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零点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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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零点交锋I(2)

陈胜发委屈得只想掉泪,想解释说不是不给查而是气施立言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和目空一切的高傲口气不过。可是,钟子忱反常地劈头盖脑地一通狠训,让他根本没有张口还嘴说话的机会。于是,他只有呆坐在椅子上气得直哼哼了。

批过了老伙计陈胜发,钟子忱把他甩过一边,转向了施立言:“施立言同志,以你上差的身份我本来没有对你说三道四的资格。可是,我又有些自不量力有话就要说。你受局领导的指派来清查我们的经济账目,谁也不能拦阻。陈胜发有不对的,我批评了他。还不算完,我还要和他到支委会上见。可是你老施也不应该盛气凌人呀,更不应该往人家老局长高竟文的头上扯呀!啊,难道说,局领导组织专门班子大张旗鼓地清查账目,果真是冲着老局长去的呀?”

施立言急忙把脑袋往上一昂,开口想解释一点儿什么:“钟科长,我……”

“你先别插嘴,我还没有说完。”钟子忱把手一摆,继续说下去,“不客气地说,我还是市局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局长们可以不把我姓钟的当一回事,可以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可以对我的工作挑刺找碴。但你施立言还没有资格到我钟某人经管着的地方耀武扬威!”

施立言的脸色陡变,有点坐不住了,连忙插嘴说:“钟科长,你……”

钟子忱心中起了气说出口的话更加刺人耳朵了:“我怎么了?你们对吵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你老施来查我们的账我不能拦你,也明确的表示了支持。可是,对于你们的这种有违党纪和国法的作法,尤其是对上头某些人的居心,我很有看法。我是一个党员,有意见可以保留,行动上决不唱反调。你施立言同志是一个具体的执行者,是做具体工作的。对于局领导们的决策你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我有意见也不会冲你来。只不过,我冒昧地多一句嘴,我们做下级的眼光也要放远一点,心里也得放正一点,可别稀里糊涂地让人家当枪使。真理自在人间,正义自在人心。事情做过了头,是要犯众怒的,有的事情还会干天条的。到头来,打不到狐狸惹一身臊吃亏的还是自己!”

施立言急得脸发了白,再一次张口要为自己辩白了:“钟科长,我……”

钟子忱举右手用力一挥:“别说了,都别说了!去去去,你们都给我下去,马上查账去!”

钟子忱把陈胜发、施立言撵出了办公室,准备再继续看案卷。可是,心烦得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越想越来气:“哼!果真如我所料,他们东查、西查,目的就是为了搞人家高竟文呀?二十几个月了,你们那样大动干戈、大张旗鼓地乱搞。今天整张三,明天查李四。除了搞人家沈本良和杨昌元,我忍无可忍地为他们叫过两阵之外,都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看你们要折腾到几时!今天,在前边冲锋陷阵的施立言,不慎溜出了真话摊出了底牌。哼,我钟某人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再也不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了!

想到这儿,钟子忱桌子上的案卷没有顾得收,朝外就走,气呼呼地把办公室的门狠劲地带上,在他的身后响起“砰”的一声。

老钟气呼呼地把自行车推出了看守所大院,飞身上车用力蹬得飞快。只那么几里路又多是下坡的水泥路面,他一会儿就冲进了市公安局的大院,急如星火地直往办公楼的二楼闯去。那拱肩缩背的身影,让看到的人确实不敢恭维。上到二楼,站在小会议室门外,他侧耳细听,里边有人在说话。那声音显得相当的装腔作势,让人听了心烦,说话的正是钟某要找的副局长尤经纶!

老钟伸手推了推,那门纹丝不动,用手敲了敲,没有人开门。他不由得心头火起:“哼,就这么一副薄门板,拦不住我钟子忱!”

只见他抬起右腿,一脚踹了上去。

“咣!”那木门应声而开。屋里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齐刷刷地望着敞开的大门外那满面铺霜的钟子忱。

政治处主任汪浩波赶忙站起身,堵到房门口。他伸出双手,把疯牛般的撞门人一挡:“小钟哎,小钟哎,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我们正在开常委会哩,你、你别乱来,你可别乱来哟!”

“我乱来?”挡开了汪浩波的手,钟子忱不分青红皂白地先冲他“扫”过一“枪”去,“没有你的事!我找舒大局长,找尤大副局长理论!你一个被人家长时期压着、踩着出不了气的可怜人,跑出来充什么能,挡什么道呀?你快给我到一边呆着凉快、凉快去吧。”

“这、这、这……”老实厚道的汪浩波讪讪地放下手,仍然用身子堵在大门口。那架势,当然是不让钟子忱突破他脆弱的防线往里边冲。

其实,钟子忱根本就没有要冲进这会议室去的打算。他要是想往里边冲,也太容易了。别看他一副拱肩缩背的病残样子,真要是往前冲谁也挡不住。可是,冲到里边去干什么呀?此来,他只是想把肚子里的怒气往外发泄一下,把心里头的不平话向别人说上一说。而且,听到的人越多越好。眼下,局党委常委的这么些人,聚在这个小小的会议室里边是再理想不过的事了。他直指着会场里边大声地嚷叫起来:“你舒大局长,你尤大副局长,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有录音机赶快打开录下来更好。你们的狗屁清账小组一成立,我钟某就断定你们是没有安什么好心。是为了整人,专门整那些你们收拢不住的干警,是为了整那些洪宽们没有整倒、整服的残渣余孽。是为了扫除你们胡作非为、为所欲为的绊脚石!”

