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海地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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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苦乐(1)

与蚊子共舞的日子

在采访的过程中,当问到一个队员,他在海地维和期间最亲密的队友是谁?队员想了想,却忽然笑了起来。直到笑了半晌,他才回答了两个字:“蚊子。”

这个回答也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很显然,这个答案合他们的胃口。

的确,海地名不虚传的“蚊子大军”是和队员们最“亲密无间”的生物了。在队员们前往海地之前,就曾听说过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在他们之前来维和的队伍里,有一名美丽的维和女队员,她因为皮肤对蚊虫过敏,结果在海地被蚊子围攻之后,本来白皙光滑的小腿上叮得全是黑色的肿块,最后几乎烂得没有一块完整的肉。当记者采访她的时候,掀开裤管想要拍摄一些镜头,却被面前的大片黑斑和伤口惊呆了。而最令人感动的是,女队员还微笑着说:这个片子千万不要让我妈妈看到,我怕她难过。这个故事,让许多人潸然泪下。

也因为“前辈”们“血的教训”,队员们在前往海地之前也都有了充足的准备,什么花露水灭蚊剂,统统塞进了旅行箱。然而事实证明,这些东西对于身经百战的海地蚊子来说,毫无用处。

初到海地那几天,蚊子们就给队员们来了个下马威,这里的蚊子的外形十分奇特,仔细去看,身上黑一道白一道,队员们开玩笑地给这里的蚊子们起了个外号,叫“斑马蚊子”。“斑马”们的凶悍程度和国内的蚊子们一比,国内的蚊子简直可以用“温柔”来形容。只要随便挥手,一抓就是一把,隔着蚊帐还可以咬人,一夜睡下来,每个人身上都会多无数个又红又肿的大包,包很快地由红转紫,由紫转黑,看上去十分恐怖。

“海地的蚊子,咬上了以后就不松口,哪怕我们活动身体,甚至使劲用胳膊甩,它居然还能牢牢地叮在身上,比磁铁还厉害!等到把蚊子拍落,叮过的地方已经肿得老高了。”一名队员苦笑着说。

海地蚊子叮后的刺痒感与国内蚊子叮后的刺痒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痒中带着疼,而且一旦痒起来,谁也忍不住不去挠,一挠就会将皮肤挠破甚至出血,即便如此也还是丝毫无法减轻刺痒感。几天下来,许多队员的身上都“伤痕累累”,往往旧伤未去,又添新伤。海地气候炎热潮湿,又很容易感染,许多人甚至留了疤痕。队员们开玩笑说:海地的蚊子比恐怖分子还恐怖,恐怖分子没有给我们留下疤痕的能耐,蚊子却有。

奇痒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更可怕的是,海地传染病滋生,被蚊子叮后很容易感染登革热或其他传染病,这对队员们的身体健康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医疗组的几名医生对此也束手无策,所有的花露水和风油精都不起作用,发下来的灭蚊剂人手一瓶,都揣在防弹背心的衣兜里随身携带,可是蚊子实在太多,即使发现了蚊子,立刻就喷上去也还是来不及,何况灭蚊剂似乎看上去也没那么好用,不知道是不是也有“水土不服”的关系。

刘晨是个活宝,一见谁被蚊子咬了,就凑上去贫嘴几句:“哎哟!被蚊子咬啦!这说明长得帅啊!这里的蚊子都是母的,专找公的来咬,看来你最有魅力……啧啧……”被调侃的队员哭笑不得。结果没过几天,他自己也被咬得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其他队员纷纷幸灾乐祸:“看来你长得也不赖嘛!”

说笑归说笑,蚊子的问题却是摆在面前的最大难题。后来有细心的队员发现,用自己从国内带来的治疗蛇咬伤的一种药物“蛇毒清”拿来泡水然后擦在患处,效果居然稍稍好一点。于是队员们又有了新的调侃内容———这蚊子,堪比毒蛇啊!

