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魏晋南北朝思想对话与文艺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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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西晋太康文人与文学对话(1)

西晋(265—317)一朝,不仅魏正始时代王弼的贵无论依然流行,而且出现了以向秀、郭象为代表的玄学,主张“齐一儒道,任自然而不废名教”(汤用彤:《魏晋玄学论稿》,118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强调从根本上调和儒道的冲突,取消“自然”与“名教”的对立,这些都深刻地影响了西晋文人的精神世界,促使他们对文学艺术作进一步形而上的思考。思想对话在这种思辨色彩浓郁的氛围中得以展开。

西晋文学与建安文学相比,别有特色。唐人编修的《晋书·文苑传》赞曰:“及金行纂极,文雅斯盛,张载擅铭山之美,陆机挺焚研之奇,潘、夏连辉,颉颃名辈,并综采繁缛,杼轴清英,穷广内之青编,缉平台之丽曲。”西晋文学以太康文学为标志,呈现出繁荣的局面。就萧统《文选》所录,在西晋短短的五十二年间,被收入的作家就有三十四人,选录作品近一百六十篇。这反映了西晋文学在魏晋南北朝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文学批评发展与文学繁盛互动。刘勰《文心雕龙·序志》篇云:“陆赋巧而碎乱,《流别》精而少巧……吉甫、士龙之辈,泛议文意,往往间出。”不仅刘勰提到的陆机、挚虞、应贞、陆云是西晋重要的文学批评家,傅玄、张华、潘岳、左思等人的文学见解也别有意味。文学思想的多样性更有助于文学批评的展开。西晋时期的思想对话,以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的显在形态来呈现。这种形态的彰显不仅是当时社会思潮与哲学思潮的反映,也体现了西晋文人饱含个性的审美意识。从思想对话的角度去分析西晋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很有必要。

§§§第一节文人交游与文学风貌西晋

文学对话以文人群体的形态而展现,具备三国归晋后的特定症候。刘勰《文心雕龙·时序》对此具体评价与分析道:

逮晋宣始基,景文克构,并迹沉儒雅,而务深方术。至武帝惟新,承平受命,而胶序篇章,弗简皇虑。降及怀愍,缀旒而已。然晋虽不文,人才实盛:茂先摇笔而散珠,太冲动墨而横锦,岳湛曜联璧之华,机云标二俊之采,应傅三张之徒,孙挚成公之属,并结藻清英,流韵绮靡,前史以为运涉季世,人未尽才,诚哉斯谈,可为叹息!

刘勰言简意赅地概述了西晋的政治思潮与文化风尚。三国归晋,南北融合,世俗享乐之风盛行。晋武帝司马炎继位后,出现了史家所称道的“太康之治”(280—289)。作为颇具识鉴的文学批评家,刘勰批评“晋虽不文”有两个层面的含义,一是指西晋的统治者并没有真正倡导文化学术,二是指西晋没有形成像稷下学宫与兰台学馆那样美好的文化氛围。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西晋文坛仍能光耀后世,自然得益于像张华、左思、潘岳、夏侯湛、陆机、陆云、应贞、傅玄、傅咸、张载、张协、张亢、孙楚、挚虞、成公绥这样的有才之士。正是这些高才文人,推动了西晋文学艺术的发展。然而,由于西晋政治斗争不断,大部分文人惨遭牵连,有的甚至因此而罹难。如,永康元年(300),张华、潘岳遇害;太安二年(303),陆机、陆云被杀;永嘉元年(307),张协弃官归乡;永嘉二年(308),张载称疾告归;永嘉五年(311),挚虞饿死。(参见陆侃如:《中古文学系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宜乎刘勰之慨叹:“前史以为运涉季世,人未尽才,诚哉斯谈,可为叹息!”

这些文人的悲剧与当时的门阀制度息息相关。在士族的支持下夺取政权的司马氏,自然以保护士族的利益为政治前提。对于西晋,司马光曾有议论:“创业之初而政本不立,将以垂统后世,不亦难乎!”(《资治通鉴》,2503页,北京,中华书局,1956。)西晋初年的政本不立引起了皇权的衰落下移,促进了门阀士族势力的凸显膨胀。士族为了巩固自己的特权,不但与寒族保持着严格的界限,士族之间的争斗也非常激烈。《晋书·段灼传》载:“今台阁选举,涂塞耳目,九品访人,唯问中正。故据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孙,则当涂之昆弟也。二者苟然,则荜门蓬户之俊,安得不有陆沉者哉!”这是当时门第观念的生动写照。《晋书·任恺传》载:“(贾)充既为帝所遇,欲专名势,而庾纯、张华、温颙、向秀、和峤之徒皆与恺善,杨珧、王恂、华廙等充所亲敬,于是朋党纷然。”这是当时士族争斗的直接表现。这样的社会境遇,对当时的文人不能不说是一种劫难。

