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拉夫人的善良与天真引起了基督教神甫们的忧心,上帝是仁慈的,任何时候也不会抛弃他们的子民——哪怕这些子民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虔诚的神甫跑来,开始把自己的上帝推销给他们。
【迷失在森林中的孩子】
俄罗斯——现在是我们提到它的时候了,或迟或早,我们总是不可避免地与这个国家相遇。
它横跨欧亚两洲,在东北方如果不是白令海峡的阻隔,那它就会和美洲连成一片。如果算上隔海相望的美国和日本,那么与它接壤的国家就有16个之多。而这还发生在苏联解体以后。
广袤的森林和辽阔的草原覆盖着俄罗斯大地,静静的顿河在无声流淌,让整个俄罗斯呈现出宁静与祥和。但是在表面的宁静下,却隐藏着扭曲的奇特民族性格。
这个国家是那么的奇特,在它的这么多年的历史里,几乎每时每刻都生活在战争和对抗中,因为仇恨而引发的迫害妄想,是这个民族特有的性格。也直接导致了他们不断对外扩张的行为,在那些过去的年代里,他们的全部领导人,都提出过全民皆兵的要求。那样子,活像一只为了向牛挑战而鼓足了气的青蛙。
直到一个时代的结束,这样的观念才如同被放生的鸟,逐渐消失在苍茫暮色中。
从那一刻起,令人窒息的国家英雄军功章上的铁腥味、T72坦克上的机油味和军用帐篷里的橡胶味才最终消失。要知道,在许多俄罗斯人人生的最初十年,不是被作为公民而是被作为军人来培养的。
再过几十年,以后的孩子可能会很难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们可能还会被整齐的检阅式和团体操所吸引,觉得那种人潮的统一行动让人热血沸腾。但一个足够理性的民族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日子,如果在多元的语境下,还有什么生活方式应该被指责,那就是军事化的生活。
那是一种让人神经紧张,让人孤独自闭,让人努力去当英雄或者幸存者的感觉。这种被国家刻意制造出来的感觉,对人民来说简直是场大灾难。
或许一个适合的比喻更能够说明问题:
就好像在漆黑的夜里,天下着瓢泼大雨,但不准你去睡觉,而是在口令和号子里参加一场拔河比赛。狂风和雨点在抽打着你的身体,你冷了困了饿了但是不准离开,因为你得时刻准备着不能松懈,对方会在你稍不留神的时候一把就将绳子拖了去。
而真实的结果又如何呢?
终于,太阳升起来了,你对面的那个所谓的“对手”,所谓的狡诈阴毒的家伙,其实根本不存在。而你抱着一根绑在礁石上的铁链和自己较了一夜的劲,而别人在家里舒舒服服躺着,把自己的居室收拾得漂漂亮亮。然后你低头看到自己那一身的破衣烂衫,觉得羞愧至极,又觉得一切都因为失重而头晕目眩。因为你想到那千次万次抡起的铁拳,最后砸在一团空虚里。
很不幸,俄罗斯就是这样一个国家。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稍具规模的国家,就曾经和它发生过战争,曾经有一半国家是它的敌对国。
而这些国家,好像现在的生活状况都不错。
泛政治化后的独联体流传着许多笑话,在立陶宛,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领导人商议怎么才能把国家经济搞上去。有一个委员提出令人惊讶的建议:
发动一场针对于俄罗斯的战争。
这句话在其他委员中引起轩然大波,随后另一个委员问他,这对立陶宛会有什么好处,因为打败俄国是不可能的。
这家伙的回答是:从历史方面来分析,我发现了所有跟俄国打过仗的国家现在都很厉害,非常发达,就像英国、法国、日本、德国。当然,如果我们对俄国开战,输的命运难以避免。不过没关系,按照常理,过两年我们的经济一定会很发达。
大家都赞叹不已:果然如此的话,那我们就跟俄国打仗。
然而,会议上有另一个委员,他对任何东西的态度都很消极,思忖良久,终于忍不住发言,说:各位先生,这个意见的确是很好,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万一……我们打败了俄国,那该怎么办!