在与蚊子搏斗几个回合未果后,队员们终于发现了最新式的武器———电蚊拍。于是,一场与蚊子的大规模战役打响了。

电蚊拍比起灭蚊剂来好用许多,只要看准蚊子聚堆的地方,一拍过去,随着一阵脆响,十几只蚊子就在轻微爆起的火花中灰飞烟灭了。每天晚上,隔音不太好的宿舍里,就会听到不间断的“啪啪”声,那就是每个房间里的队员都在剿灭蚊子。

原本已经工作十分辛苦的队员,拍蚊子拍得更累了,每天像机场“过安检”一样,用电蚊拍在蚊帐里一遍一遍地“扫荡”,直到把胳膊都舞酸了,听不到“噼啪”声了,才算把自己蚊帐里的所有蚊子清理干净了,再把蚊帐的四角都仔细地掖好,才能安然入睡。当然,前提是千万不要半夜乱踢乱踹,如果睡相不佳,把蚊帐踹开了,那么就会前功尽弃,早上起来,迎接自己的又是一身红肿。

队员们只要处在营区里,就随身携带电蚊拍,哪怕是看电视和散步时,只要见了蚊子,就一拍挥过去,干净利落地解决。如果有时候蚊子多了,索性施展开功夫,以自己身体为圆心,胳膊长为半径,横扫千军,上下左右不停挥舞,能打死多少就打死多少。队员们笑称有点像过节放鞭炮,蚊子正用生命的回响迎接我们呢!

“蚊子实在太多了,赶也赶不走,拍也拍不完,有一天,我拍了200多只蚊子,累得满头大汗,还看到蚊子到处飞。真是‘蚊拍拍不尽,春风吹又生!’”刘业龙抱怨连连。

然而这些都并非长久之计,海地到处是垃圾,这些东西是滋生蚊虫的最好土壤。只有彻底减少蚊子的基本来源,才能高枕无忧。队员们撸胳膊挽袖子:“咱们中国军人连恐怖分子都能搞定!难道还灭不了这群蚊子?”

说干就干!队员们自己动手外迁垃圾场;疏通年久失修的下水道;平整容易积水的营区路面;铲除营地周围的杂草;定期消毒环境、喷洒灭蚊药水……不给蚊子留下任何的生存空间。而其中疏通下水道的那场经典“战役”,就是为彻底灭蚊吹响的第一声号角。

防暴队营区东南角垃圾车旁边有一个排污下水道,主要是排放垃圾污水和雨天地面污水。但由于设计不科学和索纳比工业园一直无人管理,排污下水道已经被化工业废料和垃圾堵塞得满满的,地面一直是污水横流,方圆四五十米恶臭熏天,下雨的时候就更加糟糕,雨水、污水、臭水就沿着大路四处漫延,严重影响营区环境卫生、美观,还成了滋生细菌、疾病、蚊虫的发源地。为了改善环境、美化营区,防暴队决定清挖这条下水道,铲除多年解决不了的顽症。

队员梁勇自告奋勇,主动请缨,跳进恶臭的下水管道,用手指一点点地把垃圾、臭泥、石头从下面挖出来,捧给地面上的队友,运送到垃圾填埋点。

下水管道里面填满了垃圾、碎布片、油污、泥沙、石头,还冒出刺鼻的浓浓的臭气、沼气,令人作呕晕眩。为了建设营区美好环境,梁勇在下水道里硬是用手挖出垃圾污泥一方多,还探明了下水道中部因受重力所压已全部塌陷堵塞的情况。

防暴队决定将排污管道全部挖出来,重新进行铺设。管道被埋在2米多深的地下,内部塌陷、堵死,上面又是厚厚的一层水泥,要挖开谈何容易?三分队指导员侯辉仟带着七、八、九三个小队的队员,不顾烈日毒晒和地面近50度的高温烘烤,撬破水泥地板,挖出了大量石头和垃圾,往下深挖,后勤分队毛戎峰分队长也带着几名后勤队员用工程机械钻、挖、钩……小队长陈宏刚、齐勇和队员们轮流跳进臭水坑用铁铲往外铲泥水、垃圾,尽管现场恶臭脏乱,但队员们却干得热火朝天。

