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悼许地山先生
郁达夫
我和许地山先生的交谊并不深,所以想述说一点两人间的往来,材料却是很少。不过许先生的为人,他的治学精神,以及抗战事起后,他的为国家民族尽瘁服役的诸种劳绩,我是无日无地不在佩服的。
我第一次和他见面,是创造社初在上海出刊物的时候,记得是一个秋天的薄暮。
那时候他新从北京(那时还未改北平)南下,似乎是刚在燕大毕业之后。他的一篇小说《命命鸟》,已在《小说月报》上发表了,大家对他都奉呈了最满意的好评。他是寄寓在闸北宝山路,商务印书馆编辑所近旁的郑振铎先生的家里的。当时,郭沫若、成仿吾两位,和我是住在哈同路,我们和小说月报社在文学的主张上,虽则不合,有时也曾作过笔战,可是我们对他们的交谊,却仍旧是很好的。所以当工作的暇日,我们也时常往来,作些闲谈。
在这一个短短的时期里,我与许先生有了好几次的会晤;但他在那一个时候,还不脱一种孩稚的顽皮气,老是讲不上几句话后,就去找小孩子抛皮球,踢毽子去了。我对他当时的这一种小孩子脾气,觉得很是奇怪;可是后来听老舍他们谈起了他,才知道这一种天真的性格,他就一直保持着不曾改过。这已经是约近二十年以前的事情了。其后,他去美国,去英国,去印度。回来后,他在燕大,我在北大教书。偶尔在集会上,也时时有了几次见面的机会,不过终于因两校地点的远隔,我和他记不起有什么特殊的同游或会谈的事情。
况且,自民国十四年以后,我就离开了北京,到武昌大学去教书了;虽则在其间也时时回到北京去小住,可是留京的时间总是很短,故而终于也没有和他更接近一步的机会。其后的十余年,我的生活,因种种环境的关系,陷入了一个绝不规则的历程,和这些旧日的朋友简直是断绝了往来。所以一直到接许先生的讣告为止,我却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和他握过最后的一次手。因为这一次过香港而来星洲时,明明是知道他在港大教书,但因为船期促迫,想去一访而终未果。于是,我就永久失去了和他作深谈的机会了。
对于他的身世,他的学殖,他的为国家尽力之处,论述的人,已经是很多了,我在此地不想再说。我想特别一提的,是对于他的创作天才的敬佩。他的初期的作品,富于浪漫主义的色彩,是大家所熟知的;但到了最近,他的作风,竟一变而为苍劲坚实的写实主义,却很少有人说起。
他的一篇抗战以后所写的小说,叫作《铁鱼的鳃》,实在是这一倾向的代表作品,我在《华侨周报》的初几期上,特地为他转载的原因,就是想对我们散处在南岛的诸位写作者,示以一种模范的意思。像这样坚实细致的小说,不但是在中国的小说界不可多得,就是求之于一九四○年的英美短篇小说界,也很少有可以和他比并的作品。但可惜他在这一方面的天才,竟为他其他方面的学术所掩蔽,人家知道的不多,而他自己也很少有这一方面的作品。要说到因他之死,而中国文化界所蒙受的损失是很大的话,我想从短少了一位创作天才的一点来说,这损失将更是不容易填补。
自己今年的年龄,也并不算老,但是回忆起来,对于追悼已故的友人的事情,似乎也觉得太多了。辈分老一点的,如曾孟朴、鲁迅、蔡孑民、马君武诸先生,稍长于我的,如蒋百里、张季鸾诸先生,同年辈的如徐志摩、滕若渠、蒋光慈的诸位,计算起来,在这十几年的中间,哭过的友人,实在真也不少了。我往往在私自奇怪,近代中国的文人,何以一般总享不到八十以上的高龄?而外国的文人,如英国的哈代、俄国的托尔斯泰、法国的弗朗斯等,享寿都是在八十岁以上,这或者是和社会对文人的待遇有关的吧?我想在这一次追悼许地山先生的大会当中,提出一个口号来,要求一般社会,对文人的待遇,应该提高一点。因为死后的千言万语,总不及生前的一杯咖啡乌来得实际。
末了,我想把我的一副挽联,抄在底下:
嗟月旦停评,伯牛有疾如斯,灵雨空山,君自涅槃登彼岸。问人间何世,胡马窥江未去,明珠漏网,我为家国惜遗才。
许地山故居
一说起名人故居就会让我想到唐代诗人杜甫的名诗《蜀相》,一句“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总能让我联想到那些逝去的伟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换,那些曾经辉煌一时,鼎盛一时的名人、伟人也许会被历史慢慢遗忘,可是只有那些矗立在风雨中的红砖蓝瓦,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那一段段历史的沧桑、人世的变化和那些无法磨灭的文化。
许地山先生的故居坐落在广东省徐闻县的徐城镇,我们绕到东关署前街现人民法院的后巷就可以看到故居的所在。在现代高挺楼阁的掩饰下,故居已不是很明显,并且显得有些破旧,但是还基本保持着原有风貌。鉴于许地山先生在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这里也成了许多文人学者谈古论今的地方。
许地山出生于台南,后由于在甲午中日战争中,台湾沦陷,所以举家搬迁到福建龙溪。后来,因父亲任广东省徐闻县知县,所以其随父前往,当时许地山刚刚九岁,在那里度过了自己成长过程中十分重要的一段时期。
