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对我会有什么影响呢?难道你想让我登门去求人吗?”如果你的理性告诉你,这是为了你的国家、民族甚至整个人类,那么为什么不去呢?你可以因为需要鞋子而登鞋匠的门,你也可以因为需要莴苣而去了菜市场,这些都不会让你感到羞耻;当你有求于富人的时候,你怎么羞耻于拜访富人呢?“我承认这一点,可是我不会去钦佩一个鞋匠,也不会奉承那些卖菜的人。”那么,你也不要去钦佩和奉承富人。“可是,如果我那样做,他们怎么可能会给予我想要的帮助?”难道我没有对你说过,要像一个肯定能得到自己所想的东西的人那样去,而不仅仅是去做适合自己做的事情?“那么,到底我去的目的是什么呢?”为的就是要去完成这件事,履行你作为一个公民、兄弟、朋友的责任。而且你要记住这一点:你所拜访的人仅仅只是无法左右任何重大事物的鞋匠或者卖菜的人,即使他们以高价出售他们的物品。比如说,你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买一个莴苣,它的价值只能是一奥卜尔,而不可能是一塔兰特。我们的生活中也是一样的。如果这件事值得我去与某人见面或是求告于某人,那么我会去的。但是,见面之后呢?如果要我去亲吻他的手或是奉承他,我不会做的。因为那就相当于花了一塔兰特买了一个只值一奥卜尔的莴苣。我的这种行为并不是一个好的公民、朋友应该有的行为,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的朋友,甚至国家都没有任何益处。
你又失败了吗?是的,而且人们还会认为那是因为你没有尽力的缘故。你又忘记了吗,又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而去的吗?难道你不知道一个真正美好而高贵的人去做某件事情时,只是由于这是正确的行为而不是因为表象吗?
“那么,做这些正确的事就没有什么回报了吗?”回报?如果让你写Dio这个词的时候,你只能是按照它应有的方式去写,这又能给你什么回报呢?难道对于一个好人来说,最大的回报不是做好的、正义的事情吗?比如说,对那些参加运动会的运动员,最令他们心满意足的回报就是获得一项比赛的冠军。对你而言,难道还有比成为一个好人、获得幸福更好的回报吗?难道它们就是微不足道、毫无价值的事情吗?
“当你去拜访某人而没有见到人吗?”“我见到了我想见的人。”所以,你只要下定决心,不带着卑微和欲求去见某人,就一定能见到。但这也不代表说你去了或是站在人家门口就能达到你的目的,你必须要能走进一个人的内心才能办到。当你漠视那些外部、处于自由意志可控范围之外的事物,除了把正确的判断、思考、选择、欲求、回避当做自身的事情,其他任何事物都当做自身以外时,怎么还会需要去奉承他人呢?怎么还会有卑微的灵魂呢?为什么你总是还要去向往那些你熟悉的地方或是那里的宁静呢?静静地待在这里一会儿,你也能慢慢地熟悉这个地方。但是,如果你的精神无法明白这些道理或是本就卑微,你又会为了离开这个刚熟悉的地方而继续悲伤。
“那么,如果我想要变成一个满怀深情的人,我应该怎么做呢?”那就做一个拥有高尚的灵魂的人,一个幸运的人。我们都要明白,那些违反理性的行为其实就是悲悲戚戚、精神崩溃、怨天尤人或是不依靠自己而依靠外物的行为。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充满深情又能谨守所有规则的人。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深情而变得奴性或失去了自我,那么你就是一个可怜的人,这对你而言也是毫无益处的。当一个人快要死去的时候,当一个人就要离开的时候,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去爱他吗?对于苏格拉底来说,难道他不爱自己的子女吗?但是,是一个自由的灵魂,把做诸神的朋友作为最主要的任务去爱。所以,不论是在申辩还是评价自己的刑罚时,还是在那之前担任公职和士兵时,他的所作所为都与好人相称。
我们总是在为那些不甚光彩的行为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不论是父母、兄弟和孩子都能成为我们的借口。但是,任何人都不应该成为我们感到不幸福的原因,相反,我们要因所有的人而感到幸福。我们首先要因为神而感到幸福,因为神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创造了我们。难道第欧根利不爱任何人吗?不,他是一个为了大家的幸福而愿意扛下所有不幸的善良人。他爱人的方式就是既要爱所有人,也要服从神。所以,对他而言,世界的每一个地方都可以成为他的祖国,而不是某一个特殊的地方;当自己身陷囹圄时,他并不把希望寄托于雅典人或是自己的朋友,而是与海盗相熟悉,并尽力改造他们;当他在别的地方成为奴隶时,他就像以前生活在雅典时一样安然地生活在那儿。是的,不论他去到任何其他的地方,他都还是会以同样的方式行事。我问你,你是不是渴望生活在希腊,而讨厌生活在罗马呢?那么当你快要死去的时候,你会不会因为再也见不到雅典,不能漫步在吕克昂学府而伤心流泪呢?