“那个管道口大约直径有五十公分吧,挖下去将近一米多,垃圾把管道全部堵死了,没有一点缝隙,水排不出去。”齐勇回忆起当时的场面还忍不住皱眉头:“我们拿着打地的那种冲击钻把垃圾掏出来,那些东西黑糊糊的,味道特别刺鼻,什么都有:瓶瓶罐罐、包装纸、老鼠尸体、不知道为什么还全是油污,脚踩在里面又粘又滑,洗涤精都洗不干净。有一节管道特别矮,又堵得特别厉害,所以人必须要趴在管道里面去掏,眼睛简直都被熏得睁不开……结果那天晚上厨房就怕大家没胃口,特意搞了点稀饭给大家吃,可还是谁也吃不下去!太恶心了,想起来就恶心……洗澡也洗不干净那股味道,一个班都是那个味儿!手脚全过敏了,起那种小红点,因为太脏了……”他终于挥挥手,拒绝再回忆下去:“再多说几句,今晚的饭都吃不下了。”

参加劳动的每一个队员都和齐勇有着相同的感受,他们的皮肤晒脱了皮,手脚被恶臭的污水泡得感染红肿,却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都有着坚定不移的共同目标:挖出污泥,贯通管道,美化营区,消灭蚊子!

队员们利用执勤休息时间,经过近一个星期的奋战,终于将被堵的20多米排污道挖开,并把5只废旧铁桶焊接起来,用混凝土浇铸成全线贯通的污水道。这个营区的死角被队员们的耐心和毅力彻底攻克。

除了清理垃圾和整修管道之外,防暴队的医疗组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吴海权医生和队友每天穿着严严实实的防护服,拿着消毒药水,要在营区内外喷洒几个来回。喷药箱十分沉重,又需要不停地按动喷洒开关,衣服密不透风,每次一趟洒药回来,医生们浑身都是汗,用毛巾擦上一把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经过近一个多月四个回合的“清剿”下来,营地的蚊子明显遭到重创,夜间的嗡嗡声少了许多,即使有少数几只也被队员们纷纷“追杀”,落荒而逃或者死于非命。队员们终于享受起了“电蚊拍基本不用,花露水几乎可以不擦”的幸福。

“别说,回了国以后,还真挺想那些彪悍的蚊子们的。”一位队员这样笑着说:“有时想想,没有这些顽强的‘敌人’,生活中也少了许多乐趣。”

青菜!青菜!

刚抵达海地的前几个星期,队员们有些难过起来。不是因为任务的艰苦,而是因为……千言万语终归汇成一句话:“民以食为天。”

联合国计划供应食物只有洋葱、土豆、牛肉和烂烂的罐装的肥肉,每天翻来复去就是几样菜:洋葱焖土豆,牛肉炒洋葱,土豆焖牛肉……看着就没有食欲,吃下去就恶心。偶尔有些苍白的包菜,涩得无法下咽,由于这些东西是从加拿大和美国送来,运程远,所以食物从送来到下锅都已经冻了一两个月,味道特别重,很多队员只好每天白饭就辣椒,还是那种最辣的朝天椒来佐餐,以前很多不敢吃辣椒的人也学着能吃辣了。

看着那些送过来又黑又硬的联合国的米,几位厨师连呼:“这哪是米,明明就是沙子。”好在胡政委当初想得周到,从国内带过去了一批新鲜大米,队员们才每天得以吃上碧油油的香糯米饭。

炊事班4名炊事员,文毅、唐先国两人已经是“二维”了———“二维”是“第二次赴海地维和”的“缩写”。他们在后勤分队担任炊事员。因为有了第一次经验,知道海地没有青菜吃,所以这次来之前,他们就跟领导建议随专机从国内带了一些黄豆、绿豆,发出豆芽,保证每隔几天队员们就能吃上一次新鲜豆芽。

即使这样,有些队员还是非常不适应。因为肉类和土豆的“上桌率”实在高到离谱,一顿两顿还可以勉强维持,吃得多了,大家都有些受不了了。

没有新鲜青菜吃,更没有新鲜水果,体内严重缺乏维生素,有些队员出现了口腔溃疡、牙龈出血、便秘等症状,更多的人整天无精打采。

队员张琛说:“我们虽然都很想吃青菜,但也只能是有什么吃什么。队里还给我们发了‘金施尔康’多维片,让我们补充必需的维生素。”药片只能满足身体的基本需求,但是在心理上,许多队员都觉得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

于是,每到入夜时分,队员们要休息的时候,都可以在各个寝室听到这样的闲聊:“好想吃到我妈炒的蒜茸空心菜啊,碧绿碧绿的,咬一口脆生生的!”

