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说完那番理直气壮的话后,兰荪瞪了他半天,虽然只是淡淡的眼波,却让青冥不知怎的联想起了长天炙狂的怒气,他想,他是不是伤到了这个女孩的心?
兰荪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最后面无表情地扶着海阁的肩膀站起来,沉滞地转过身,一声不吭地拂袖而去了。
临走时,天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倒还没有什么,只是那海阁凌厉阴沉的眼神,竟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他有犯这么重的罪行吗?
现场霎时走得干干净净,连程思水的头和身体,也被仪仗队的士兵捡了回去。
如果没有那满地的鲜血,刚刚的一切经历,仿佛都只是青冥的一场梦。
兰荪临走时的那一眼,让青冥的心头升起一丝烦躁,他从药篓中拿出来一束意外发现的烟草,摸出打火机点燃——曾经用来秘传情报的太阳能打火机,如今正好派上用场,谁教他不会用这里的火折子?
一缕淡淡的青烟冒上来,青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终于觉得淤堵的胸口好受了一些。
他本就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也许上天是觉得他的前半生太过灰色,所以让他停下脚步,好好休息一下,然后,他依然要上路奔赴远方。
他和她之间,只是个美丽的错误,他不是她停泊的港湾,她也不是他命定的伴侣,如果能持续一场无伤大雅的浪漫邂逅,给未来留下一段难忘的美好记忆,他当然愿意,但是如果让他如风的脚步就此停下,让他酷爱自由和孤独的心为一个人而敞开,对不起,他绝对做不到。
她不是他第一个伤害的女孩,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每一个女人,在初遇他的时候,都难免对他产生好感,而在进一步的接触中,为他着迷,甚至爱上他,他乐意带给这些可爱的女人一次浪漫的回忆,可是,他的爱,没有。
喜欢已经是他的极限,爱情,对于一个常年出入枪林弹雨之中,执行随时会丧命任务的情报员来说,是一件完全没有实用价值的水晶花瓶。
何况,这个女孩对他的要求已经超乎他能理解的范围,不但要求他的爱情,他的婚姻,他的自由,甚至还包括他的自尊,他宁可漂泊在这个世界最阴暗的角落(反正,一个在贼窝里都能得到重用的人,走到哪里也有本事养活自己),也不愿意接受这种屈辱的帮助。
“咳,咳……”几声被烟熏到的咳嗽声远远传来,只见几个壮硕的女轿夫一边咳嗽一边抬着顶软塌飞快地往凤陵城方向奔去。
软塌上斜躺着一名十七八岁的瘦弱白衣男孩,长发垂腰,仅以一支碧玉簪固定,显得清雅脱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孩,长得倒是十足罕见的漂亮,只是美得有点女人气的‘娇弱’,仿佛是个女孩偷穿了男装似的,此刻他脸色苍白,裸露的脚踝上鲜血淋淋。
青冥一怔,那脚踝似乎是被什么毒蛇咬伤,看那男孩已经惨淡的脸色,如果就这么一直抬到凤陵城,恐怕到不了城门这男孩就一命呜呼了!
“停下!”他大喝一声。
那领头的轿夫猛然一怔,只见青冥一个单身男人,衣着虽然不错,却狼狈脏污,短发怪异,忙大声斥责,“滚开,别挡路——”
“我能救他!”青冥沉着地道,一指榻上虚弱的男孩,“我是医——大夫!你们这样抬回去,还没到凤陵城他就会毒发身亡,还不给他先救治?”
那轿夫一怔,此刻她们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小公子受伤,回去大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责罚她们,要是小公子再受伤不治,那她们十条命也不够赔,此刻她们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听青冥的话,青冥却拎着药篓奔过来,掀开男孩的衣角。
男孩虚弱地睁开眼,秀美脱俗的面庞上一片痛苦,“你,你是……?”
“你们放下轿子!”青冥果断地道,声音中自有一股身为医生的权威。
轿夫们很快放下轿子,青冥也没有多想,身为医者的责任心,让他上前卷起男孩的雪白绸裤,凑过去,一口一口吸去伤口中淤积的毒血,男孩和轿夫们都惊讶地看着他,男孩水亮的眸中闪过一抹感动。
吸尽毒血,青冥拿出一把刚才点燃的烟草,放在自己口中嚼烂,然后吐出来糊在男孩的伤口上,也不怕男孩嫌脏,迅速撕了一条布条利落地绑好伤口,“好了,现在你们赶紧回去找大夫,他尽可以支撑到家了!”
“这位大哥,多谢了。”男孩红着眼眶,泪光点点,轻道。
“谢什么?”青冥不在意地挥挥手,“我是大夫,救人是我的本分,你们赶紧回去,这烟草可以保得了一时,但时间拖久了还是会有生命危险,快走吧!”
“大哥,请问大哥尊姓大名,日后我一定报答!”男孩固执地不让轿夫抬起轿子,一定要问出青冥的名字。
青冥翻翻白眼,这小男孩已经快要昏倒了,竟然还这么固执,换个场合,他会很欣赏他的性格,只是如果不是跟他固执就更好了,“我叫青冥,也不时涂你报答,好了,赶紧回去吧!”
“谢谢青冥哥哥救命之恩!”男孩微笑。
头一次,青冥觉得,原来男孩的笑容也可以这么美丽清新。
软塌已经渐渐远去,男孩还不时回头,冲青冥浅浅淡淡地微笑。
他们都没有料到,再相见也许不难,未来的相处却是横在他们胸口的一道深刻难愈的隐痛,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青冥的意外穿越,早已打破了这个世界维持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