是啊,那应该怎么办?
这当然是一个黑色幽默,不过,从中却折射出来相当重要的信息:俄罗斯,在骨子里就有股特立独行的意识,在面临民族与国家命运选择的时候,他们的选择通常都会令他们自己很失望。
这样的选择或许出于本能,或许出于后天形成的顽劣,甚至是有意为之,无论怎样,这都带给我们这样一种强烈的印象——俄罗斯人就像是一个迷失在荒原的孩子,他们不能指望任何人给他们帮助,而最糟糕的是,他们对自己也同样缺乏信心。
或许这种迷失已经是久远年代的事情了,但是他们的心灵仍然在流浪。
这种心灵的流浪或许能够找到一个开始,但你永远也无法找到其尽头。
除非他们自己能够意识到,他们的尽头就在他们开始的地方。
一如这个民族特定的宿命。
【远道而来的维京帝王】
尽管都是金发碧眼,尽管同样拥有高挺鼻梁和白净肤色,尽管身材一样健壮高大,但是俄罗斯民族,跟同样外貌的日耳曼人,有着完全不同的祖先。他们是古斯拉夫人的后代,
大约在1世纪,这些古斯拉夫人居住在今天中东欧一带,后来,在匈奴民族英雄阿提拉大王——我们还记得这些匈奴人被汉人追到了欧洲,结果导致了东西两个罗马帝国的彻底覆灭——的横扫下,古斯拉夫人被迫迁移,在迁移的过程中分裂成为三大部分,顾名思义,东斯拉夫人就是东部的那一支。
这些善良的养蜂人和渔夫搬到了伏尔加河一带居住,由于住得太分散,弄得他们的接触面极其狭窄,只和身边的人共同生活,即使是这样的小规模聚居,也很不稳定,经常搬来搬去。生活恬淡导致了性格温顺,最多不过互相之间打个群架什么的,也没有一个部落能够强大到统一东斯拉夫民族的水平。
也就是说,在当时的伏尔加河地带,还没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国家,但是形形色色的原始武装力量相互之间的攻击,这是在所难免的。
这些斯拉夫人就这样打来打去,终于有一天,他们认识到这样乱糟糟地打下去不太好。鸟无头不飞,人太自由了未必是件好事,所以,他们干出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
斯拉夫人向北欧的诺曼人——没错,就是他们,那些狂战士,那些嗜血如狂的维京人——写了封信。信里说:
“啊!我们的土地辽阔富饶,只是缺乏一个统治我们的王!快来管管我们吧!”
这封信的措辞也许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这又有什么区别呢?以北欧的海盗首领留里克的智慧而言,他是不会曲解这封信的善意的。
于是,东斯拉夫人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王”,他们把这个“王”叫作——大公。
公元862年。
留里克王朝!
时间长达700年之久。
从此,这些斯拉夫人就在这些狂战士的残暴风格中学习最基本的行为法则,无论他们是否认同这些,但这却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所以他们只能如此。
留里克大公死了以后,他的继任者们把维京人的海盗作风发挥到极致,我们应该还记得这些维京人在欧洲教堂里所干的事情——抢劫珍宝,屠杀教士,甚至将教士卖为奴隶,这些维京人什么事都敢干——没有任何掩饰,也没有任何理由,他们的存在就构成了最基本的杀戮法则。
这就是维京人。
我们已经习惯了他们这样的野蛮风格。
在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德国,这些维京人就是这样干的。
重视荣誉更甚于生命!
重视过程更甚于结果!