难道这就是你在国外所寻求的东西吗?你去与某人见面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人对你有利吗?那样的话,你就驾轻就熟地分析三段论或者是运用假言论证?你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离开你的祖国、家人、兄弟和朋友的吗?难道你到国外不是为了学到坚毅的品性、平静的灵魂,或是使自己变得不可伤害并且从此不再怨天尤人吗?难道也不是为了可以无阻碍地生活和交往,而不再受到他人的委屈吗?看看你带回来了什么吧:三段论以及那些含有歧义和假言前提的辩论。
那么你为什么活着?你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入一件又一件悲惨的事情之中吗?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深情吗?人啊,的确是深情。如果它的本质是好,那么它也不会成为坏的源头;如果它本性是坏的,那么我便与之无关。因为我并不是为了那些坏的事物而生,而是为了那些好的事物和属于我自己的事物而生。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样训练我们的情感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呢?要进入这个主题的大门,你就必须要明白:对于你所喜欢的东西,不要把它们当做永远会属于你的东西。它们不会永远属于你,就像一个陶瓷或是水晶杯子都可能会被摔碎,如果有一天真的失去了,想想它们的本质,你就不会再因失去而悲伤。这也是最高和最重要的原则。
同样的,生活也是如此。当你亲吻你的孩子、兄弟、朋友时,不要放纵你的想象和饱满的热情,也不要随心所欲,要抑制它们和约束它们。就像站在那些得胜的将军们身后的人一样,要不停地提醒他们只是凡人。你也应该像这样提醒自己,你爱的那些人也只是凡人,他们终有一死;他们只是暂时给予了你,并非与你不可分离,也不会永远属于你,他们就像无花果和葡萄一样,你只能是在收获的时节才能拥有它们,只有傻瓜才会在冬季渴求它们。如果在你的儿子或朋友不在的时候,你渴望见到他们,这就像是在冬季渴望无花果和葡萄一样。因为就像严冬能使无花果枯萎,宇宙的每一个状态,都会使相应的事物毁灭。而且,当你对某件事而快乐时,记住,想想那相反的表象。比如说,当你亲吻你的孩子,轻轻地告诉自己:“他明天可能就会死去。”当你与你的朋友在一起时,你也可以说:“明天你或者我可能会到国外去,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再见面了。”这么轻声地提醒自己,对你有什么坏处吗?“不,这些话都预示着坏兆头,都是不吉利的。”是的,它们的确像一些咒语一样,但是我们并不在乎这点,因为只要能给我们带来好处就行了。但是对你来说,并不是所有预示坏事物的东西都是“坏的预兆”。你是在告诉我那些预示着自然进程的所有的言辞都是坏的预兆吗?那么,“稻谷丰收”、“叶落”这些都是坏的预兆,因为它们预示着稻谷和叶子的毁灭。当新鲜的花果变得干瘪,新鲜的葡萄变成葡萄干也都是坏的预兆,因为它们都从以前的状态变成了另外一种状态。但是,这并不是毁灭,而是某种有序的分配与管理。所以你的朋友到国外去或是离开,也只不过是他从一个地方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而已。就算是死亡也只是对现有的事物的较大的改变,他只是变成了他现在所不是的事物,但并不意味着变得不存在了。
所以,对于那些美好而忠诚的人,他们的内心会永远记住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被谁创造,他们所关注的也只会是自己怎么样才能承担神赋予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你的意愿是要我继续活着吧?那么我会像你所希望那样自由而高贵地活着。因为你已经赋予了我自由地使用属于自己的事物的能力。现在的意愿是要让我离开吗?好吧,只要这样做能对你有益就行。因为我仅仅是因为你而活在这里,现在你要我离开,那么我就离开吧。“你会怎样离开?”作为一个自由的人,作为你的仆从,作为一个服从你的命令和禁令的人一样离开,就像你所希望的那样。
