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天空正好刚刚蒙上黑影儿,刘景仁卸了车,杨氏和四个女孩儿将娘家回的东西提进屋。
莲子眼睁睁地看着杨氏把肉和鱼还有面锅饼交给沈氏,心里只想着,一定要快些分家,要不他们一家人哪有过好日子的份儿。
都这时候了沈氏还没有做饭,八成是知道杨氏的娘家一定会回礼,等拿了回礼回家再做饭。
沈氏和两个媳妇去了灶间,刷锅烧水准备做饭,莲子则又一头扎进屋里,津津有味地读起书来。
上次苏可言从家里给莲子找了几本书,虽说全是关于医学药材的,但是在这精神食粮严重匮乏的古代,莲子竟然也觉得十分有意思起来。
她的专长是农林知识,便让苏可言给她弄一些这方面的书籍。
苏可言回镇上过年去了,好多天没见着他了,不知他咋样了。莲子这样想着,但是很快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必要,他家要啥有啥,哪里能缺了他?和亲人团聚,只怕是比在这里还好得多吧。
饭菜的香味渐渐飘了出来,饿坏了的孩子早已是坐不住,一趟又一趟地往灶间跑。
或许是因为中午吃得太多,莲子并没觉得多饿,直到杨氏喊她吃饭,才从炕上下来,穿了鞋子去到堂屋吃饭。
晚饭做的是五花肉炖菘菜,配上蒸馏过的面锅饼。
杨氏去娘家拿了两道肉,回了一道,这顿晚饭只切了一小块。但是对于一年没吃过肉的人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诱惑。
李氏第一个在桌边坐下,拿着筷子在菜碗里扒拉来扒拉去。肉切得很碎,并不好找,李氏将整个菜碗几乎翻了个遍,尽挑肉往自己和麦子碗里放。
“干啥呢?还让不让人吃了!”恰巧被才进门的沈氏看到,喝了一声,“眼皮子浅没见识的,丢人现眼!。”
沈氏说着在刘景林身边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还没被李氏挑走的肉,放进了刘景林的碗里。
一顿饭吃的虽然不太和谐,但也算是香甜。莲子一向怕冷,一到冬天就懒怠动,吃完了饭便回屋上了炕,捧起书继续看。
“哎呦,你可仔细,别让你奶瞧见。”杨氏洗完碗筷就来,见莲子歪在炕头看书。
他们家吃晚饭吃得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吃晚饭可以早早睡觉,省了灯油。如果被沈氏知道莲子竟然点着灯看书,那必定又是一番事情。
“灭了吧,你又看不懂。”杨氏低低笑道,“女孩子家家的,咱不需要学这个。”
莲子笑道:“娘,我能认字呢,那天可言哥哥还教我来着。”
杨氏才不信她的话,以为她只是玩闹,转而嗔道:“你别竟是麻烦苏公子。”
苏可言老家虽然也在这刘家庄,但是没几年就发达了,后来苏可言的父亲,苏慕安还成了这一县之长,这在杨氏及刘家庄人的眼里,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自然是十分地敬重。
莲子可没有这种想法,但是她却能理解杨氏,因此点头笑道:“好,以后不麻烦他了。”但是如果他非要找麻烦的话,那她也就只好勉强接受了。
杨氏灭了灯,又说了些别的话,这才脱了衣服钻进早已被熟睡的孩子和丈夫捂得暖融融的被窝。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全家人都早起了不少。就连爱睡懒觉的莲子,也跟着几个姐姐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了。
今年虽说刚赚了不少钱,但是那却是沈氏给刘景林攒的,一丝一毫也不让动。如此一来,刘景林倒成了这家里最有钱的人,但是他心里,却不是那般滋味。他本意就是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如今看着家里的日子仍然过得紧巴巴的,心里怎么着也不是个滋味。
这几日虎子虽然放了年假,但是耐不住爹娘将他拘在家里复习功课。周通礼当年也上过几天学,后来只因家里有了些变故,不得已退学。后来勤奋能干,靠自己的打拼,也算是挣下一份家业。因此,他此生的希望便是让儿子好好读书,就算不能为官做宰,多读点圣贤书也是好的。只可惜,虎子还太小,玩心太重,每天上学堂之前都要磨叽上好大一会儿才去。
虎子整日里想着出去玩闹,但是赵氏偏偏不让,最后实在无法,就算他不学习功课,也要将他拘在家里。
吃过午饭之后,一家人就开始准备年夜饭。
灾荒并没有完全过去,很多人家还是每日靠稀粥过活。冬天本就没啥菜蔬,再加上前段日子的灾荒,早就吃光了粮食,因此就是想要好好准备,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年夜饭上桌的时候,莲子见只有一小碟炒花生米还算拿得出手,这花生米还是沈氏在留作种的花生里挑了又挑,捡那些实在没法种的出来,炒了这么一小碟。除此之外,其余都是腌萝卜条、拌野菜根之类的。
“这年夜饭未免也太寒碜了吧。”莲子在心中不禁道。
一家子十几口围在一起吃饭,虽说是团圆饭,但是今天的饭吃起来,明显不如昨日的香。本来李氏提议再用猪肉炖个菜的,却被沈氏一口回绝道:“烧的你!”