任何事情的结果都是必然的死亡,那么留下来的,就是最后的冷血法则了。
这个时候的欧洲,其杀戮法则已经走向了“文明”,这个时候欧洲流行的是骑士精神,讲究的是君臣之礼——但将国王甚至是教皇捉起来的事情同样也不少见——以及尊敬妇女,保护弱小和教堂,为了信仰随时可以献出生命等等。
而此时的斯拉夫人正在他们的初级班学习过程,这个过程同任何民族一样,很难有什么光彩可言。
可有什么办法呢?从蒙昧到文明,这其中的距离难以计量。
从882年开始,罗斯公国就开始了四处杀伐的日子。伊戈尔——留里克大公的儿子,他显然不太适应城市里那种弥漫着堕落气息的腐败生活,是应该寻找一种让不羁的烈性与嗜血欲望自由奔放的方式的时候了。
于是,基辅的大门被大斧劈开,从此,基辅罗斯成为了斯拉夫人的国家名称。
扩张还在继续着,新国家到公元1000年的时候,已经拥有了1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人口也达到了500万。在那个地广人稀的时代,有这个规模就已经算是很大的国家了。
这时候的俄罗斯,就像一个住在城市边的文盲土财主,尽管有点儿小钱,但是脑袋里的想法却极端原始。他们什么都信,无论是他们自己的原始信仰,还是外来的神祇,只要进入到他们的生活之中,他们就相信。
斯拉夫人的善良与天真引起了基督教神甫们的忧心,上帝是仁慈的,任何时候也不会抛弃他的子民——哪怕这些子民住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虔诚的神甫跑来了,开始把自己的上帝推销给他们。
发现这个全新信仰市场的不仅仅是基督徒,任何时候信仰都不会缺少对手——基辅罗斯的地盘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专门割人包皮的犹太教,大胡子的伊斯兰兄弟,刚刚分裂过的天主教和东正教,都跑到这个地方,开始划地盘抢信徒。
这个时候大公倒是沉得住气,表现出难得的理性和智慧。找了一群人合计了半天。用做选择题的排除法把这几个宗教都考虑了一遍。
想要符合大公的标准,起码要具备以下两个条件:
这个宗教的神要强悍有力——至少不能脱离了维京人嗜血的规则——这样才符合斯拉夫人的观念,但是又不能太强悍了,一旦宗教的力量盖过了世俗君主,大公可是要生气的。这样选来选去,犹太教和天主教都被排除掉了。
但俄罗斯人还是愿意相信上帝的。
然而,俄罗斯人并不认为在上帝创世之前天地是一片混沌,至少混沌中还有酒。
在辽阔广袤的俄罗斯大地上,一切全源于酒,一切全归于酒。
伊斯兰教就是因为这个被排除的,因为他们全面禁酒。
不让俄罗斯人喝酒,不但什么都干不了,简直相当于要他们的命。
关于俄罗斯人对于烈酒的激情,苏联时代的一个笑话非常生动地反映了这一点:戈尔巴乔夫下达了禁酒令,只允许固定地点限量销售,于是人们排起长队买伏特加,有一个人实在忍受不了了,便说:“我要去克里姆林宫杀了戈尔巴乔夫。”一个小时后,他回来了。仍在排着长队的人们问他:“你杀他了?”他回答说:“杀他?那边排的队比这儿还长。”
北方的寒冷天气需要酒精的温暖,这豪放的激情构筑成为了俄罗斯那与众不同的传统文化——
最后,大公选择了东正教。这个教好啊,它不像罗马的天主教那样教皇和皇帝分开,彼此容易发生纠纷,而是政教合一,大公和沙皇被公认为教会的主人,大公就喜欢这个,要是让他像德国皇帝巴巴罗萨那样亲吻教皇的脚面,或者像亨利四世那样光屁股冒大雪站在城堡外面3天,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大公下令,所有人民接受东正教,立刻受洗,准备跳进第聂伯河,准备成为上帝的子民。
于是,在一次全国人民大集会之后,俄罗斯就算受洗完毕。俄罗斯人就成了真正的东正教徒。
【暗黑时代的悲歌】
