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置:使居住 ←(yòu):黑色的长尾猴 ←,或作“貁”。扬雄《反离骚》:“枳棘之榛榛兮,蝯貁拟而不敢下。”注云:“貁似猴,卬鼻而长尾。”棂(líng)槛(jiàn):雕有木格子的围栏。责:要求,责令。捷巧:敏捷灵巧。
[5]驷:古者一车驾四马,称驷。此处作动词,驾驭。跛鳖:跛腿的鳖。升:登山。二句是说君王任用庸人,而想要成功,好比驾跛鳖而欲上山,其势不能。
[6]释:弃置不用。管晏:管仲和晏婴。臧获:卑贱无知之人。王逸注:“臧,为人所贱系也。获,为人所系得也。”“何权衡”句:秤砣秤杆哪里能相当而称量重物。比喻国君所任皆卑贱无知之人,何能使国家兴旺。
[7]箟(kūn)簬(lù):竹名,其质甚美。杂:混杂。黀(mí)蒸:去掉皮的麻秆。黀,一作“菆”,一作“丛”,一作“靡”。机:弩机。蓬矢:用蓬草茎做成的箭。革:皮制的甲胄。
[8]负檐荷:三个动词连用,负,背负。檐,即“擔”,用肩挑重物。荷,扛重物。《国语·齐语》:“负任担荷”,用法与此相同。丈尺:小步慢行,行走迟缓,举步维艰貌。要:同“腰”。此二句说肩负重物,举步维艰,欲举首伸腰而不能,喻贤者处于乱世,危险重重,处境艰难。
[9]迫胁:感到威胁和恐怖。机臂:弩机和陷阱。臂,一作“辟”,形近而误。上:在上。牵联:被带丝的箭射中。矰(zēng):古代以丝线系住用来射飞鸟的短箭。隿(yì):同“弋”,系有细丝绳的箭射鸟所用。《荀子·臣道》:“迫胁于乱世,穷居于暴国。”《九章·惜诵》:“矰弋机而在上”,此处化用其意。
[10]倾侧:倾斜偏侧,指讨好别人。不容:不被接纳。腹:收腹屏气。一作“惬”。不得息:不得呼吸。息,呼吸。
[11]务光:古代贤者,因憎恶乱世,不为所容,投水而死。事见《战国策·秦策五》《庄子·让王》《史记·伯夷列传》等。获:蒙受。尘垢:尘土和污垢。此指玷污清白的名声。
[12]魁(kuí)摧:犹困辱,挫折。或以为指处境高危。可久:可以久处。
[13]凿:开凿。山楹:山中石柱。楹,室柱。为室:建造房屋。被衣:浴毕而更衣。水渚:水边。渚,水中小洲。这二句是说建室隐居山中,沐浴水渚,而不失清洁之行。
[14]濛濛:一作“朦朦”,雾气迷漫之状。依斐:一作“斐斐”,形容云朵浓密。承宇:下接屋檐。这两句描写作者隐居山中,清晨见到雾露濛濛而下,浓云低绕屋檐的情形。
[15]虹霓:彩虹。霓,一作“蜺”。纷:纷然。夕:傍晚。淫淫:细雨绵绵之状。
[16]怊(chāo):失意而心无所依的样子。无归:无所依归。怅:惆怅。此两句说自己幽居遇雨,愁思茫茫,无所依归,但见旷野草木盛茂。
[17]要求:当作“要结”,意谓邀约、结交。闻一多《楚辞校补》云:“要求”于意难通,“求”当从一本作“结”。仙者:仙人。
[18]与:和。赤松:又称赤松子,神话传说中的仙人。神农时为雨师,能随风雨上下。据传炎帝少女学道于他,亦飞升而去。结友:交友。比:跟随。王侨:即王子乔。神话传说中的仙人。耦:通“偶”。结为朋友。
[19]枭杨:山神名,即狒狒。洪兴祖《楚辞补注》:“《说文》,周成王时,州靡国献狒,人身反踵,自笑,笑则上唇掩其目,食人。《尔雅》:狒狒如人,被发迅走,食人。注云:枭羊也……《淮南》云:山出枭阳。注云:山精也。”先导:古人出行时仪仗队中的开路者。导,一作“道”。白虎:星宿名,西方七宿之一。
[20]浮:犹乘。入冥:进入深远幽渺的天空。容与:逍遥自在。
魂眐眐以寄独兮,汩徂往而不归[1]。处卓卓而日远兮,志浩荡而伤怀[2]。鸾凤翔于苍云兮,故矰缴而不能加[3]。蛟龙潜于旋渊兮,身不挂于罔罗[4]。知贪饵而近死兮,不如下游乎清波[5]。宁幽隐以远祸兮,孰侵辱之可为[6]?子胥死而成义兮,屈原沉于汨罗[7]。虽体解其不变兮,岂忠信之可化[8]?志怦怦而内直兮,履绳墨而不颇[9]。执权衡而无私兮,称轻重而不差[10]。摡尘垢之枉攘兮,除秽累而反真[11]。形体白而质素兮,中皎洁而淑清[12]。时猒饫而不用兮,且隐伏而远身[13]。聊窜端而匿迹兮,嗼寂默而无声[14]。独便悁而烦毒兮,焉发愤而抒情[15]。时暧暧其将罢兮,遂闷叹而无名[16]。伯夷死于首阳兮,卒夭隐而不荣[17]。太公不遇文王兮,身至死而不得逞[18]。怀瑶象而佩琼兮,愿陈列而无正[19]。生天坠之若过兮,忽烂漫而无成[20]。邪气袭余之形体兮,疾憯怛而萌生[21]。愿壹见阳春之白日兮,恐不终乎永年[22]。
