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识破我了。
我应该发现的,在他噙着邪笑迫过来时,我就该有所警惕。可是,我太想杀他,他和我以往为任务杀过的人不同,他是必须要死的……便是如此不容有失的心态,让我有了片刻迟疑,失却先机。当被他压到床上掀下那张人皮面具时,我后悔,没在方才的一瞬间出手。
“你……”他眼里掠过的,是惊艳罢?在每个看过我的男人的眼睛中,我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也曾利用这美丽杀过人。但是,他一个拥有六宫粉黛的帝王,也会认同这张脸么?
“绘香在朕还是太子时,就进了府里。她是朕最看重的一个小丫头,她就如朕的女儿,朕不会调戏自己的女儿。”他勾笑,“你扮她的确扮得很像,步伐、神态、语声都足以以假乱真。”
那……是哪里出了破绽?
“朕说过,她就如朕的女儿,那孩子体质不好,朕赏了她一颗暖香珠。她常年带着,身上有股暖香之气,而你没有。”
好罢。是我大意,怨不得人。
“你想杀朕?”
“是。”事到如今,我否之也无用。他掌心所按,是我腕间重穴,只须稍一用力,我即会筋脉错乱,周身血液逆流。
“谁派你来的?”
“我。”生平第二次为妹妹杀人。
“嗤。”他掀唇轻笑,“你以为朕会相信?”
“信不信由你。”
“如果你不说,朕会折磨你。”他的脸俯近,吐息间,呼吸可闻。这个时候,我居然还有闲心发现,这个男人颇英俊。
“我想杀你,你当然可以折磨我。”我很平静的道。
他微怔,“你当真如此以为?”
“难道你会以德报怨,还是愿意配合我引颈待戮?”
“……当然不会。”
“那还废那么多话做什么?”我闭上眼。不管是火烙、鞭笞、棍罚……在我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前,那都是不可或缺的训练科目,重温一下,又有何不可?
“敢情,朕不止遇上了一个最美丽的刺客,还遇上一个最别出一格的尤物么?”他低笑着,握在我腕上的手力未松,唇落了下来,在我颈上重重啃吮着,“就当是老天爷送朕的礼物,朕笑纳了。”
他是要……我蓦地睁眸,“你……”
“对,朕想做的,就是你时下所想的。”他笑语。
“这就是你的折磨?”
“就算是罢。”他一只手,开始慢条斯理的解除我的衣衫,“告诉我,你的名字。”
“冷蝉儿。”
他又度微怔,“朕还以为要知道你的名字需费一番工夫。”
“你志在必得,我顽抗有用么?”
“呵……”他把头闷在我颈边,沉笑良久,“朕相信,你当真是老天爷送给朕的……”
“那老天爷必定也恨极了你。”
“你恨我?你杀我不是受人唆使,而是因你恨我?”
“你杀死了我的妹妹雀儿。”
“……雀儿?她是你的妹妹?”
不愧是皇帝,果然天赋异禀,说归说,笑归笑,手里的动作须臾未止,解得开的就解,解不开的就撕,一只手把我连皮带里的剥了个干净,“那个雀儿会有这样一个极品的姐姐?”
“你不脱么?”我是想,他脱自己的衣袍时,总要两只手并用的罢?我是不是就能有一线生机?
谁知,他摇头,邪声:“有些事,不一定都脱了才能做。”
……其后发生的事,验证了他所说。
我以为,他在“折磨”我过后,会叫人拖我出去,下到深牢大狱,还是斩首示众,都属正常。可是,他一次又一次折磨我,直至我筋疲力尽,睡死了过去,也没见他有那样正常的打算。
从始至终,耳边除了他压抑的低吼,好像还听过一句,“你身上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
“打的。”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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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执意为妹报仇?”
“对。”一个杀了我唯一亲人的男人,非死不可。
“朕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好。”杀了我,正好一家团聚。
“真是倔强。”他叹,“这样罢,朕给你机会杀朕。”
“什么?”这人别不是做皇帝做傻了罢?
“朕给你机会杀朕,随时随地都可以,但能不能杀得了,端看你个人本事。”
“你太无聊了么?”
“的确。”
这个男人做皇帝做得太无聊,所以来找死?不过,他既然如此慷慨,我也不能客气。
我和他,开始了长达数年的纠缠。
我没想到,一个锦衣玉食的皇帝,武功会如此之高。我明刺过,暗袭过,不管是趁他与人游玩兴浓,还是夜间独憩龙榻,各样的情形,各样的氛境,我每一回不遗余力,每一回都以……失败告终,且,每一回都让他扔在床上好一番尽兴。
“从明天起,你随时呆在朕的身边罢。”又一回,他把我吃干抹净后,说。
“什么叫呆在你身边?”
“你既然想报仇,不是呆在朕的身边更能得手么?你扮成朕的侍女也好,太监也行,呆在朕能看到的范围里,省得……”他将我抱到他身上,“你每一回稍长时日没有出现,朕就会以为你就此消失了。”
“你还没有死,我怎可能消失?”
“唉。”他佯真佯假地叹息,“这是朕的报应么?那些温顺婉从的嫔妃朕看不在眼内,偏对一个口口声声要杀朕的刺客用了心,真是……”
用心?哼,无非是**而已。
“蝉儿,说好了,从明日起,你就一步也不能离开朕喽。”
“我凭什么要……”
后面的话,被他吞声。
这晚过后,江湖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冷蝉儿消失,深宫大内多出一个深受圣恩皇宠的福仁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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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话当真?”
