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连我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会那么快地融入绍兴,融入古镇。当我走在清幽的石板路上时,脑子里突然呈现出“举人满街走,秀才多如狗”的景像,此言虽差矣,可这一条条古朴的街、一块块踏得光滑的石板表露的都是一个个俊雅的影子,一份舒缓的高雅,一份悠闲自如的姿态。江南代代才子出,也许这古镇的沧桑巨变改变不了它向代代才子的阐述和召唤。而当我举着伞步入一条窄巷时,望舒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耳畔:“撑着油纸伞,独自走在彷徨,彷徨又寂寥的雨巷……”那种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结着幽怨的姑娘”的欲望竟在这雨巷里被温柔地唤醒。我也不得不承认,当我站在一座普通不过的小桥上时,卞之琳的《断章》同样给了我太多太多的渴望:“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何尝不是一份优雅的享受?
时至凌晨三点半,太多的感想和感动已在这江南烟雨、小桥流水、古道西风中趋于凌乱。也许我再也无法表达什么去掩饰心中的那份亲近,即使我的脑海已完全被这份印迹所占领,却不愿再感叹什么。
睡了半宿,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兰亭。一路上在众多游客的喧哗中我竟不能安静地寻访王羲之在永和九年(公元353年)农历三月初三邀请众文人雅士来到兰亭曲水流觞旁吟诗作画并借酒兴挥毫为当时众人所作的37首诗集《兰亭集》作序写就了被评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的那份豪情雅致,好像我到此就为了拍个照并走马观花地窥视一下然后买个什么纪念品就走的样子。匆忙外加浮躁使得我惭愧至极,非文亦非雅啊!
接下来去了大禹陵,虽然我仍然很匆忙地走进去又走出来,但是我在大殿外踏着一路金桂闻着一路的醉人花香停足的刹那,对大禹这位功高劳苦的治水皇帝由衷地仰慕和发自肺腑地钦佩了一番。
晚上,我仍然冒雨踏上了古镇青石,在烟雨迷蒙中坐上了乌篷船。穿行在小桥与流水之间,想引吭高歌一曲林俊杰的《江南》,可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似乎被怀抱又似乎被抛弃,在摇摇晃晃中也许心碎了才懂。
遗憾的是我取消了沈园的行程,我放弃了在那个充满了陆游与唐婉的悲剧爱情的园子里呼吸的缘分,宁愿在《钗头凤》里笑看往昔。
在绍兴的很多晚上我都冒着雨在古镇里行走,渴望找到属于我的一块青石碎瓦,雨一直下,每一天都忘记了带伞而穿行雨中,一个人什么也不想,不应有恨,却也无爱牵绊,带着一路的烟雨和一路马不停踢的忧伤感受着江南,直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五)
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去上海。也许上海在我的意识里很完美,可是长大后的日子我却懂得了珍惜一种叫做得不到的距离美。
人是应该有梦的,梦和现实是应该有距离的,因为距离才产生美的。就像我以前在我生命里走过的那么多过客,猫猫、于枫、安浩、许艾、若雯、伍月光、黄海洋、FZYX……甚至包括在杭州遇见的那个女孩,现在的距离不知道有多远,可我仍然偶尔地想起他们留在我生命里的印记。
现在突然想到来上海并不是因为它离绍兴很近,而是因为一个网友。这个网友是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极度无聊的时候半夜去网吧上网认识的,几乎是和FZYX同一时间里认识的。但是我用了我的另一个面具和她聊天。我和她约好了白发苍苍、心有另属也不见面,用一生的精力去认真地爱着对方,用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法则给对方一个永远的依靠。
是的,我从来没有提起过她,是因为我认为她在我的生命里太无足轻重了,甚至就根本不值得把她提起来。而那些在我看来的恶心之极的承诺也不过是我装纯情装天真说出来的,甚至根本就是我在最无聊的时候说出来的最无聊的话。那时候的我早就已经不再相信什么爱来爱去的东西了,我只当这样很好玩,只是玩的花样不同而已。
可是我没想到在以后的这段不算短的日子里,她竟然信守着承诺,时常用QQ和E-mail向我诉说着她的喜怒哀乐和她认为她应该付出的感情。而我也会偶尔给她回复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甚至就像我说的那样,根本没把她放进我现实生活里去,一点都没有。
后来我也曾经希望用这样一种方式或者这样一种感情来维持自己的情商。可是,现实里的一切我已经烦透并且再也没有热情去面对,何况是这样一个提都提不到的网友呢,她几乎不会改变我什么的。
我永远也不会相信,她会成为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虽然她的一切喜怒哀乐都曾经在很多午夜里通过E-mail向我倾诉着,她说她想我。我回复给她的是三个字:我相信。
而如果现实中有人对我这么说的话,我不但不相信,而且还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并骂人家恶心虚伪。
或许这就是距离,网络的距离更加美。就像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个网友黄海洋,那才是真正地美到了让我连痛都不知痛了。
我对我的这一次流浪是没有规划的,当然也没把上海列入计划之内。可我在去上海的大巴上仍然不自觉地给她打了电话。
到了上海,她在我下车的地方的等我,一眼就认出了我。而我虽然看过她的视频,可是早就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后来她帮我预定了酒店,让我的流浪第一次有了归宿。可初到上海我就开始生病,也许是淋了太多雨的缘故吧,我一直高烧不退,四肢乏力,耳畔嗡嗡作响。吃了药睡了一觉仍未好转,一副病来如山倒的样子。
