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战事不断的太阳城,只能让人更加感到深切的悲凉
那些无辜的海地人民,他们颠沛流离,却从未见到过一家餐馆。朝不保夕的生活该如何继续?他们是否还能感受到明天的一丝希望?
弹孔、垃圾、臭气、彩票、泥饼、兵士、钢枪、迷彩服、黑人孩子的笑脸……这是一道专属于海地太阳城的,还没走进太阳城,一阵风吹来,一股恶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让人避之惟恐不及。太阳城内虽然没有工厂,人民生活物资也极其匮乏,然而由于居住人口多,废弃的垃圾量也极大。城内没有公共厕所,随处可见随地大小便的男人和女人们,尤其有些妇女,甚至将裙子一兜就毫不害羞地就地“解决”。
“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蹲在路边解手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所有人都闪开目光,脑海里只有四个字‘不可思议’!”可是时间长了居然也就习惯了,再后来根本熟视无睹。”防暴队员们提起来这样的状况还不免摇头乍舌不已。
有些年轻的女人甚至在街边寻找一个水沟,拿着水桶向赤裸的身体上倾倒,用以冲凉。羞耻在贫穷面前显得如此的脆弱和不堪一击,这也是海地给年轻的队员们上的第一课,此情此景,只让人生出深深的怜悯和悲哀。
由于资金短缺,城市没有排污系统,无人管理太阳城的环境卫生。于是日积月累,遍地垃圾,一些废弃的车辆随意地扔在路边,仿佛整个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废弃汽车场。
有些猪或羊在垃圾上寻食,动物的身体与垃圾融为一体,满身污垢,臭虫遍布其上。一些流浪狗在街道上“昂首阔步”,然而从它们瘦得皮包骨的“身材”上就可以看出,它们的生活,看起来并不那么轻松。
太阳城坐落在蔚蓝的海边,想象中,那里应该是一个不亚于夏威夷或者马尔代夫一类的海滨城市,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大相径庭,就在离海不远的地方就有一条宽约三四十米的污水带,初见时还会误以为是海潮涨落时的一条通道,仔细一看,原来是污水汇集处。静止的臭水发紫发黑,上面漂浮着垃圾、油污及蚊虫等,由于长期高温,各种腐烂物发出一阵阵恶臭。其间如果有人路过,就会惊起一群群苍蝇扑面而来,稍有不慎,便吸到鼻子或飞入嘴里,令人恶心不已,几天都吃不下饭。
之所以造成这样的现象,是由于太阳城没有疏通管道,生活污水随处排放,只要是地势稍低之处便污水横流,“臭名远扬”这四个字用以形容此处,再合适不过了。
进入太阳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路边的民居。坐在装甲车的驾驶位上,沿途的房屋尽收眼底,黑压压一片锈迹斑斑的破铁皮屋,每栋房子的面积几如“方寸之地”,巴掌大个地方,很多人还无力修缮,常常可见半侧墙裸着的房屋,被雨水冲刷得露出了房梁,而房梁也都被风蚀得摇摇欲坠。即使是如此的危房,里面还挤了满满一屋子人。有一些更小的屋子,高度不超过一米,几乎类似于鸡笼,由几块砖头砌成,中间夹了几根铁条,屋外几块磨得锃亮的石头就是人们纳凉聊天的位置。
海地北部属热带雨林气候,南部为热带草原气候,常年干燥酷热,夏天时更是高达40几度的高温,加上房屋的铁皮十分吸热,使得所有的屋子又闷又烫,像极了一间间的桑拿房,更像是“天然烤箱”。尤其是正午时,人只要在屋子里呆上几分钟,就会汗出如浆,呼吸困难,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来,仿佛在拼命地叫嚣着渴求一丝风,一点凉意。
队员们正是在这样的天气下,穿着防弹衣执行任务,煎熬程度可想而知。他们戏称自己就像炉子上的烤鸭,不管处在哪个角落都觉得逃不开被烤熟的命运。
然而,炎热还并不是海地人民仅有的磨难。海地白天烈日暴晒,夜间往往大雨倾盆,许多房屋毫无挡雨的能力,只能任由雨水倾泻。大雨过后,往往屋内屋外,一片泥塘,街道上的黑色烂泥甚至深到可以没脚。防暴队员每每看到这样的场面,都忍不住叹息一声中国的古语:“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巷道间巡逻,即使当天阳光强烈,巷道间也依旧黑暗狭窄,一不小心就会磕到头碰到脸,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一些地方甚至需要侧身才能通行,稍胖的人还可能需要绕道。
当防暴队员推开某所民居残破低矮的门,或者掀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帘子,“家徒四壁”这个词就显得更加的赤裸裸和直白起来。很多平民住宅里只有一张床,富裕一点的家庭可能会多一个柜子,更多的人家,连一个小木凳子都见不到,一家人睡在地板上。至于没有房子的更贫苦的人就只能睡在路边,任凭风吹日晒雨淋。
太阳城所在的海地首都太子港,是海地最繁华的城市。然而队员们走过很多大街小巷,最生动也最悲哀的风景线。,偶然见到一个卖烧饼的小商贩,销量也是相当有限。在城内没有零售商店,只有少数的商人把数量稀少的货物用竹筐装着,顶在头上沿途叫卖,有些人会从衣袋里摸出几枚古德(当地钱币),买下来一小块饼干、或是一粒糖果、一小袋水、一根香烟,旁边连钱币也没有的一群孩子就眼巴巴地看着。
