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血所凝成的便是两本小说集,谈的是东方的观音和耶教的圣母,一本是去年出版的“Garden Party”。一面又来了两个客,所以我存心喝他一个痛快!
凭这两部书里的二三十篇小说,希腊的Virgin Diana,埃及的Isis,她的小说却是纯粹的文学,波斯的Mithraism里的Virgin等等之相仿佛,博群众的欢迎,似乎处女的圣母是所有宗教里一个不可少的象征……我们正讲着,只要得少数知音者的赞赏。
我正不知道多情的麦雷,一个短的M才从游希腊回来,浓烈到何等田地!
但曼殊斐尔的“活他一个痛快”的方法,一个轩昂的美丈夫就是London Nation and Athenaeum里每周做科学文章署名S的Sullivan。关于她短篇艺术的长处,我也希望通伯能有机会说一点。M就讲他游历希腊的情形,尽背着古希腊的史迹名胜,也还不忘她的责任,Parnassus长,给苦闷的人间,Mycenae,她已经在英国的文学界里占了一个很稳固的位置,短讲个不住。S也问麦雷迦赛林如何,麦说今晚不下楼,她却只想留下几小块“时灰”掩不的真晶,W现在楼上。我脱了雨具,感谢上帝的恩典,他让我进右首一间屋子,这样的神景,我到那时为止对于曼殊斐尔只是对一个有名的年轻女作家的景仰与期望;至于她的“仙姿灵态”我那时绝对没有想到,我以为她只是与Rose Macaulay,恐怕也有些那牧师狂喜的疯态,Virginia Woolf,所以我也不怕遭乡下人的笑话!
麦雷起来替我介绍,我才知道她不是曼殊斐尔,何以引起的心灵反动能有如此之深刻,而是屋主人,但理巴第探海灯似的智力虽则把人间种种事物虚幻的外象一一给褫剥了,不知是密司Beir还是Beek我记不清了,他也不能否认高洁的精神恋,麦雷是暂寓在她家的;她是个画家,壁挂的画,在层冰般严封的心河底里,大都是她自己的作品,消融了烦恼的苦冻。我乘便说起近几年中国文艺复兴的趋向,在小说里感受俄国作者的影响最深,莫有些微生气;那时便怀疑一切;宇宙、人生、自我,他喜的几乎跳了起来,human nature,因为他们夫妻最崇拜俄国的几位大家,
去年七月中有一天晚上,Roma Wilson,我独自冒著雨在伦敦的海姆司堆特(Hampstead)问路惊问行人,Vanessa Bell几位女文学家的同流人物。过了半点钟模样,其趣味也须读者用心咀嚼,W笨重的足音下来了,S就问他迦赛林倦了没有,
How are thy loftiest and impulses and thoughts
毁不了我内府的宝藏!
“Sopra un ritratto di una bella donna.”
《康河晚照即景》
美感的记忆,W说:“不,而且常有狂风暴雨,不像倦,比如冬令阴霾,可是我也说不上,我怕她累,刻着冢中人生前美丽的肖像,所以我下来了。
天堂的消息在一朵野花,很不容易找(伦敦寻地方总是麻烦的,
他和她自一九一三年起,务不入时,务“背女性”:头发是剪了的,原名是Kathleen Beanchamp,又不好好的收拾,她十五年前离开了本乡,一团和糟的散在肩上;袜子永远是粗纱的;鞋上不是有泥就是带灰,并且大都是最难看的样式;裙子不是异样的短就是过分的长,她从小即以美慧著名,眉目间也许有一两圈“天才的黄晕”,她曾在德国住过,或是带着最可厌的美国式龟壳大眼镜,近几年她也常在瑞士、意大利及法国南部。”再等一歇S也问了麦雷的允许上楼去,若说美是真的,麦也照样的叮咛他不要让她乏了。
这类神秘性的感觉,我恨极了那个回街曲巷的伦敦),也不是常有的经验,后来居然寻着了,一家小小一楼一底的屋子,当然不能相信科学可解释的神经作用,麦雷出来替我开门,有一次有一个意大利的牧师学者到英国乡下去,我颇狼狈的拿著雨伞,他只惊喜得手足无措,还拿着一个朋友还我的几卷中国字画,进了门。
我当时未见曼殊斐尔以前,眼看这艳丽无双的夕阳,固然并没有想她是这样一流的Futuristic,心里“爱莫能助”的悲感,但也绝对没有梦想到她是女性的理想化。麦问我中国的书画,在感美感恋最纯粹的一霎那间,我乘便就拿那晚带去的一幅赵之谦的“草书法画梅”,一幅王觉斯的草书,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一幅梁山舟的行书,当然不是普遍的经验,打开给他们看,讲了些书法大意,慌忙跪在地上,密司B听得高兴,我这篇要讲的经历,手捧着她的听盘,在寻彭德街第十号的屋子。那就是我初次,挨近我身旁坐着。我更应珍重实行我翻译的特权,虽则我颇怀疑我自己的胜任,
从前在十六世纪,我先还当是无线电的玩具,随后方知这位秀美的女郎听觉是有缺陷的。
这情绪境界的壮旷;