西晋一朝,奢华之风盛行,特别是石崇、王济等人穷奢极欲的感官享受作为“汰侈”的极端意象永远地定格在历史中。翻开《世说新语》,“汰侈”一类的逸事几乎被西晋囊括。在《世说新语》中,虽然西晋士人不乏张翰等人的“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的磊落洒脱,但与曹魏和东晋的文士相比,西晋文士在个性与风流的背后总带着阴郁偏执的味道。《世说新语·汰侈》记载,(石崇厕所之中)“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沉香汁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着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王济)“以人乳饮豘”。这种追求浮华生活的极端风气,还表现在对人物的品鉴上。《世说新语·容止》记载,“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时人谓之‘连璧’”,“裴令公(裴楷)有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这种对文士形貌的品鉴,与其说是对其姿貌神态的赞赏,倒不如说是对当时社会追逐声色的观照。根据《晋书》记载,当时的著名文人张华、左思、潘岳、夏侯湛、陆机、陆云、应贞、傅玄、傅咸、张载、张协、张亢、孙楚、挚虞、成公绥等人,或出身于寒门,或出身于没落的望族,门第的卑下低微影响了他们的思想观念。西晋时期,虽然玄学盛行,社会风气奢靡浮夸,但对普通的文人来说,儒学仍然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基本保障,特别是晋武帝司马炎下令:“诸郡中正以六条举淹滞:一曰忠恪匪躬,二曰孝敬尽礼,三曰友于兄弟,四曰洁身劳谦,五曰信义可复,六曰学以为己。”(《晋书·武帝纪》。)以儒家的道德标准确立诸郡中正荐举贤才的六项准则,让出身寒门的文人看到了仕进的希望。如挚虞有《孔子赞》、《颜子赞》(除特别标注外,西晋诸文人诗作均见逯钦立辑:《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北京,中华书局,1983。)来称道儒家的礼仪;傅咸有《孝经诗》(二章)、《论语诗》(二章)来宣扬儒家的仁孝;陆云也曾上书吴王司马宴提倡儒家的“仁俭”。儒家的传统价值观念依旧深入人心,特别是“学而优则仕”的仕进传统更是促使文人们热心事功。如张华《壮士篇》云:“年时俯仰过,功名宜速崇。”左思《咏史》云:“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陆机也曾写《吊魏武帝文》,对魏武帝曹操之死慨然叹息伤怀希望像曹操那样成就雄图大业,是当时大部分文人的追求。在这种热衷的驱使下向士族权贵与文人权贵靠拢是他们的必然选择。这就促使了文人交游之风的盛行,同时也促成了文学对话氛围的形成。

西晋的文学对话在文人交游的氛围中展开。文人交游是以权贵为主导的文人聚集。以士族权贵为代表的文人交游主要有晋武帝“华林园之会”、石崇“金谷之会”、贾谧“二十四友”;以文人权贵为代表的文人交游主要有以张华为中心的文人交游及以陆机、陆云兄弟为中心的文人交游。

其一,晋武帝“华林园之会”。依据逯钦立辑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武帝华林园之会留存的华林园诗歌在晋诗卷中占有一定的比重。其中主要有荀勖的《从武帝华林园宴诗》、《三月三日从华林园诗》王济的《平吴后三月三日华林园诗》,应贞的《晋武帝华林园集诗》(六臣本《文选》注云,五臣注无园字。)张华的《太康六年三月三日后园会诗》。这些诗歌都是典型的侍宴诗,不仅内容侧重于歌功颂德,而且辞藻华美典雅。应贞的《晋武帝华林园集诗》云:

