除非这些宫奴都不要命了。
那宫奴首领看到兰荪,忙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太子早,不知这是……”
“林才人辛苦,本宫过来向母皇请安,不知母皇可曾用过早膳了?”兰荪有礼地微笑。
用过早膳就要上朝,那就说不成了。
“尚未用过。”林才人恭恭敬敬地道,斯文修长的身躯微弯,机灵的眼睛看到了天涯手中捧着的小坛,惊喜不已,“今年的花片已经出窖了?陛下都问了好几次了。”
“刚一出窖,本宫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就给母皇送来了,恐怕要有劳才人给通报一声。”兰荪道。
这些母皇身边的人,虽说不必怕得罪他们,但是真得罪了也没有好处,兰荪从来不会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所以对他们向来客气礼貌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小人马上去通传。”林才人眯眼微笑。
“麻烦才人了,回头本宫会派人给才人送一瓶花片,听说这东西最是养颜,才人不要推辞才好!”兰荪微笑。
“太子厚爱,小人承受不起,只怕受之有愧。”
林才人白皙的面上泛起一抹喜色,谁不知道金丹园的牡丹花片是养颜圣品,他们这些宫里的男子巴不得能得到一点,可惜向来只有受宠的妃嫔才有资格得到皇上眷顾,只有他,太子常常会偷塞一瓶两瓶给他,让他觉得十分的荣耀。
匆匆回完话,林才人满脸笑容地小跑过来,“太子殿下,皇上有请!”
富贵繁杂的牡丹图案点缀在富丽堂皇的凤仪宫里,昨夜侍寝的玉华宫主乔语微笑着冲兰荪点点头,扶着女王坐在红木桌边。
桌上,堆着一碟碟精致美味的早餐,女儿国的奢靡风尚,在皇宫的早膳上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女王阴丽奇虽然已经三十开外,但肌肤白嫩,唇红齿白,极其美貌,绝不输二八美人,而眉宇间深沉莫测,又是令人生畏的君王气象。
“儿臣兰荪,参见母皇,玉华父妃!”
兰荪恭恭敬敬地向女王行了一礼,又向乔语屈膝行了一礼,只是身为太子,不可对皇后之外的宫妃行全礼失了自己身份,即使阴兰荪颇为尊敬这位庶父,也不能带头坏了宫里规矩。
“自家母女,何须多礼?”女王微笑启唇,口气十分轻松,与兰荪低沉清冷的声音有五分相似。
“太子回来的正好,皇上天天念叨,只差没派出全部的人去请,现如今又成功地和君子国结盟,太子辛苦一番,功劳不小。”玉华宫主乔语微笑道,却谦虚地欠身避开兰荪的行礼。
乔语乍看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兰书和丝罗的父亲,倒像是哥哥一般。他肤色白皙明净,眉目清明如画,一头乌发优雅地垂放在身后,一身月白绣隐竹的长衫,随意中透着淡雅,正是人如其号,温润如一块无暇美玉,也是如今宫里第一等受宠的男妃。
“兰荪辛苦本是应该,倒是母皇有玉华宫主照顾,兰荪就是身在万里之外,也是极为放心的!”兰荪微笑,巧妙得体地回答。
她这番话倒也不是恭维,玉华宫主乔语出身杏林世家,他继承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若不是当年被皇上看中带进宫里,只怕女儿国就会多一名名垂杏史的神医了。
如今她把青冥给乔老爷子送去,也算是解解他老人家的寂寞吧,要不是她,乔语也不会被母皇看到,从而带进宫里。
女王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得意的嫡长女,时刻都是一副稳若山岳的气势,心中不禁暗暗骄傲。
“这么大早的,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牡丹花片已经起窖,儿臣特意给母皇送来第一坛,以尽孝道。”兰荪低头捧着那精美的金坛,沉稳地送上前去。
“你为国奔波劳累,便是尽孝了。”女王接过坛子,含笑的眼光却还是放在兰荪身上,疼爱地道。
“皇上治理政事辛苦,太子日日夜为皇上分忧,也是尽孝,太子虽不能日日守在皇上身边,但四处奔波劳累,远胜于一般所谓的孝道。”乔语适时地笑道,句句妥贴地慰藉了女王和太子的心。
阴兰荪不由得暗暗感激这位玲珑剔透的庶父。
“儿臣不及母皇在宫里处理政事辛苦!牡丹花片虽是小物,也是表达儿臣的一片孝敬之心。希望母皇能够保重凤体,这才是咱们女儿国最大的福祉!”阴兰荪道。
“瞧这孩子,向来稳重,如今竟也开始学她妹妹兰言了,甜嘴滑舌的。”
女王呵呵一笑,顺手展开了兰荪交给她定夺的名单,那名单上俱是有幸能够得到今年牡丹花片的宠妃名字,但是被女王划去名字的自然除外,不过往年兰荪拟定的人名,女王一般都会同意。
“咦,这上面为何没有周氏和花氏?”女王轻问道,“他们平时极爱这牡丹花片,现又俱怀着身孕,不妨多送他们几坛,兰荪觉得呢?”
“母皇有所不知,儿臣并非故意遗漏周嫔和花嫔,只因前日路过君子国,在那里听说牡丹花脾性阴凉,孕夫误食,极易导致流产,虽说咱们在女儿国没有这样的说法,可是兰荪不敢冒险,所以今年才划了周嫔和花嫔的名字,请母皇明察。”兰荪终于把今天来此的目的说清楚了。
“真有此事?”女王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乔语。
乔语一怔,低头思衬了片刻,方抬起头来,面色凝重。
“不错,牡丹花片能够活血通经,那么一旦怀有身孕的人误食过多,的确有可能被不小心打下胎儿。”
女王顿时一惊,看向兰荪,“幸亏孩儿提了这回事,不然朕经不住他二人的恳求,定会将这牡丹花片赐给他们,到时候可就是害了朕的骨肉了!”
“儿臣惭愧,倒没有想到这些,只是唯恐伤了儿臣的弟弟,所以多嘴了一句。”兰荪小心地吐了一口气。
“唉,难为你想到这些,你下去吧,朕这就命人过去传话,让他二人小心忌口。”女王道。
“是,儿臣告退!”
兰荪面对着女王和乔语,慢慢后退,蓦地抬头,趁女王不注意的时候,向乔语使了个眼色,乔语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兰荪这才放心地离去。
下一站,自然是到周嫔和花嫔那里,告个罪,顺便检查一下食物,既然兰言爱玩,那她就陪兰言玩个彻底,倒要看看最终谁是赢家。
阴兰荪脸上方才还自然流露的盎然笑意在顷刻间冰消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