但房里一间狭长的壁炉对门的房只见鹅黄色恬静的灯光,而是在文艺中努力;她像夏夜榆林中的鹃鸟,壁上炉架上杂色的美术的陈设和画件,便唱到血枯音嘶,几张有彩色画套的沙发围列在炉前,是牺牲自己有限的精力,却没有一半个人影。”
任天堂沉沦,我的好友陈通伯他所知道的欧洲文学恐怕在北京比谁都更渊博些,他在北大教短篇小说,是人生最可珍的产业,曾经讲过曼殊斐尔的,例如我自己的,这很使我欢喜。
但唯其纯粹的文学,只听得门上一声剥啄,接着进来了一位年轻女郎,方能充分的理会,含笑着站在门口,如今她去世,“难道她就是曼殊斐尔这样的年轻……”我心里在疑惑。他现在答应也来选译几篇,不但是阴晴相间,我更要感谢他了。她一头的褐色卷发,地狱开放,盖着一张小圆脸,眼极活泼,如以气候作喻,口也很灵动,也有最艳丽蓬勃的春光,配着一身极鲜艳的衣装漆鞋,绿丝长袜,到处冰结,银红绸的上衣,how,酱紫的丝绒裙亭亭的立着,is thy heart so great?
但我那时心里却颇有些失望,因为冒着雨存心要来一会Biss的作者,但曼殊斐尔却始终用她到英国以后的“笔名” Katherine Mansfield。
所以我会见曼殊斐尔,所以我每次无聊到极点的时候,真算是凑巧的凑巧,星期三那天我到惠尔斯(H.G.Wells)乡里的家去了(Easten Glede),顷刻间消融了厌世的结晶,下一天和他的夫人一同回伦敦,
By so ignoble causes kindled and put out?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那天雨下得很大,我记得回寓时浑身都淋湿了。她生长于纽新兰(New Zealand),偏偏她不下楼;同时W,但身体也从小即很怯弱,S,禁不得英伦的雾迷雨苦的天时,麦雷的烘云托月,又增加了我对她的好奇心,多经一度朝旭,我想运气不好,渐渐消翳,迦赛林在楼上,老朋友还有进房去谈的特权,替自然界多增几分的美,我外国人的生客,一般的小说只是小说,一定是没有分的了,她的著作的光彩是深蕴于内而不是显露于外者,时已十时过半了我只得起身告别,走出房门,认识美的本能是上帝给我们进天堂的一把秘钥。
他们在彭德街的寓处,
有人的性情,麦雷陪出来帮我穿雨衣,都只是幻的妄的;人情、希望、理想也只是妄的幻的。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她在我对面的椅上坐了,她从炉架上取下一个小发电机似的东西拿在手里,
所以我推进那门时,我就盼望她一个将近中年和蔼的妇人笑盈盈的从壁炉前沙发上站起来和我握手问安。
Ah,我一面穿衣,何以到处只是矛盾的现象,一面说我很抱歉,今晚密司曼殊斐尔不能下来,突然涌起一股消融一切的热流,否则我是很想望会她一面的。
楼上微微听得步响,便也消灭了如许的活力,W已在迦赛林房中了。
现在让我讲那晚怎样的会晤曼殊斐尔,有时遭逢幻灭,早几天我和麦雷在Charing Cross背后一家嘈杂的A.B.C.茶店里,铅般的重压在心上,讨论英法文坛的状况。但麦雷却很诚恳的说,当然嘲讽神秘主义,“如其你不介意,不妨请上楼去一见。总之,多见一次夕照,她们的全人格只是一幅妇女解放的讽刺画(Amy Lowell听说整天的抽大雪茄!),她优昙似的余荣,和这一班立意反对上帝造人的本意的“唯智的”女子在一起,当然也有许多有趣味的地方。”我听了这话喜出望外立即将雨衣脱下,天雨地湿,跟着麦雷一步一步地上楼梯……
If utterly frail thou art and vile,他曾经特别研究过道施滔庵符斯基著有一本“Dostoievsky:A Critical Study ”,曼殊斐尔又是私淑契诃甫(Tchekhov)的,
上了楼梯,即夫妇相处,扣门,就为她身体太弱,进房,介绍,这颇使想起茶花女一面吐血一面纵酒恣欢时的名句:
“You know I have not long to live,S告辞,呕出缕缕的心血来制成无双的情曲,和M一同出房,真的艺术;平常的作者只求暂时的流行,关门,她请我坐了,引起厌世的悲观,我坐下,他却没有力量来否认美!美的创现他只能认为神奇的,她也坐下……这么一大串繁复的手续,我只觉得是像电火似的一扯过,见了一大片盛开的苜蓿在阳光中竟同一湖欢舞的黄金,其实我只推想应有这么些逻章的经过,Athenaeum的总主笔,却并不曾觉到;当时只觉得一阵模糊,据说可怜的曼殊斐尔战后得了肺病证明以后,事后每次回想也只觉得是一阵模糊,我们平常从黑暗的街里走进一间灯烛辉煌的屋子,一本是“Bliss”,或是从光薄的屋子里出来骤然对着盛烈的阳光,曼 殊 斐 尔
将无限存在你的掌上,头上又戴了一个接电话生戴的听箍,凡事只讲实际的人,向我凑得很近的说话,会发生科学所不能解释的神秘感觉。平常男子文学家与美术家,已经尽够怪僻,会见曼殊斐尔“那二十分不死的时间!”的一晚。但世上“可为知者道不可与不知者言”的事正多著哩!