(洪兴祖《楚辞补注》,中华书局1983年标点本)
[1]眐(zhēng)眐(zhēng):独视貌;一说独行貌。寄独:寄托孤独之身。汩(yù):急促地。徂:行。
[2]卓卓:高峻貌。卓,一作“逴”。浩荡:形容神思飘荡不定。《九歌·河伯》:“心飞扬兮浩荡。”此二句言自己随从仙人,上游所居,日以高远,中心浩荡,愁思不定。
[3]苍云:青云。矰(zēng)缴(zhuó):带丝线的箭。加:加害。
[4]潜:潜藏。旋渊:深渊。旋,一作“深”。挂:拘。罔罗:捕鸟用的网。罔,同“网”,一作“网”。
[5]贪饵:贪吃诱饵。乎:于。清波:清洁之流,无人之处。
[6]宁:宁愿。幽隐:隐居幽藏。孰:疑问副词。侵辱:侵犯和侮辱。可为:可施。
[7]子胥:即伍员,字子胥。春秋时楚国人,其父兄为楚平王所杀,为报父仇而至吴,后为谗臣伯嚭所害。成义:成就道义。
[8]虽:即使,虽然。体解:肢解其身。化:变化。此句化用《离骚》“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句意。
[9]志:内心。怦(pēng)怦(pēng):忠诚谨慎的样子。怦,一作“恲”。内直:内心正直。履:实行,履行。绳墨:木工用来取直和划标记的工具。不颇:不偏颇。此句袭用《离骚》“循绳墨而不颇”句意。
[10]执:拿。权衡:秤砣与秤杆。此处喻法度准则。不差:没有偏差。
[11]摡:即“溉”,洗涤。摡,一作“慨”,一作“狂”。枉攘:纷乱貌。攘,一作“枉”。攘,摡涤也。除:扫除。反真:返回纯真忠正。《七谏·自悲》:“夫人孰能不反其真情。”
[12]形体:指外貌。质素:内心清明纯洁。中:内心。皎洁:洁白明亮。淑清:善良清明。
[13]时:时势。猒饫:饮食饱足,比喻自足不外求。不用:不任用。且:暂且。隐伏:隐匿其身。此二句说时君不好忠直之士,骄傲自满而不肯擢用,故权且隐伏山泽之中。
[14]聊:姑且。窜端:藏其端绪。匿迹:隐匿行迹。嗼:同“寞”,静寞。寂默:无声无息。
[15]便悁:一作“悁悒”,忧愁貌。烦毒:烦闷忧愁。此二句王逸《楚辞章句》以为:“言己怀忠直之志,独悁悒烦毒,无所发我愤懑,泄己忠心也。”
[16]时:时光。暧(ài)暧(ài):日光昏暗不明的样子,引申为迟暮。《离骚》:“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王逸注:“暧暧,昏昧貌。昏昧者时也。”暧,一本作“薆”。罢:结束。闷叹:烦闷叹息。无名:没有美名。
[17]伯夷:人名,商代孤竹君之长子。因与其弟叔齐辞让君位而逃至周。曾谏阻周武王伐纣,以为以臣伐君不义。武王灭商后,耻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饿死在山中。《史记·伯夷叔齐列传》载其事甚详。首阳:即首阳山。一本作“首山”,一作“首阳之山”。卒:最终。夭:夭折。一本作“殀”。荣:荣显。
[18]太公:姜太公吕尚。文王:周文王。不得逞:不能施展抱负。
[19]怀:揣着。瑶象:美玉象牙,喻美德。琼:美玉。陈列:施展才能,列于职位。无正:无明正之君。
[20]生:出生。天坠:天地之间。若过:如同过客,言人生如寄。忽:迅速。烂漫:此指死亡,消散。烂,一作“澜”。无成:没有成功。
[21]邪气:邪恶之气。袭:侵袭。疾:病痛。憯(cǎn)怛(dàn):忧伤痛苦。
[22]愿:希望。壹见:得见。阳春:温暖的春天,此处比喻盛世。白日:太阳。不终:不终年命。永年:长寿。
评
《哀时命》纯属骚体,语句、风格上虽多模拟,但其上承屈原、宋玉以来的古朴典雅之风,赋中抒发的感情源于自身生活遭遇,真挚动人;赋在形式上短小精悍,层次清楚;构思上则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与贾谊诸骚赋共同奠定了汉初骚赋的特点。前人或因其模拟而评价不高,然而此赋实为咏屈赋中的佳作,对东方朔、刘向、王逸诸人之作影响较大。