悠悠太上,民之厥初。皇极肇建,彝伦攸敷。五德更运,应录受符。陶唐既谢,天历在虞。于时上帝,乃顾惟眷。光我晋祚,应期纳禅。位以龙飞,文以虎变。玄泽滂流,仁风潜扇。区内宅心,方隅回面。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凤鸣朝阳,龙翔景云。嘉禾重颖,蓂荚载芬。率土咸序,人胥悦欣。恢恢皇度,穆穆圣容。言思其顺,貌思其恭。在视斯明,在听斯聪。登庸以德,明试以功。其恭惟何?昧旦丕显。无理不经,无义不践。行舍其华,言去其辩。游心至虚,同规易简。六府孔修,九有斯靖。泽靡不被,化罔不加。声教南暨,西渐流沙。幽人肄险,远国忘遐。越裳重译,充我皇家。峨峨列辟,赫赫虎臣。内和五品,外威四宾。修时贡职,入觐天人。备言锡命,羽盖朱轮。贻宴好会,不常厥数。神心所授,不言而喻。于时肄射,弓矢斯御。发彼五的,有酒斯饫。文武之道,厥猷未坠。在昔先王,射御兹器。示武惧荒,过亦为失。凡厥群后,无懈于位。

这首诗包含四层意义:第一层歌颂西晋是天赋皇权;第二层赞美晋武帝乃仁义之君;第三层褒美西晋内外和睦,四海归一;第四层谈宴会情景。诗人歌功颂德之心溢于言表,是公宴诗的典型特征。诗中还随处可见用典。如“位以龙飞”源于《周易·乾卦》的“飞龙在天”(高亨:《周易大传今注》,58页,济南,齐鲁书社,1998。);“凤鸣朝阳”源于《诗经·大雅》的“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游心至虚”源于《庄子·应帝王》的“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郭庆藩:《庄子集释》(第一册),新编诸子集成本,294页,北京,中华书局,1961。)。钟嵘的《诗品序》有云:“夫四言,文约意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王叔岷:《钟嵘诗品笺证稿》,69页,北京,中华书局,2007。)语言模拟严重、“文繁意少”正是这首诗歌的突出特点。《文选》之“公宴”类收录西晋诗三首:陆机的《皇太子宴玄圃宣猷堂有令赋诗》、陆云的《大将军宴会被命作诗》和应贞的这首《晋武帝华林园集诗》。辞藻典雅华美是这三首诗歌的共同风格,符合萧统《文选》“义归乎翰藻”的选录标准。《晋书·文苑传》说此诗“极形言之美,华林群藻罕或畴之”,实非虚谈。

其二,石崇“金谷之会”。“金谷之会”在当时影响很大,特别是元康六年(296)的金谷雅集更是名噪一世。“金谷雅集主要是一次文学活动,它是西晋一代文学繁盛的象征。”(徐公持:《魏晋文学史》,330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石崇将这次文人的创作汇编为《金谷诗集》,并作《金谷诗序》。可惜《金谷诗集》已佚失不存。现存的晋诗与金谷宴游相关的主要有潘岳的《金谷集作诗》、《金谷会诗》(残句,见《文选》卷五九,沈约《齐故安陆昭王碑文》注。)、杜育的《金谷诗》(残句,见《文选》卷三〇,谢灵运《南楼中望所迟客诗》注。)。从现存的这些诗句来看,金谷会诗在艺术水平上要高于普通的公宴诗。潘岳的《金谷集作诗》云:王生和鼎实,

石子镇海沂。亲友各言迈,中心怅有违。何以叙离思?携手游郊畿。朝发晋京阳,夕次金谷湄。回溪萦曲阻,峻阪路威夷。绿池泛淡淡,青柳何依依。滥泉龙鳞澜,激波连珠挥。前庭树沙棠,后园植鸟椑。灵囿繁石榴,茂林列芳梨。饮至临华沼,迁坐登隆坻。玄醴染朱颜,但愬杯行迟。扬桴抚灵鼓,箫管清且悲。春荣谁不慕?岁寒良独希。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

根据《全晋文》所载的石崇的《金谷诗序》记述,这次金谷宴游的目的是为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送行。所以潘岳的这首五言诗也是一首送别诗。诗人不但记述了金谷涧中的美景,而且借清泉茂林抒发离别之情,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种“睹物兴情”的思维方式具有审美意义。“春荣谁不慕?岁寒良独希。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情感委婉真挚,语言一如古诗般自然清丽,把这种离别之情推向极致。这种文人置身自然宴游雅集的风尚,最易被崇雅的士大夫们效仿。后来王羲之等人的兰亭之会,就是追慕金谷之会的文人雅集。虽然参与金谷宴游的文人已无从全部知晓,但潘岳在这首诗中表现的清雅诗风在西晋文坛上却有着重要的意义,正如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中所言,“五言流调,则清丽居宗”。