尖头斜眼苦瓜脸的尤经纶,坐在里边扯开尖嗓子发话了:“钟子忱!今天你跑到这里来撒野,冲击局党委常委会议,可是要负责任的!”

门外的钟子忱,比门里的尤经纶声音大多了:“好——哇!我姓钟的既然敢冲开这一扇破门,就根本不怕别人对我下毒手。你尤大副局长,根本就没有放在我姓钟的眼睛里边。你龟缩在屋里边算什么英雄,充什么好汉?有本事的,你就出来。出来和我钟某人当面锣、对面鼓地敲起来呀。你不敢,我谅你没有这个胆量!你尤经纶只能够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面,搞阴谋,放暗箭!”

尤经纶的嘴唇急速地抖动着,终于提高了一点声音说:“你、你这是、是侮辱我、我的人格。我、我到市委告、告你去!”

“哈、哈——”钟子忱一脸鄙夷之色,嘴里吐出来的话,更加伤人了,“好哇、好哇!你去呀,快一点去呀!我钟某人又不是没有领教过你姓尤的这种英雄壮举。现如今呢,我看啦,你尤某人连这一点胆气也已经不复存在了。你只能躲在自己家里的门后边,或者夹在人的缝隙中间,尖起嗓子嚎嚎而已。你这一只草鸡子再也不敢跑到外边去,出乖丢丑放声嚎叫了!”

气急败坏的尤经纶,此刻哆嗦的不光是嘴唇还有双手,他那口恶气出不来,又不敢站起身往门外去,只能在口里边不停地重复着:“你、你、你……”

钟子忱轻蔑地望着他:“哼,我什么我?还是那一句丑话,我姓钟的就是脱下裤子,也可以和某些人的脸皮比干净!”随即,他又把话拉回到正题上,“在以前,你们偷偷摸摸地查,遮遮掩掩地寻,鬼鬼祟祟地找,我钟某懒得理会得。现如今,你们的人,你们清账组的大将公开说出了口,露出了你们查账就是冲着人家高竟文去的。你个尤经纶,当然还有你舒成铭,人家老高在这里当一把手的时候你们心里头不乐意,批林批孔还闹了一起很不小的地震。地震过去以后,你们又一个个装得乖乖儿似的,成天的围着他姓高的屁股后边转。自己连屁都不敢明着放,屁股眼夹得不晓得有几紧。”

老尤又一次在口里哆嗦着:“你、你、你……”

钟子忱根本不去理睬尤经纶,只顾把话说下去,但是那话题却扯远了:“尤其是你这一条尤苦瓜,当年洪宽们得势了你就死皮赖脸地投过去。人家不肯明里要,不肯给你贴左派的标签,你就死心塌地要往他们的胯裆里面钻。到高竟文掌权了,你又马上迫不及待地往他高某人的胯子上贴过去,加了官还进了常委。批林批孔的时候,你内外勾结,上蹿下跳,充当起倒高迎洪宽的急先锋。洪宽们再一次败退后,你在局里的表演竟然越来越公开、越来越精彩了。在坐的各位差不多都有目共睹,全局的干警大多数心知肚明。现在,人家高竟文的前脚刚走,你姓尤的,啊,当然还有你舒成铭,马上就来神儿了,就脸也变了,胆也壮了,气也粗了,狠也来了,就要从人家老高的背后捅刀子了。你们的大官高位原来都是靠这么一手得来的呀,我钟某人和全局的好多干警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你……,太狂妄了!”

老钟根本不给他插话的空隙:“你们一当权在手,就把令乱行,就肆无忌惮地胡乱来。可是,我告诉你们,凡是害人的人到头来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即使能够侥幸地得逞于一时,也绝对不可能张狂横行于一世,历来如此,谁能例外?你姓尤的就可以例外么?你这个……”忽然,他猛地一停。很快,又大喊出声,“犹、大!”

钟子忱的话说得过多了,气也出得不算少了。而且在末尾,他还故意地省去了“副局长”那三个字,让尤经纶那个“叛徒”的身份更醒目。可是,钟子忱仍兴犹未尽。他睁大了双眼,朝会议室里边扫视了一圈,发现稳坐在主席位子上的舒成铭竟然还正冲着他微笑,钟某顾不上去深究他笑为何来。其他常委们的表情各异,表露出了各人对于钟子忱“冲击常委会议”的不同态度。这时,钟子忱觉得里边好像少了一个人。谁?啊,怎么没有看到副书记副局长熊云清?