肉就那么多,昨日还吃了半道,只剩下半道,沈氏打算等到晚上包饺子的时候再放上。
“娘,出去看花吧。”栗子拽着杨氏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她。
杨氏正在刷碗,闻言抬头看了看:“今年恐怕看不成了。”
栗子口中的花指的是烟花,往年三十的时候,总会有些稍微有钱的人家买了烟花来放,求个热闹的气氛。每当这个时候,栗子总会拉上姐姐妹妹,走上很远去看。只是今年嘛,不一定了。如此严重的灾荒,想必那些人家的日子也并不是那么好过的,还哪里有钱去买烟花这种奢侈品。
栗子有些失望,一年到头盼过年,今年真是没意思,还不如出去玩儿会。如此想着,栗子转身就要往门口走。
“别出去了,等会子一起包饺子。”杨氏喊住她,“你也不小了,该好好学学了,整天疯玩的,别到时候说不着婆婆家。”
栗子吐了吐舌头,不情愿地回来了。
包饺子还早,栗子也没事儿干,索性回了屋,见莲子还借着亮,坐在门口看书。
“啥书啊?我也看看。”说着也凑了过去。
栗子只就着莲子的手瞅了一眼,便有些想放弃了。这都是啥啊,连个图画都没有,一个个鬼符似的字。
“你能看得懂吗?”
莲子翻了一页书,微微点点头:“能看懂一些,可言哥哥教过我一些字。”
“真的吗?”栗子的眼睛有些发亮,“那你能教我吗?”
莲子闻言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她好几次才问道:“你愿意学吗?”
栗子忙不停地点头,她早就想像那些男孩子一样进学堂读书了,但是她也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好吧,我让虎子教你。”莲子说着低下头不再言语,继续看手中的书。
“啊,虎子啊。”栗子有些不情愿,但是想了想,又道,“好吧。”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这个老爱和她抬杠的虎子,但是虎子和学认字相比,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但是在莲子眼里,虎子没有啥不好的,起码比常和栗子玩的那个整日吸溜着两条鼻涕的大牛要好上不少。
这是本关于药材的书,医学类的莲子可以暂时不学,但是她这段日子恐怕就要靠卖药材赚些钱了,因此格外专注了起来。
她前世毕竟学的是农林专业,对于药材十分业余,如果靠卖药材赚些钱的话,必须要再多多学习。
好在现在的文字和她所熟悉的出入并不是很大,连蒙带猜的,也能读个差不多。
栗子在一旁一直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闹的莲子也没有了读书的兴致,索性合上书,去了堂屋。
堂屋里,除了麦子,一大家子都在。已经开始准备要包饺子了,一碰上有活儿的时候,麦子自然是有多远闪多远。
刘老爹和儿子们歪在炕上吸着旱烟,刘景林在地上的矮凳上坐了,继续编他的活计。
沈氏在揉面,杨氏和春子剁馅,谷子和麦子则在一边帮着做些零碎活儿。至于李氏,将那半道猪肉洗过来洗过去,时不时地将手指放进嘴里吮一吮沾上的猪油。
沈氏见李氏洗了半天还不回来,不悦道:“要洗到啥时候?再摸也不是你一个人的!”
这年代的调味品本就少,再由于灾荒,更是不舍得买这些个额外的东西。但是好在里面放了猪肉,也不算难以下咽。
都收拾好了之后,一家子的女人围在一起包,也算是其乐融融。
堂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纤有些昏暗,但这也是一年到头来,沈氏唯一一次允许晚上点灯这么久。
麦子也移到了堂屋,坐在灯下铰了彩色的碎布,仔细地做一朵头花。
谷子和豆子早已学会了包饺子,且包的十分好,栗子和莲子则在杨氏的教导下学着包。其实莲子早就会包饺子了,此时只是装作才刚学会,配合杨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