走在路上,运气好时可能会遇见卖酒的商人,酒的颜色有红有绿,老板用极小的玻璃瓶装上一点点递给买家,买家会如获至宝地接过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最令人感到啼笑皆非的是,喝过酒的人还要特意留出一两滴酒抹在脸上,是留恋那酒香还是向人夸耀他喝上了酒,不得而知。
在国内时,防暴队员们就听说了海地物价昂贵,然而切身感受之后才发现,相比国内物价,这里的东西确实贵得吓人:半斤葱售价20多元(一海地元约等于一元人民币),四两青菜售价20多元,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个拳头大的圆辣椒竟然售价30多元。不要说海地那些贫民,即使是在海地有正规工作的人———例如一名当地警察,他们的工资也仅仅是一个月200美元,相当于1500多海地元。那么太阳城人怎么敢问津这些货物?低微的收入对比高到惊人的物价,不由得让人怀疑海地人是怎样在夹缝中求生存的。
说到海地的经济,不免要提到货币。前文提到了“海地元”和“古德”,事实上,海地的货币名称为GOUD,正式场合缩写为HTG,中文翻译一般称古德。但是海地货币的“官方名称”和“流通名称”还有着实际的差别。另外一种货币名叫海地元,1海地元折合5古德。但海地元更多是一种理论上的货币,没有相应的钞票发行。
有趣的是,也不能说海地元仅仅存在于虚构之中。在某些卖东西的地方,还是可以看到商家以海地元来进行标价。这给许多顾客带来了麻烦,尤其是国外前去的防暴队员们更是一头雾水,往往每买一次东西就要换算三次,从海地元到古德到美元再到人民币。更麻烦的是,有些标价没有写清楚是海地元还是古德,那就更要“火眼金睛”,看得清楚一些。超市中的售货人员还会比较诚实地告知,但是有些队员在路边买些香烟等小东西,也常常会因为这些细节被狠“宰”一刀。明明标明的古德价格,可以告诉你这是海地元,转眼间价格就高出5倍。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生存状态的原因,许多市面上流通的古德都很脏,上面污迹斑斑。海地传染病滋生,因此许多队员都尽量不正面用身体接触这些钱币,实在要触碰也尽量用纸或者其它物品包好,这也减少了许多在外购物的机会,倒也成为了一条坚守岗位的另类办法。
尽管就是这样一座几乎是在空气中都要沁出“贫穷”两个字的城市,队员们却还是发现了一件看上去似乎没那么贫穷的事情。
在太阳城遍布破烂不堪的低矮铁皮房的街区中,队员们经常会发现一些小房子,粉刷得十分艳丽,墙上写着“BANK”字样,门前的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一些数字,看上去与这座城市颇有些格格不入。
略懂英语的人都知道,“BANK”在英语中的基本意思是“银行”,难道这里就是海地的银行?队员们心里直纳闷,连太阳城这样的贫民窟中都有如此之多的“BANK”,难道海地人其实很有钱?有钱到甚至可以维持这么多银行的生存?
这个疑问终于在队员们某次执行定点查车任务时得到了答案。那天在执勤间隙,一个队员向当地翻译Gelin请教为什么在太阳城里有那么多的“银行”。他听了之后大笑道,“那些BANK不是银行,而是彩票投注站。不少海地人都快穷到两人合穿一条裤子的地步了,哪里还有钱存银行啊。”队员们这才恍然大悟,只是不由得连声叹息,海地人即使生存在如此的贫苦国度里,竟然也心怀憧憬和梦想,而小小的彩票就成了他们寄托梦想的桥梁,这是一件多么浪漫到悲哀的事情。
在太阳城里,很少看到可以吃饱的居民。他们常常以芒果或玉米棒充饥,没有炉灶,只能在屋外煮饭,用的大锅几乎都黑到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防暴队员们常常见他们在熬煮一些糨糊之类的食物,里面有一些米和豆类,还有一些类似于番茄酱之类的调味料,紫色的一锅,甚至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偶尔吃上一顿米饭,也只是往上浇一点酱油,连根菜叶都见不着。
而最为可怕的是,在某些穷得连米都买不起的人家,为了果腹,甚至采取极端措施,竟然选择以干黄泥做成的饼子吃进肚子,来缓解剧烈的饥饿感。长期以来,海地人都认为某些泥土是一种抗酸剂和钙源,由泥土、盐和起酥油做成的饼子已成为他们每日的基本膳食。虽然他们称泥饼口感“油滑咸酥”,但是很多人吃过以后都会觉得肚子疼痛,有些母亲给婴儿喂奶,婴儿由于不适,还出现了疝气症状。
即使如此,随着全球食品价格猛涨,海地的物价也在飙升,大米、面粉、豆类、炼乳和水果的价格都有不同幅度的提高,而很多人赖以生存的可食性粘土的价格也“日新月异”,涨了又涨。做100张泥饼的成本是5美元,折合下来,平均每张泥饼价值5美分,相比其他主食来说,是大多数人可以接受的价格,海地80%的平民中,每日生活费用甚至要低于2美元。
“你能想象吗?在国内,再贫瘠的地方也可以维持温饱。但是在海地,我们却是切实看到了有活生生的人饿死在路边。”队员杨世伟想起那个场面还不由得心酸:“看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没有了声息,起初你还以为他只是在享受太阳,走近一看才知道他已经死去了……”
“小孩子们几天不吃饭是很正常的,他们喜欢向我们要水和吃的。我们也尽力分给他们一些。”在海地路边的黑人小孩子常常会很乖巧地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我们的防暴队员,有时候会掀开自己单薄的衣服拍拍肚皮,那是他们示意“我饿”!