其三,贾谧与“二十四友”。根据《晋书·贾充传》附《贾谧传》,欧阳建、潘岳、陆机、陆云、挚虞、杜育、左思等西晋富有创见的文人都是以权贵贾谧为中心的“二十四友”的主要成员,“金谷之会”正是二十四友相互交往的明证。除此之外,有关他们交往的记载很少。从文学史的角度来看,赠答唱和诗是“二十四友”成员交游的主要方式。比较有影响的唱和诗有:潘岳的《为贾谧作赠陆机诗》(十一章),陆机的《答贾谧诗》(十一章)、《赠潘岳诗》、《赠弟士龙诗》(严格来说陆氏兄弟之间的赠答诗不可与“二十四友”其他成员的赠答作品同日而语。),陆云的《答兄平原诗》,杜育的《赠挚虞诗》,挚虞的《答杜育诗》。从这些诗歌的内容来看,或相互夸赞,或借赠答为名追述先祖伟业,或以交流为名寄托情感;从艺术形式来看,大都有刻章雕句的嫌疑。特别是潘岳、陆机、左思等西晋文坛的代表性人物,虽然同列在“二十四友”,彼此间的情感却并非朋友间惺惺相惜的真情,而是相互的攀比附和。《续谈助》记载:“士衡在座,安仁来,陆便起去。潘曰:‘清风至,尘飞扬。’陆应声答曰:‘众鸟集,凤皇翔。’”(鲁迅:《古小说钩沉》,12页,济南,齐鲁书社,1997。)《晋书·左思传》也有记载:“陆机入洛,欲为此赋,闻思作之,抚掌而笑,与弟云书曰:‘此间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瓮耳。’及思赋出,机绝叹伏,以为不能加也,遂辍笔焉。”可见,陆机有欲与潘岳、左思一较高下的心理。陆机的这种心态,是当时文人的普遍心理。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当时“二十四友”间的交游应该是为谋求政治利益的交好。赠答唱和诗体现了这种状况。依据逯钦立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赠答唱和诗在西晋文坛比比皆是。相比之下,“二十四友”之间的赠答唱和诗显得单薄无力。

其四,以张华为中心的文人交游。张华是西晋文人中的政治领袖。《新唐书》卷一〇五载:“张华不死,晋不及乱。”足见其在当时的权势与影响。张华身边聚集了许多重要的文人,并形成了以他为中心的文人交游。《晋书·张华传》称其“少孤贫”。少时孤苦的张华能在“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士风中跻身于权贵行列,与其善于举荐笼络文人密不可分:

至太康末,与弟云俱入洛,造太常张华。华素重其名,如旧相识,曰:“伐吴之役,利获二俊。”(《晋书·陆机传》。)

张华雅重绥,每见其文,叹伏以为绝伦,荐之太常,征为博士。历秘书郎,转丞,迁中书郎。每与华受诏并为诗赋,又与贾充等参定法律。(《晋书·文苑传》。)

左太冲作《三都赋》初成,时人互有讥訾,思意不惬。后示张公。张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思乃询求于皇甫谧。谧见之嗟叹,遂为作《叙》。于是先相非贰者,莫不敛衽赞述焉。(《世说新语·文学》。)

张华荐举了陆机、陆云、成公绥、左思等禀赋大才的文人。这些文人都与张华有着密切的交往。不仅如此,张华还与部分文人应答唱和。如何劭有《赠张华诗》,张华有《答何劭诗三首》、《赠挚仲洽诗》等。张华的《答何劭诗三首》云:

吏道何其迫,窘然坐自拘。缨为徽,文宪焉可逾。恬旷苦不足,烦促每有余。良朋贻新诗,示我以游娱。穆如洒清风,焕若春华敷。自昔同寮采,于今比园庐。衰疾近辱殆,庶几并悬舆。散发重阴下,抱杖临清渠。属耳听莺鸣,流目玩鲦鱼。从容养余日,取乐于桑榆。(其一)洪钧陶万类,大块禀群生。明暗信异姿,静躁亦殊形。自予及有识,志不在功名。虚恬窃所好,文学少所经。忝荷既过任,白日已西倾。道长苦智短,责重困才轻。周任有遗规,其言明且清。负乘为我戒,夕惕坐自惊。是用感嘉贶,写心出中诚。发篇虽温丽,无乃违其情。(其二)驾言归外庭,放志永栖迟。相伴步园畴,春草郁郁滋。荣观虽盈目,亲友莫与偕。悟物增隆思,结恋慕同侪。援翰属新诗,永叹有余怀。(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