后来几天,我身体感觉舒服了一点后她就带我去逛上海。她带我吃上海的小吃,在老城隍庙那里排了半天队给我买了一份蟹黄包;她带我坐出租车、乘地铁、电车、公交车和渡轮,说要带我坐遍上海的每一种交通工具;她带我逛南京路、徐家汇、上海老城、浦东新区,她说希望带我逛遍大上海……
说实话,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我走过的任何一个城市,我也从来不知道欣赏人潮拥挤和繁华闹市也是一道风景。我一直以为只有欣赏泰山黄河、苍山洱海、西双版纳、香格里拉才是风景,却不知道站在外滩上看浦东的高楼大厦也可以算做旅游。
在外滩,她把眼前所见的高楼一一介绍给我听,东方明珠、交行大楼、农行大厦……还有上海的过去、现状、未来规划,尽可能多地让我了解上海。我也非常配合地听着她的介绍,然后望着她傻傻地笑。
到了我该走的时候,我把感谢的话说了好几遍,发自内心说的。我真的该走了,因为我的到来已经让她连工作都抛在了一边,况且,她已经带我逛遍了上海该逛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几天来我给了她一个什么样的印象。我们一直很友善地像好朋友一样地相处,我们见面后没有说过一字半句与感情有关的话,更没有做出任何一点出格的事,连牵手也没有。我想我们都不再需要这些了。
我也开始后悔,我不该闯入她的生活,不该把虚幻的真实变成现实的虚幻。
有很多话想说,可我的表达能力已经异常枯竭。
离开上海的那一刻,我回头看她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和她之间的诺言——用一生的精力去认真地爱着对方,用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法则给对方一个永远的依靠!我相信她对这承诺是认真的。
可是,现在……连最美好的幻想都没有了!
心有点痛,我又失去了一份美好的幻想。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在不同的城市关注着我的电子邮箱,可是收到的都是过滤不掉的垃圾邮件,好不容易有一封是她写来的,可寥寥数语中再也找不到往昔的眷恋。即使我回了长长的一封信,得回的也仅仅是一句你想得太多了。再后来,当她再说她想我的时候,我还是说我相信……
然后,我继续,流浪。
(六)
离开上海,我不断地行走在许许多多的城市。陌生的人,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味道。我的行囊里少了许多忧愁的感慨,多了许多舟车劳顿的疲乏。
直到后来去了苏州只是为了住一晚上时我才感觉到,我早已经在马不停蹄的流浪里丧失了探寻的能力,再也发现不了甚至欣赏不了所谓的风景名胜。我知道,我已经很疲劳了。且不说什么美与不美,到底是心的无所依傍带来的乏力。
这后面的一段路上,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像在杭州认识的那个另类女孩一样的人,我知道那不过只是个美丽的邂逅,我们注定只是过客,至少我是,我不会再因为感情给自己增添负担。也没像在绍兴一样把自己全身心地融入其中,踏着烟雨在江南小巷里寻找到一个儒雅的自己,而且找一次也就这样够了。虽然很怀念那个上海的网友,可我却不知道我离上海的距离有多远,我常常在心里感谢她带我逛遍上海,可是我不想再闯如她的现实世界里。
从上海出来,义乌、金华、宁波、厦门、威海……辗转到苏州,如此混乱的行程所能证明的就是一件事——我信用卡上的盘缠越来越少。
所有过去的感觉都不会再有。重要的不是去过哪些地方,而是那些心情。
包括流浪之前的那些灰色轨迹,那些足可以把自己折磨得精神分裂的已经流逝的灰色空间是不是也一并交付给过去的感觉呢?
我突然想知道从前那些灰色的已发生的该过去的事都已经灰飞湮灭了吗?……
天越来越热。我从家里出来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
“爸、妈,那么晚了,你们也该休息了。大半夜的肚子该饿了吧?我去做夜宵,牛奶煮鸡蛋行吗?妈,您要多加一点儿糖吗?”……似乎是在不久前说过的话还有那些和我爸妈在一起时那些旁枝末节的温暖情景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脑海里。那是我生命里最宝贵的亲情。
我想,该是回家的时候了吧?
(七)
可是我并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北京,那个我曾经生活过四年的城市。我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这样地回去北京并且生活在北京。
北京到处还是拆啊建啊,和几年前相比又已经变了一个模样。但是我毕竟在那里生活、学习了四年,再怎么变我还是可以找到曾经熟悉的路、街道和商场。
北京的空气比以前更差了,而天气却还是和从前一样,热的时候就像在蒸桑拿,冷的时候就必须得穿上很厚很厚的棉衣棉裤。在云南享受过四季如春的气候的人在这里生活都会很不习惯。但是对我来说还好,毕竟我在这里生活过四年。
我发现我对北京还是有感情的。
在北京,我还有很多认识的人,比如以前的同学和朋友,他们一直在在北京闯荡着,有的小有事业,有的做着白领,有的结婚生子,有的落户北京……那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已经各有所成,过着自己为了生活而忙乱的日子。
我住在通州区一个大学同学的家里,那是我以前同宿舍的一个混得比较好的哥们儿,那么多年没有太多的联系,可当他得知道我来了北京后就把自己在通州买下的暂时没人住的房子让给我搬过去住。我们常常提到从前,但是都绝口不提到我曾经在大学就一直谈着的女朋友,也许他们后来或多或少都知道了我和猫猫的一些事吧。
之后我在一个同学的图书编纂公司里做着最普通的校对工作。就这样,我在北京暂时安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