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炒好了菜,杨氏那边的棒子面饼子也做好了。
刷了大锅,往里面舀小半锅水,将洗净的大米放进去几把,又撒上半勺子花生面儿,将饼子贴在锅边儿上,盖上木锅盖,继续在灶膛里烧火。
待到锅里的水开了的时候,杨氏将莲子用凉水拌好的稀薄的面粉和少量麦皮,倒进了锅里,用勺子搅了搅,盖上锅盖,将灶膛里的木柴抽出一根,在灶底下的灰里埋了,灭了火,同时将灶膛里的火减弱。
灶膛里不再加柴,杨氏喊了谷子和豆子赶紧收拾碗筷,自己则从坛子里取了腌菜,摆了一小碟子。
等了不大一会儿,锅里再次咕嘟咕嘟地冒起泡儿,杨氏便拿来大笊篱,将手在凉水里拔一拔,再去拣锅边儿上的饼子。
拣完了饼子,这才将一大锅糊糊盛了出来,放进平时盛粥的大磁盆里,端上了桌。
莲子将小菜一个个地端上了桌,见栗子正缠着苏可言,拿着一本书问东问西的,还央求苏可言给她寻几本志怪的书看。
苏可言也不嫌烦,只是口中答应着“好”,心想她和莲子还真不一样,栗子的爱好才算正常,莲子,未免也太特殊了点吧。
莲子自然不知道他想的啥,冲栗子道:“快带可言哥哥去洗手,吃饭了。”
栗子答应一声,合上书,拉着苏可言的衣袖去了井边。栗子的性格就是好,见了谁都自来熟,这让莲子很是羡慕。
苏可言洗了手,杨氏让他在冲着门的位置上坐了,说道:“家里也没准备啥,咱贫寒人家的,肯定不能和你家相比,怎么着都是一番心意,别嫌弃就好。”
“大娘客气了”,苏可言彬彬有礼道,“这已经很好了。”
杨氏这下乐了,心道这大户人家的孩子就是懂礼貌,说的话也让人心里舒坦,比那些乡下的野孩子强多了,当即道,“快吃,趁热吃,这几个菜可都是莲子做的。”杨氏脸上不无自豪,她本来以为莲子只是闹着玩儿,没想到等菜做好了,她尝了尝,一点都不输于她做的。
苏可言听说这菜是莲子做的,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赞赏,随即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的凉拌花荠菜。
莲子看着他,见他抿着嘴儿轻轻地嚼,问道:“咋样?好吃吗?”
苏可言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点头笑道:“很好吃。”随后又夹了一筷子。
莲子知道他的性子,从不会过多地夸赞别人,只要他说好了,那就一定是好了。再说了,她对自己的手艺那可是相当自信啊。只是现在人小身子矮,够锅台都还有些困难,所以没有下灶间做过饭,要不然,一定让爹娘和姐姐们尽早尝尝她的手艺。
“都吃吧。”刘景仁见谷子和豆子有些拘谨。
苏可言和张子贺又是不同,张子贺总是嬉皮笑脸,让人不会感觉拘得慌。但是苏可言不同,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得优雅,那么得赏心悦目,让人忍不住的,不敢行为粗俗了,忍不住地想也变成他那样。
好在莲子和栗子一边吃饭,一边说笑,使得饭桌上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苏可言很开心地吃完了这顿饭,虽然他吃饭的时候并不多说话,但是一家人见他吃得并不少,就知道他是喜欢的。
吃完了饭,又聊了会儿闲话,栗子又缠着他问了些字,苏可言这才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苏可言和莲子约好,等到休沐的时候,再来教莲子认字。他的父亲才中了进士,对他的功课自然抓得紧,所以休沐的时候并没派车来接他回家。苏可言在功课上自己也抓紧,所以都是一个月才回家一次,看看爹娘和祖母,陪陪弟弟妹妹。
他走了之后,莲子歪在炕上看了会儿苏可言新拿来的书,杨氏用热水烫了个帕子,让莲子拿着在脸上揉揉,消一消今天被那曹家婆子抓出的红痕,少不得又将她和李氏骂了一番。
莲子看了会子书,但是书上的字并没有进她的心里。她脑海中反复地呈现今日苏可言的样子,淡淡的身影,但是那紧皱的眉头、紧抿的嘴唇,无不显现出他生气了。
他会为了别人侮辱她而生气?一想到这个,莲子心中顿时敞亮了不少,看他平时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原来心里还是维护她的,真是没白交他这个朋友!