队员们每每面对这样的场面都会心生不忍,于是把自己带的水和食物分给孩子们,甚至有时候会偷偷给他们每个人塞上一美元,让他们买些吃的喝的。“但是不敢给太多。因为给了一个孩子,其他孩子都会拥上来……他们太饿了,而我们能力真的有限。”发放食物和水的起初几天还好,由于知道的人不多,所以队伍还有起码的秩序,每个人都安静地等待着自己拿到手的一份。然而随着时间变长,浑水摸鱼的人,甚至一些有手有脚的年轻人也过来索要,再后来干脆连队都不站了,队员们拿出来的东西还没松开手,已经被无数只大大小小的手瞬间吞噬,紧接着就是哄抢,少得可怜的食物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满足所有的人。有时队员们所有的食物和水都被抢光了,往往自己还要饿肚子,最后只好偷偷摸摸地给。
每个人谈起这个话题,都流露出难过的神色:“我们也希望让他们都吃饱。可是也许只有那个时候才会明白,尽管自己可以做一名出色的维和防暴队员,有些事情也只能注定无能为力。这是整个社会大环境的恶果,我们能做的实在微乎其微。”
在太阳城还有一道随处可见的风景就是库斯咔。库斯咔(KUTSIGA)是头上顶物的意思。海地人用头可以顶着超过自身重量20%的物品,双手不扶也能疾走如风。工人头顶工具袋去上班,农民头顶杂物把家还,商贩头顶货筐沿街叫卖,孩子们头顶书包去上学,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这种“功夫”。在大街上,经常会有成群结队的海地妇女头顶大筐大瓮,有的还边唱边舞,黑亮的皮肤充分展示了她们质朴热情的黑色魅力。
对于海地人头部为什么会具有如此巨大的负重本领,有学者做了不少研究。一般解释是,他们花在平衡负载上的力气很小,一名体重约45公斤的海地妇女,头顶约27公斤重的东西原地站立,所耗费的体力却不比没有负重时多,说明她们脊柱承受了头部所受的重量,具有超强的平衡和负重能力,各式物品,无论重与轻,大与小,“头顶功”无所不能。不要小看这一“顶”,那可是海地人祖祖辈辈的传承风俗与特有文化。
太阳城也是全海地最乱最危险的区域,是各武装团伙、匪徒、犯罪分子聚集的老巢,杀人、绑架、抢劫、强奸等恶性案件在太阳城频繁发生,被称为红色高危区。联海团每日快讯常常报导在太阳城某处又发现了不明尸体,人民最基本的生存权受到严重威胁。联合国向海地派出维和部队及警察,动荡的太阳城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在太阳城入口处有一个约20米高的水塔,由于这座水塔在战场上居高临下,具有极大的优势,是各团伙交战时的必争之地,同时也就成为了攻击的主要目标,因此在其表面全是子弹射击的印孔,看起来伤痕累累。这塔是全城的最高建筑,它由此便成了战火硝烟的标志。
太阳城内,很多较高的建筑已被摧毁,稍高的墙上也满是蜂窝状的枪眼。除此之外,在街道的两旁,和许多民居的墙壁上,随处可见被子弹击穿的窟窿,有些楼已经被轰塌,只剩下一堵墙还屹立不倒。
生活在这里,随时要担心会有流弹袭击而来,小命就立刻报销。非法武装团伙“火龙党”以此为老巢,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巴西部队曾在这里与其发生枪战,结果死3人,伤3人。中国第四支赴海地维和防暴队也曾在此与火龙党发生正面交火,所幸中国防暴队没有伤亡。这里的人民即使听到枪声表情也很麻木,而当街被打死人的事情更是时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