“当真。”我立在玉阶之下,并没有抬眼仰望凤位上的那位大陇皇朝最尊贵的妇人。
“你说你是一个刺客,而皇上也对你的身份知根知底,却还是要把你留在身边?”
这位妇人,要我说几次才信?“对,他对我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恐怕连身上几根汗毛都数过。
“你好大的胆子,敢以‘他’来称皇上?你以为,哀家会容你妖孽误国么?”
“傻子都不会如此以为。”何况,本姑娘不傻。
“你——”太后冷笑,“本来,哀家只以为你是一个有点贪欲有点不知轻重的小太监,叫你来,也只是为了稍加惩戒。没想到……但你如此坦承,哀家也会给你一个痛快。赏她一杯鹤顶红!”
鹤顶红,大内禁药,入口即随血脉流经全身,无药可救,必死无疑。
我举起那杯天下至毒,心知自己是一定要喝下的。我的武功再好,在如此多的大内高手环伺下,也逃不脱生天,与其最后尊严丧尽的被人灌饮,我宁愿是自己喝下。喝下去,我就能与娘与妹妹团聚,再不必在这冷世上孤独求生……
“笨蛋!”
一记重吼在耳边炸开,我递到嘴边的手一窒:他来了。
“笨蛋!”下一刻,他如旋风般到我跟前,一手夺过那杯毒物,“你当朕是什么?朕在你心里,就如此无能?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
“你……”这是何必?但在望进他血丝纵横焦灼欲焚的双瞳时,戛然无语。难道,他对我……他对我……不止是欲?
“皇上。”太后勃然大怒,“您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一个妖孽……”
“母后,儿臣不想多说,儿臣一定想护她的,只问母后,放还是不放?”他背挺如山,目光接住其母送来的冷厉双眸,“放还是不放?”
太后凤颜森冷,“皇上,请您把手中的东西还给她。”
“儿臣明白了。”他握住酒杯的手缓缓动起。
他他他……他是个混蛋!他既然不能救我,就不该来,我死在那个妇人手里,死在自己手里,我都是无怨无悔,可是,不能是他,不能是他!
不争气地,自从和妹妹携手讨饭那日就再没有光临过双眼的眼泪突然涌出,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就看不清罢,我也不想看清了……
“皇上!”
疾厉的唤声由上至下,紧接,一记脆鸣,一声碎裂……“为了一个要杀你的女人,你居然……居然要在生你养你的母后面前寻短?皇上,你……你……”
太后虽声含哽咽,但字字清楚,他他他……
“哀家问你,若哀家没有打掉它,皇上是不是当真要把那杯鹤顶红喝下去?”
“是。”他答。
“好,好,好皇上,好儿子……你真的不怕你的母后伤心是不是?”
“母后是这世上最坚强的女人,只要有母后,大陇皇朝便可以江山稳固,儿臣在与不在,无关要紧。”
“你——”太后气急攻心,疾咳不止。
他恭下腰去,“母后,您保重凤体。”
“……你是一定要护这个妖孽了?”
“儿臣可以带她走了么?”
“你……走!给哀家走,哀家不想看到你,走!”
“儿臣告退。”他依言退步,手里扯我同行。
“你是白长了一副聪明相儿么?你是个笨蛋么?她要你喝,你就喝,朕让你听话你怎就不听话?你脑袋是哪里坏掉了是不是?”初步出太后寝宫大门,他即奉给我一通淋漓尽致的大骂。
我任他骂。
我想,就是在那时,他便征服了我。也从那时,我不再是和他斗,而是和自己斗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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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凉,也不知自己加件衣服的么?”
身上多了件厚袍,身边多了一个男人,我的男人。我将头倚在他的肩上。
“方才在想什么?我在旁边看你又是笑又是叹的。”
我凝视着他在月光下英俊无比的脸,“在想你。”
他笑,刮了我鼻尖一下,“我可以把这视作你的甜言蜜语么?”
“在想我们的过去。在想,那时,你怎就如此认定我?”
“这可麻烦了。”他一脸愁容,“我也一直在奇怪呢,像我如此出类拔萃卓尔不凡的男子,怎么就稀里糊涂的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万里江山?唉,悔啊,悔之晚矣。”
“是啊,的确晚了。”我把颌垫上他的肩,借说话的当儿,偷亲了亲他的耳垂,“人家秋长风做得风生水起,万民称赞,你要夺,都难了。”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法子呢?只得从你这个媚君祸国的红颜身上讨回来了!”他说最后一句话时,面上已布满邪气,探臂将我抱起,“走罢,去讨债!”
我揽上他的颈,“清儿睡了么?”
“那小子玩闹了一天,当然去睡了,接下来的时间,是他的父亲母样为他创造一个弟弟还是妹妹的良宵吉辰,不得打扰。”
我爱看他这个模样。他掌心发烫,眸光也发烫,一副急不可待的急色样儿,仿佛,我永远是他的新娘。
“秋伯昶,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
“……”还是不要说了,以行动代之。我抱紧他的颈,吻上了他,迅速,被他以百倍的热情反噬……
秋凉如水,蝉已消声。但若有热情如夏,蝉自可欢鸣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