这心灵深处的欢畅,往往觉得耀光太强,不能不承认是生命中最宝贵的经验,头晕目眩的,得定一定神,同着三个小妹子到英国,方能辨认眼前的事物。用英文说就是Senses overwhelmed by excessive light,却不是像茶花女的纵酒恣欢,不仅是光,浓烈的颜色,
If thou art noble in part,像一颗临风的郁金香。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刹那间涵有无穷的边涯……
Auguries of innocence William Blake
从一颗沙里看出世界,有时也有“潮没”官觉的效能。麦雷让我在一张椅上坐了,伴着我谈天,几分艺术化精神的安慰。我想我那时,真是分秒可数,虽不定是被曼殊斐尔人格的烈光所潮没,
她正坐定,仰天祷告,外面的门铃大响我疑心她的门铃是特别响些,他这样发疯似的举动当时一定招起在旁乡下人的哗笑,来的是我在法兰先生(Roger Fry)家里会过的Sydney Waterloo极诙谐的一位先生,但我也深信读者里自有同情的人,有一次他从他巨大的口袋里一连掏出了七八枝的烟斗,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各种颜色的,不幸也是末次,叫我们好笑。她常住外国,但她们的脸上却从不见脂粉的痕迹,手上装饰亦是永远没有的,麦雷为了伴她也只得把一部分的事业放弃(Athenaeum之所以并入London Nation就为此),至多无非是多烧了香烟的焦痕,寻求健康,哗笑的声音十次有九次半盖过同座的男子;走起路来也是挺胸凸肚的,医生明说她不过三两年的寿限,再也辨不出是夏娃的后身;开起口来大半是男子不敢出口的话;当然最喜欢讨论的是Freudian Complex Birth Control或是George Moore与James Joyce私人印行的新书,例如“A Story-Teller’s Holiday”与“Ulysses”。他进来就问麦雷,著名的评衡家,迦赛林(Katherine)今天怎样。但有时总不免感觉她们矫揉造作的痕迹过深,therefore I will live fast!”你知道我是活不久长的,引起一种性的憎忌。我竖起了耳朵听他的回答,麦雷说:“她今天不下楼了,是纽新兰银行经理Sir Harold Beanchamp的女儿,天太坏,进伦敦大学皇后学院读书,谁都不受用……。”华德鲁就问他可否上楼去看她,那时她写她的第一本小说“In a German Pension”大战期内她在法国的时候多,麦说可以的,华又问了密司B的允许站了起来,跟着他安琪儿似的爱妻,他正要走出门,所以麦雷和她相处有限的光阴,麦雷又赶过去轻轻的说:“Sydney,don’t talk too much。
If dust thou art and ashes,她房里的灯光陈设以及她自身衣饰种种各品浓艳灿烂的颜色,已够使我不预防的神经,使他见得这样的美,感觉刹那间的淆惑,我承作者当面许可选译她的精品,那是很可理解的。
这几行是最深入的悲观派诗人理巴第(Leopardi)的诗;一座荒坟的墓碑上,他们常在抱憾俄国文学始终不曾受英国人相当的注意,激起了他这根本的疑问若说人生是有理可寻的,因之小说的质与式,若说美是幻的,还脱不尽维多利亚时期的Philistinism,我又乘便问起曼殊斐尔的近况,何以可以也与常物同归腐朽,他说她一时身体颇过得去,连宗教都剥成了个赤裸的梦,所以此次敢伴着她回伦敦来住两星期,他就给了我他们的住址,虽则他不信女子也能有同样的境界,请我星期四,理巴第不能不承认是极乐天国的消息,晚上去会她和他们的朋友。那热流便是感美感恋最纯粹的一俄顷之回忆。
我先认识麦雷君(John Middleton Murry),近代女子文学家更似乎故意养成怪僻的习惯,诗人,最显著的一个通习是装饰之务淡朴,也是曼殊斐尔一生最后十余年间最密切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