在许地山先生的《窥园先生诗传》和《读〈芝兰与茉莉〉因而想及我的祖母》两篇文章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在徐闻活动的痕迹和生活故址。但是文中提到的徐闻县的县衙已经破毁,知县只能用考棚作为公馆,而公馆东邻的三官祠就是许地山的书房,当时除了许地山外,还有许地山的三哥、著名画家许敦谷先生在这里读书。在故居的两边为守备署,东边为三元堂,如今三元堂已废,现移往宾朴路西侧,距考棚有200米左右。当时,许地山的父亲许南英把贵生书院改为官立高等小学堂,并亲自教授学生,可想,许地山也曾在贵生书院学习过。
在许地山先生追忆父亲的《窥园先生诗传》中提到故居时是这样说的:
徐闻在雷州半岛南端,民风淳朴。先生到任后,全县政事,只用一位刑名师爷助理,其余会计钱粮诸事都是自己经理。每旬放告,轻的是偷鸡剪钮,重的也不过是争田赖债。杀人越货,罕有所闻。“讼庭春草荫层层,官长真如退院僧”,实在是当时光景,贵生书院山长杨先生退任,先生改书院为徐闻小学堂,选县中生员入学。邑绅见先生热心办学,乃公聘先生为掌教,每旬三六九日到堂讲经史二时。有清以来,县官兼书院掌教实在罕见。先生时到小学堂,与学生多有接触,因此对于县中人情风俗很能了解。先生每以“生于忧患,死于晏安”警策学生。又说:“人当奋勉,寸晷不懈,如耽逸乐,则放僻邪侈,无所不为。到那时候,身心不但没用,并且遗害后世。”他又以为人生无论做大小事,当要有些建树,才对得起社会,“生无建树死嫌迟”也是他常说的话。案头除案卷外,时常放一册白纸本子,如于书中见有可以警发深思德行的文句便抄录在上头,名为补过录,每年完二三百页。可惜三十年来浮家处处,此录丧失几尽,我身边只存一册而已。县衙早已破毁,前任县官假借考棚为公馆,先生又租东邻三官祠为儿辈书房。公余有暇,常到书房和好友徐展云先生谈话,有时也为儿辈讲国史。先生在徐闻约一年,全县绅民都爱戴他。
……
如今,那栋古旧的房子已被掩映在闹市的楼群中,总是时时被过往的人群所忽略,可是它仍在历数着过去的一点一滴,无休无止,毫不吝惜。
许地山生平简介
许地山(1893—1941),名赞堃,字地山,笔名落华生。
1893年,许地山出生在台南延平郡王祠旁的窥园。两年后,甲午中日战争爆发,台湾在烽火连天的战争中沦陷。尚在襁褓中的许地山,只好随父亲内迁至大陆——福建龙溪。后随父亲到广东读书,中学毕业因家境衰落,只好放弃学业,到漳州第二师范教书。
1913年,赴缅甸仰光中学任教,1916年回国。次年入燕京大学,取得文学士学位,后来又进入宗教学院学习,获得神学士学位。
1917年,考入燕京大学文学院。五四运动爆发后,积极投身到革命运动之中,并与瞿秋白、郑振铎等人合办《新社会》旬刊。
1920年10月,许地山和郑振铎、周作人、沈雁冰等人,组成了“文学研究会”,后来成为历史上著名的文学团体。许地山也由此成为我国最早的新文学团体文学研究会发起人之一。
1921年,许地山发表自己的第一篇小说《命命鸟》,并发表在《小说月报》上,并声名鹊起。从此,他开始了自己的文学创作生涯。
1922年,许地山进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学习宗教,后获得硕士学位。
1924年,转入英国牛津大学曼斯菲尔学院,获牛津大学研究院文学学士学位。
1921年到1926年是许地山创作的第一次高峰时期。
1927年,许地山回国在燕京大学任教,他的作品集《缀网劳蛛》、《空山灵雨》、《危巢坠简》相继出版,代表作《春桃》、《缀网劳蛛》成为脍炙人口的现代名篇。与此同时,许地山还编著了《大藏经索引》、《道教思想与道教》、《中国道教史》(上卷)等宗教类的书籍,并着手编纂《道教辞典》。当时其已在学界大有名气。
1935年,许地山在胡适的引荐下,应聘为香港大学中文系主任。并开始出任港大教授和香港中英文化协会主席。
1937年,“七七事变”后,他预感到民族前途的忧患,于是愤然走出书斋。
1938年3月,许地山和郭沫若、茅盾、巴金、夏衍等人在汉口成立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当时大批文人与青年学生在香港,成立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香港会员通讯处,许地山任常务理事兼总务。他开始为抗日救国奔走呼号,号召全体华人一致抗日,共赴国难。其间,他写了在当时影响巨大的长篇论文《国粹与国学》,还写了抗日小说《铁鱼的鳃》,通过作品表达了人们要同敌人顽抗到底的决心,得到了极大好评,被文艺界认为是“中国小说界不可多得的作品”。
1941年8月,许地山因积劳成疾,不幸病逝,享年49岁。
1“唔”等于“不”,读如英文m。
2“我地”等于“我们”。
3“人地话”就是“人家说”。
4“睇”就是北方的“瞧”字。
5“啖”等于“如此”,“这样”。
6“慨”等于“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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