前人对《哀时命》的主题有不同的看法:王逸《楚辞章句》云:“忌哀屈原受性忠贞,不遭明君,而遇暗世,斐然作辞,叹而述之,故曰《哀时命》也。”以为是庄忌哀屈原之忠贞而作,是“叹而述之”。但从全赋来看,主要是说自己怀才不遇,因而希望隐居避世,较少提到屈原的生平遭遇。此外,作者言“子胥死而成义兮,屈原沉于汨罗。虽体解而不变兮,岂忠信之可化。”表示自己愿以屈原和伍子胥为榜样,坚持节操,不与浊世之中的奸佞小人同流合污。虽言在屈原,而意在自己,因此并非纯为叹述屈原遭遇而作。另外,赋中还提及赤松、王乔等得道仙人,表现出强烈的远祸全身的思想,与屈原的思想和高洁人格有所不同。作者于赋中又说:“时暧暧其将罢兮,遂闷叹而无名。”感叹时光易逝,功业未就,表达了汉代知识分子期待国君能够选贤与能,举贤才于朝野,并加以任用而充分发挥其才能,实现其人生理想。这种思想倾向带有明显的时代特点,和屈原的忠贞爱国有所不同。因此,《哀时命》应是庄忌对自身遭遇的抒写,表现了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感慨和强烈的愤世嫉俗思想。开篇所云“哀时命之不及古人兮,夫何予生之不遘时”,正是此篇的主旨所在。今人黄寿祺《楚辞全译》、汤炳正《楚辞今注》均认为是“自伤之作”。庄忌身世不可详考,然而从与其同时且同游于吴、梁的邹阳、枚乘、司马相如的遭遇来看,其不为时所赏可以肯定。《哀时命》中所抒发的,应是作者因个人遭际而产生的真实感受。
这篇赋的重要特征和意义还在于它在贾谊诸赋的基础上开创了汉初骚体抒情小赋的基本格局和创作手法,是汉初赋体演变史上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宋人沈作喆《寓简》评汉代拟屈之作,认为唯有《惜誓》《招隐士》《哀时命》可读,“乃在屈、宋师弟子之间”。朱熹《楚辞集注》于汉代骚赋仅录《惜誓》《吊屈原赋》《鸟赋》《哀时命》和《招隐士》,亦十分重视《哀时命》。严羽《沧浪诗话·诗评》亦云:“《楚辞》惟屈、宋诸篇当读之外,此惟贾谊《怀长沙》(《吊屈原赋》)、淮南王《招隐操》(《招隐士》)、严夫子《哀时命》宜熟读,此外亦不必也。”足见《哀时命》之重要。
《哀时命》的模拟屈宋,并非如有的学者所说的那样,一无是处。首先,此赋立意显然继承了屈原《离骚》《九章》诸篇的“发愤抒情”传统,但又有所改造和创新。《离骚》云:“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抽思》说:“结微情以陈词兮,矫以遗夫美人。”又《怀沙》说:“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惜往日》说:“焉舒情而抽信兮,恬死亡而不聊。”“愿陈情以白行兮,得罪过之不意。”庄忌在《哀时命》中则自陈作意说:“灵皇其不寤知兮,焉陈词而效忠。俗嫉妒而蔽贤兮,孰知余之从容。愿舒志而抽冯兮,庸讵知其吉凶。”在屈原而言,“陈辞”、“抒情”是对生命价值与理想信念忠信等的确认方式,事关重大,且作者深信不疑。但对庄忌来说,因为时代思想的不同,以及个人不再与统治集团有像屈原那样的宗亲关系的政治背景,故其“发愤抒情”更多地表现为对知识阶层在进退出处问题上的延宕与探索。这可以视为从先秦到汉初文人创作心态与创作方式因为现实的改变而发生的内在转变,或者可以说是一种自觉的调适。
其次,庄忌赋遣词造句与屈、宋诸骚颇多雷同,但仔细对比分析那些招致前人批评的地方,可以看出庄忌对屈、宋的继承上采取了化用其意、隐括文句、集词成句、集句成联等富有创意的方式,这是在深入理解和体味屈、宋诸骚的基础上所进行的再创作,有些地方是对屈、宋之作的升华,还有些如“集句成联”则为集句诗导夫先路,具有开创性。
总之,此赋在立意、构思,甚至遣词造句方面多袭用屈原《离骚》诸作,但模拟之中也有创新,再加上因为有真实的身世之感,故虽因袭而不失动人之处。
(韩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