至于苏可言说过的话,莲子只当做那是情急之下的说辞,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
看着看着,书上的字突然模糊了起来,莲子索性合上书本,解了外衫,在早已睡熟的栗子身边躺下,很快便也睡着。
之后的几天,倒没再见那曹家的女人来闹事儿,莲子每日不是采采药,就是趁凉快的时候到地里看花生的长势。
由于下种之前下过几场小雨,地里早已湿润透了,所以花生出苗出得十分整齐,长得也算是正常。揭掉盖在垄子上的树叶之后,那两小瓣嫩嫩的叶子越发快速地生长了起来,之后长高,分芽,直至越来越繁茂了起来。
莲子本来还担心这乍暖还寒的天气,会对幼苗的生长造成不利影响,不想这几日气候一直晴好,苗儿也长得壮实了不少,根本就无需再担心。
看着这一天高似一天的花生秧,莲子又有些担心了。要是有矮壮素就好了,一直这样拔高下去,对于产量不利啊。
没过几天,学堂里休沐的孩子都回来了。莲子早就盼着这一天,头天下午就在张子贺家门口的上马石上坐着等他。
谁料直等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才见张子贺的马车哒哒地驶来。
“这死孩子!”莲子在心里埋怨了他一声,不过也可以理解,她当年上学的时候,每逢要回学校的日子,也是不愿意回去,不拖到最后不走,又有几个能像苏可言那样自觉?
至于张子贺,那就更不能强求了,他还能回来就不错了。
马车在家门前停下,车上的张子贺早已看见了莲子,粉红色的身影也不用小厮扶着,急忙从车上跳了下来。
“想我了啊。”张子贺嬉皮笑脸。
莲子见他这流氓样儿,知他品性即是如此,白了他一眼,问道:“有啥话说?”
张子贺自然知道她问的是那蜜渍草莓的事儿,但是摆出架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家门,边走边道:“我干嘛要告诉你?有奖励吗?”
莲子很想说“你妹”,但是忍住了。
“爱说不说。”莲子不再理他。
张子贺停住了脚步,回身问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不可能啊,看那天这丫头紧张的样子,没道理这会儿又不想知道了。
“爱说不说。”莲子还是那句话,转身作势要走。
“哎”,张子贺忙喊住她,她可不能走啊,还有话没说完呢。
莲子就知道他这毛病,所以才故意装作不想知道。果不其然,这招对他是有用的。
“我爹说了,让你啥时候抽空去见他一见。”
莲子冲他微微一笑,道:“好啊”。利索地说出来,这不就没事儿了嘛,非得整上那么一出,能让你很快乐吗?能给你带来幸福吗?莲子在心中鄙视他。
“见老头子干啥?还不如见我。”张子贺口中嘟囔道。
莲子噗嗤一声笑了,这孩子,还真是可爱得紧。
莲子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也不再多留,道了声多谢便走了。
这对于她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吧。张掌柜让她去见他,肯定就是想谈合作的事儿。既然这样的话,还是要赶紧的,赶在草莓下市之前买上一批做了,省的到最后想买也没处买去。
莲子回到家之后,将这个消息和家里人说了。
“张掌柜真的说了?”杨氏还是有些不可相信。这东西做起来艰难,成本也高,这时节买的也少,放坏了咋办?
“虽然还没确切地说,但是肯定是有意向的,要不咱抽空去看看吧。”莲子提议。
刘景仁将旱烟锅在地上咔咔敲了两下,看向杨氏道:“我觉得莲子说的行,要不明儿个咱就去看一看,和张掌柜商量商量,要是成了的话,咱家就能买头牛了,也不用整日家再借别人的。”
这话让杨氏微微有些心动,俗话说,别人的东西再好也是别人的,也不能老是借,她早就想买头牛了。
只是买头牛要十几两银子,如今她家的钱,连一头牛的一半都凑不到,一家子又要吃穿,实在是没有办法。
犹豫了好一会儿,杨氏才道:“行,那就去看看吧。”
莲子这才放了心,虽然说即使没有杨氏的赞同,她也是注定要这么做的,但是有了杨氏的许可,她心中顿觉心安。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就这短短的几个月,她竟变得对杨氏依赖了起来。
栗子听说又要去镇上,高兴得不得了,但是杨氏想到这次出去是要谈生意,带着几个孩子出去实在是不方便,便说道:“等下次吧。”
栗子闻言,霎时小嘴撅了起来:“凭啥每次都只带莲子去?”
“你会做果脯吗?”杨氏问道。
栗子不说话了,她确实不会,但是小嘴仍高高得,能挂个油瓶。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当即刘景仁又去周通礼家借了牛车。莲子又将这几日做好的药材带了,打算和张掌柜商谈完之后,顺便去把药材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