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的逼近那个日期。陈朱夏越来越焦灼不安。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她此刻就是这种状况。元定方陪着她一起等待着。两人看着墙上的日历,时不时的对视一眼,共同分享着这个可怕的秘密。
从六月到七月,天气一直干旱,中间只下过几场零星小雨。山上的树木蔫蔫的,像生了病一样。大地裂着口子,天热得能把人蒸熟。
大家除了中午最热的时候躲在山洞里,其他时间都在劳作。现在的山洞里已经塞满了各种东西。
“连个毛毛雨都下不来,还会有洪水吗?”明记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白花花的阳光蔫蔫的说道。
“大旱之后说不定就是大涝。”王可接过话头。
“也许吧。”明记颓然的贴着墙根坐下,其他人也在无精打采的打着盹。天气热得让人没有一点精神。
“朱夏,你说我们这次能挺过去吗?”元定方低声问道。
“不知道。”陈朱夏一脸的茫然。
“你有没有什么想做却没做的事情?”元定方又问。
“想做又没有做的?”陈朱夏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似乎没有。
“你呢?”陈朱夏反问。
元定方思索片刻,摇摇头:“没有了。想报的仇都报了。”
两人又如往常一样沉默着,贴着石壁坐着。
挨到太阳下山,充塞于天地间的热气丝毫没散。整个大地像一只巨大的蒸笼一般,热气腾腾的。让人嗓子冒烟,身心暴躁。众人呼哧呼哧的扇着草扇,不停的抱怨着:“下雨吧,下雨吧。受不了。”
到夜晚时,山洞里也是一样的燥热。
陈朱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元定方举起草扇呼啦呼啦的为她扇风,说道:“你先睡吧。”
陈朱夏索性坐起来,元定方也陪着她坐着。
陈朱夏突然说道:“定方,你白天的时候问我有没有想做而没有做的事?”
“嗯。”元定方应了一声,继续扇着扇子,静等下文。
“我想起来了——我至今还没有碰过男人。”
“咳——”元定方像是被噎了一下似的,很不自在的清咳几声。
陈朱夏继续说道:“现在我的空间也没有了,古书也没有了。什么依仗也没了。灾难来时,说不定一下子就消失了。”
“不是还有我吗?”
“你,你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
说到这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世的伤感气氛。他们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个人的力量在巨大的自然灾难面前是无比的渺小和虚弱。
“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是先睡吧。”元定方轻叹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两人沉默良久,陈朱夏先开口:“也许我们将在这次灾难中丧生,我想透彻了,我不想留下遗憾。”
元定方低声答道:“可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陈朱夏不解的反问:“这有什么可准备的?很多男人一见到女人就恨不得立即扑上去。”
元定方生气的顶撞:“我不是他们!”
陈朱夏轻哼:“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反正又不止你一个男人。”
“不行!”元定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霍地坐起身。
陈朱夏缓缓凑上前靠在他身上,笑嘻嘻的说道:“我逗你玩的,怎么反应那么大?你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人吗?”
元定方闷声答道:“你对我随便起来不是人。”说这话的同时,他的胳膊也不由自主的环过了她的腰,紧紧搂着她。
元定方低声安慰道:“别怕了,我们都不会死的。”
陈朱夏答道:“我不怕”
“哼哼,逞强。只要是人都怕。是人都有贪生的本能,有什么好否认的。” 陈朱夏没说话,搂他搂得更紧了。
元定方想了好一会儿又说道:“我给你唱首歌打打气吧。”
“你还会唱歌?”陈朱夏惊讶。
“那当然,当兵时都要唱的。我给你唱一首我最拿手的。”
“好,我听听。”
元定方不好意思的清清嗓子说道:“真有点放不开,以前都是大合唱,从没单独唱过。”他做了半天思想建设,终于开了口:“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新的长城!……”
陈朱夏忍俊不禁:“这就是你最拿手的?”
元定方正色道:“我觉得这个时候唱这首歌挺合适的。那时候我们的民族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机,现在是我们全人类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陈朱夏怆然点头:“是的。”
“不过呢,这歌词也得改一改。”
陈朱夏想了一会儿继续唱道:
“起来,起来!不愿做丧尸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新的长城!
人类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我们一起踩着地震,躲着泥石流,
我们一起冒着天上的陨石冰雹
冒着暴雨和狂风
前进前进!进!”
两人一遍遍的唱着,低沉悲壮的歌声,划破黑暗。划开了这令人烦躁不安的燥热。它仿佛是一阵凉风,徐徐地吹进人们的心房。
两人唱得嗓子都快哑了,元定方摸过身边的水罐,递给陈朱夏,两人轮流喝了几口,再度躺下。这一次,没有追挪躲闪,两人很自然的紧挨着一起。
“睡一会儿吧,我觉得好像凉快了许多。”元定方劝道。
“我也觉出来了。”陈朱夏附和道。
两人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例外的是个半阴天。上午出了一会太阳,到中午时,天开始阴暗起来。
太阳像是被厚厚的乌云埋葬了一般。光线渐渐地黯淡下去。天空像是被泼上了海量的黑墨汁一样,黑黑的让人觉得分外压抑。众人一起走出山洞,一起朝着天空望去,谁也没说话,气氛有点压抑。
不多时,滂沱大雨铺天盖地而来,雨脚浓稠有力。大雨裹挟着狂风,几乎能把人给掀倒。满山的树林一起狂吼着,如群魔乱舞。天山的整个世界,到处是水,让人辩不出东西南北。
“快进去。”元定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陈朱夏等人吼道。大家趟着水一步步挪进洞里,快速把石门堵上。
此时的雨更大,就像天河缺了口似的,直直地往下倒。他们站在山洞里就像站在瀑布底下。
巨大的雨声吞噬了所有别的声音,整个天地间只剩下雨水的哗哗声。山洞中也灌进来好多水。幸亏山洞的东北端连着地下河,雨水自动流了下去。
外面的天空变成了黑夜。
“是不是真的要发大水了?”明记自言自语道。
陈朱夏记得今天是7月20日。她正这么想着,昏暗的光线中,伸过来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她的两只手。两人紧握着手,谁也没说话。一起望向山洞外面铁幕一样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