坚实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公元11世纪中期,由于大公滥封子嗣,那个100万平方公里的大公国,已经变成了无数小公国,而且互相攻讦不已。
然而,历史却在这个时候进入了它的战争史上的暗黑时代——
如噩梦般的蒙古骑兵!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引兵横扫欧亚大陆。
成吉思汗的征战风格是极为残酷的,这种残酷甚至已经突破了人类想象的极限。早在蒙古大军征服大金之时,由于围城日久,军粮已尽,这时候成吉思汗下令:每10名士兵中抽取一名士兵作为另外9人的食物,而后继续攻城。
对待自己的士兵尚且是如此残酷,可想而知,一旦沦为成吉思汗的俘虏,那光景就更难熬了。
这倒霉透顶的坏运气,就这样让俄罗斯人碰上了。
蒙古铁骑势如破竹,一路打到高加索山下。
欧亚的分界线。
维京人的后裔甚至连在睡梦中都能够听到蒙古铁蹄那撼动地面的急促之声。
声声在耳,魂裂心惊——这个时候,这些小公国才开始明白过来——赶紧联合起来,不然这么下去,都得完蛋。
可惜,不知道是这些家伙分裂得太久完全失去了凝聚力,还是他们本身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公国联军实在让人提不起气,卡尔河一战,让俄罗斯人从此陷入了永久的噩梦之中。
因为遭遇到了一个我们较为熟悉的人:
哲别!
正如你所知道的一样,就是他,那个《射雕英雄传》里的哲别,他的身份表面上是郭靖大侠的师父,每天背着几支箭,跟个傻乎乎的猎户一样,实际上,他真实的身份是——蒙军西部军区高加索方面军总司令,中将军衔。而且是一个统率和武力都接近满分的选手。
这一仗,结果跟你想的一样,甚至还要严重一点,在伽勒伽河战役中,俄罗斯联军全军覆没还搭上了6个大公,所有的人头都成了蒙军战马的项下佛珠。所幸的是,哲别师父太热爱他的杀人事业了,积劳成疾,一病不起,他的二把手速不台秉承穷寇莫追的原则,班师回朝喝庆功酒去了。
公元1237年,成吉思汗之孙拔都,新任的西部军区司令官。这位小王子可没哲别师父的好脾气,带着他那伙青年近卫军,强渡第聂伯河,分数路直取基辅。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弓在手,箭在腰,热血似狂潮。
基辅城破。
大公成了俘虏。
事实证明,诺曼人的冷血强盗法则于斯拉夫人而言仍然是一门不及格的功课,他们昔日的勇悍被蒙古铁蹄踏得粉碎,不只是俄罗斯,整个欧洲对成吉思汗如此残酷的征战风格都表现出了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俄罗斯全境沦陷。
然而,尽管罗斯公国完蛋了,但是这块地还在,又不像迦太基,城市上面被撒满了盐碱。这时候,一个新的小公国兴起了,这个公国,就成了后来那个硕大的俄罗斯帝国的开端。
莫斯科!
拔都王子听说大汗死了,就匆匆回去抢汗位,趁着这个机会,莫斯科公国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
那时候的莫斯科可没现在这么风光,它原来就是基辅罗斯大公统治下的一个小城堡,甚至连城堡都算不上,就是一个小镇。
蒙古人给了莫斯科机会,在基辅被摧毁以后,斯拉夫人就纷纷往这儿逃,莫斯科这地方,地处森林深处,又挨着伏尔加河——可以去拉纤嘛。
这样,莫斯科城就逐渐有了人气。
1283年,莫斯科公国正式建国。为了庆祝这个日子,也为了满足他们的侵略扩张瘾,莫斯科公国刚一建国,第一个王公丹尼尔初登君位,就夺占了梁赞公国的一块地盘。
莫斯科公国长达数个世纪的扩张,就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