“广州有家饭店的上汤娃娃菜那才叫好吃,又香又嫩又滑,可口极了!”

“……哪怕吃一顿火锅也好啊,可以涮大白菜、小白菜、油麦菜、生菜,对了,还有香菇和鲜嫩的羊肉片……哎呀,不行了!想想就要流口水!”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要重复几次,队员们对于青菜的渴望已经达到了“画饼充饥”的地步,看到菜里偶尔带点绿色的葱花都恨不得眼睛发蓝,直扑上去。

看到这种情况,防暴队的领导既心疼又着急,为此专门召开了专题党总支会,胡运旺政委当机立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马上开垦菜田!”

胡运旺早在出国前就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蔬菜的缺乏也在意料之中,因此在出国的准备物质中就包括了30多种蔬菜种子,也是专门安排“二维”的后勤分队长毛戎锋同志必须准备的内容之一。其实上一批维和队员们已经种过一些菜,但是菜量并不多,而对于胡运旺来说:要做,就做到最好!

队员闻令则动,说干就干!第二天,队员们就在营区东南角杂草丛生的乱石岗拉开了种菜大战的序幕。仅用了七天的时间,就完成了停车场的动迁。

接下来就是开垦土地的工作。为了能够早日吃上蔬菜,白天,队员们头顶烈日,身上的皮肤被晒得从白到红,从红到黑,最后干脆被晒脱了一层又一层皮;晚上,借着车的灯光继续开垦,杂草地里蚊虫最为猖獗,有时还没等抡几下锄头,身上就已经起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包,即使这样,队员们也顾不得了,依旧玩命地干活。石头太多就用手搬,石头太大就合力抬,光是半立方米大小的石头就刨出了十多块。土地硬就用锄头挖,挖不动就用镐头凿……虎口震裂了,手上打起了血泡,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

清理杂草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杂草连根,十分难拔,只能用镐头慢慢地除清。杂草地中有许多蚂蚁,海地的大蚂蚁极多,外表是红色的,咬人无声无息,但是极狠极毒,队员们常常整只脚都被蚂蚁咬得肿起来,疼得难忍。

由于很多队员脚面肿得太高,整整大了两个码,原来的鞋子都很难穿进去,只好努力地把脚挤进鞋里面,有些队员笑言这是现代版的“穿小鞋”。有时实在疼得受不了,就拿刀把肿胀的地方划开,把毒液使劲挤出来,挤得干净了,才会渐渐消肿。

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用坏了多少工具,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辛努力,队员们终于开垦出一块1.6亩的地。接下来,又按分队为单位“分田到队”,同志们戏称这是引进“联产承包责任制”。

地虽然开出来了,但是摸摸地里的土,比较“懂行”的几个农村队员都无奈地摇了摇头,其余的队员们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里的土质实在太糟糕了!有沙有土,黄澄澄的,根本没有中国稻米之乡的那种丰饶肥沃的黑土地,甚至连公园里种花种草的土都不如,这样的土地,大概只有最顽强的野草才能扎根。要让青菜在这里生根发芽,简直不亚于天方夜谭!

胡运旺蹲在菜地边上,他的鞋上,手上,都沾满了泥土,可是他恍若未觉,只是盯着自己手里刚刚拔出的几根野草和根上连带的泥土,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胡政委……你看这该怎么办?”一个队员不敢打扰胡运旺的思考,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啊?……啊!”胡运旺似乎刚刚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他一下子站起身来,冲着队员们微微一笑:“大家别急,我们去买一些好的泥土来。”

“买泥土?”

“对。”胡运旺点点头:“既然自身条件不够好,那就只好请‘外援’啦。”他幽默的比喻让队员们都笑了起来。

胡运旺做事雷厉风行,没过几天,他就想方设法地让几名队员拉来了看似又黑又肥的600多方泥土,把泥土撒进了原来的土中,队员们高高兴兴地把土地平整成菜垄,播上种子,等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