没有找到新目标,他就又把手中的“枪”一抖,再一次转向主要的目标舒、尤们,“我还要正告那些位高权重心狠毒的大人们,1966年夏季烧起来的那把大火早已火熄烟灭了,继续死抱住它的僵尸,承袭它的作法,随便对别人搞专案审查,随便非法剥夺他人的人身自由,是绝对行不通的,是严重违反党纪国法的,是要受到党纪和国法制裁的,是要受到老天报应的!今天,我姓钟的把话撂在这儿,谁要是想把那些整人的破烂玩意施展到我钟某人的身上,强加到我们七科的头上,我姓钟的绝对不会任人宰割,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去市委、上省委直至党中央,我钟子忱都全程奉陪!”

喊着喊着,他嗓子里一甜,嘴巴一张:

“哇——!”

一大口鲜血一下喷出口腔,差一点儿溅在满脸惊惶的汪浩波身上。

住进了医院的钟子忱,暂时远离了那不见“冒烟”的战场。尤经纶则兴高采烈地投入到“重大刑事案件”的侦破工作之中。

说出来令人难以置信,这位有近三十年警龄的劲川市公安局副局长非但没有指挥过侦查破案,连侦破工作的边都没有挨过,可此人倒有些小聪明,他能扬长避短,凡是发生了刑事大案的地区和单位,他都按照在市局机关清账的“成功经验”,迅速指挥办起了各种名目的、集体拘禁式的“学习班”,有种就有收,尤副局长的付出,常能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在尤某亲自指挥办起来的桐子岭区劣迹人员“学习班”里,很快就挖出了当年二月份发生的、久侦未破的“(83)2·10”桐子岭正街大百货商场两个值夜班的女营业员被奸杀特大案件的重大线索,进而抓获了两个被办案者认定的重大作案嫌疑人。

在首传捷报的同时,老君顶区的检举揭发“学习班”又传捷报。发现了该区棉花地的小路上一名过路女青年被奸杀的“(83)8·29”重大案件的重大线索,抓到了他们认定为此案重大嫌疑对象的嫌疑人。

九月十三日深夜,中共劲川市委机关大院外边的林荫大道上,一个下中班路过的工人去抓一个从大院里翻围墙出来的作案嫌疑人,反被那家伙用尖刀刺死!杀死一个人,决不等同于杀死一只鸡。鸡子被人抓住、被刀子割颈直至断气之前,也要进行奋力的扑腾和无望的挣扎。人在被追杀的时候,能束手就毙?那被追杀者,肯定要进行激烈的反抗。市委机关大门前边的被追杀之人,赤手空拳地与持刀的凶手进行殊死搏斗的同时,连连高声呼救、求助。引得路边市委家属宿舍的许多原本紧闭着的窗户推了开来,摸着黑伸出一颗颗男人和女人的脑袋朝现场观望。

虽说路边行道树的枝粗叶密、路灯的亮度很低,可是,凶手的形貌特征应该落进了不少人的眼帘;凶手追着那位工人一刀接一刀地朝他身上捅,应该映进了许多人的脑海;被害者一声又一声的凄厉呼叫,应该震动了更多人的耳膜!临马路一排几栋近在咫尺之遥的市委机关宿舍,几十户住的几乎都是一般干部和工勤人员,其中不乏身强力壮的中青年男子汉,以及日后相当级别、重要岗位上的接班干部。可是,就没有一个人开门出去救援受害者,更没有人挺身出去捉拿凶手。他们默默地、心安理得地畏避在自己的家里边。用恐惧的双眼注视着惨案从发生到结束,目送着行凶者安然地扬长而去!

这样一起发生在全市首脑机关大门外边,许许多多机关干部及其家属眼皮子下面的重大杀人案件,破案的条件不算少。如果连这样近似于明火执仗的凶杀案都破不了,局长舒成铭、分管刑事侦查工作的副局长尤经纶,何以向市领导和广大干部群众交代?尤其是已经上报市委干部考核组及省委组织部干部考察组建议转为正局长的尤经纶,更深知这起案件能否尽快破获的分量有多重,对自己仕途的影响有多大。长期以来擅长于在历任公安局长们的跟前,在群众组织主要头头的身边,摇鹅毛扇子的尤经纶,这一次兴高采烈地披挂出阵了。只可惜他缺乏侦破工作的经验,一下子像狗咬刺猬般无从下口。好在他的脑瓜子灵活转得特别快,立马再次用上了那个紧跟现任局首长,又在旷日持久的清账战斗中积累了丰富经验的清账大将施立言组长。他笑嘻嘻地对这个身高体壮的退伍老兵说:“小施啊,这两年你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施立言胸一挺,头一昂。

老尤头一点继续说:“舒局长和我心里有数,到时候一定给你安排个好位子。现在给你压个新担子,参加几起大案的侦破工作。先暂时要委屈你挂个刑侦大队五小队长的衔。你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