如果你要我活着为你效命,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官兵?平民?议员?普通大众?士兵?将军?教师?学生?不论你赋予我的身份是什么,我都会像苏格拉底所说的那样万死不辞。我留在哪里,你才会满意呢?罗马、雅典、底比斯还是某个荒凉的岛屿?只要你记住我在那儿。如果你让我去这种地方——在这里人类不能使用与自然和谐一致的生存手段——那么,我将选择死亡,因为我已经听到你所敲起的催促我回去的钟声。这并不是不遵从你或是离你而去,而是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而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相反,如果你所赐予我的是与自我相符的生存手段,那么可以留在这里,与这里的同伴一起生存,而不会再去寻找新的地方和新的伙伴。
当你的想象开始吞噬你的精神时,你要用你的理性抵制它、打败它;不要让它变得强壮起来或者让它走得更远。如果你在吉亚纳就不要构想罗马的生活方式或者在那里的快乐,也不要想象你回到那里会拥有的东西。你应该这样思考:既然我已经生活在吉亚纳了,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才能让我更勇敢地活在这里。如果你生在罗马,也不要构想雅典的生活,而应该努力地研究和琢磨如何在罗马生活得更好。
然后,对于其他娱乐而言,也要以这种方式思考:你是要遵从于神的,你是在实际行动中扮演了一个美好而高贵的角色,并不是就表象而言。当你意识到你正在履行的职责是他人在演讲中提到的相互矛盾的不可能的事情时,你会是多么快乐啊。如果没有人觉察到你正在做的,那你也可以自己满意地生活在健康快乐之中。
死亡并非可怕之事
“如果疾病与死亡来临时,你会怎么做呢?”如果我能发现我自己正在努力使自己放弃那些冲动、阻碍和怨恨的思想的话,我会感到十分欣慰,我会对神说:“难道你曾让我做的事情,我违背过你的意愿吗?你赋予我的那些能力、感觉和自然法则,我没有好好利用和遵守吗?对于你的统治,我曾反对过或者批评过吗?如果你的意愿是让我生病,那就让我生病吧,但是请你记住,所有人都会生病,却只有我是自愿的。如果让我身陷贫困是你的意愿,我也能欣然接受。难道你不曾看到我始终按照你的意愿不去渴求国家的任何权力吗?我曾为此而面露阴沉吗?对于你,难道我还不够顺从吗,难道曾违背你的意愿,不出现在你的面前等待或是不接受你的命令吗?现在,你的意愿是要我死去吗?如果这是你的意愿,我不仅会遵从,而且还会因为你曾让我与你一同参与过人生的盛宴、参观过你的作品、理解过你的统治而心存感恩。”这些就是我面对死亡时的所感所想。
一位诗人曾说过:“死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可耻地死去。”对这个诗人的话,我表示赞同。死亡或疾病有什么可怕的呢?真正可怕的是惧怕死亡和疾病。
那么,一旦面对死亡,应该怎么做呢?面对死亡要有信心,对死亡的惧怕要谨慎。可是,现实中的我们又是怎么做的呢?我们总是反其道而行:我们逃避死亡,以粗心、冷漠鲁莽的态度对待死亡的观念。苏格拉底曾以“恐怖面具”来描述这些观念,这是多么正确的描述啊!我们往往都会像那些没有经验或是没有见过面具的孩子会惧怕面具一样,受到那些我们没有经验的各种各样的事情的困扰。其实啊,孩子只是因为没有受过教育而无知才会惧怕这些东西,一旦他们懂得了这些知识,他们的观念也会改变。死亡呢?死亡也不过只是一个“恐怖面具”罢了,只要你把它翻过来,仔细瞧瞧,它不会咬人。既然我们的身体曾经与精神分开过,那么迟早它们还是会再分开,就算是现在不分离,以后也会分开的。那又有什么害怕或是烦恼的呢?记住,就像宇宙的时间会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中循环往复那样,我们也会在死亡之中轮回。
对于痛苦,那又是什么呢?痛苦也只是一个面具,仔细思考,你会发现面具背后是我们可怜的肉体遭到了粗暴的对待,但是它总是会恢复平静。上天总是会为你打开一扇门,进出都由你自己决定:你要是不满意,你可以出去;你要是满意,那就忍受吧!门总是开着的,因此我们也不必有什么烦恼了,因为进出都在于你的选择。
如果你是想让我死亡,不管是整体死亡还是部分死亡,如果它想来就让它来吧。如果你是想将我流放,不论是哪里,只要对你有益那就让我去吧。但是,你不能把我赶出宇宙,因为,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能看到太阳、月亮和星辰,也都会做梦和感受预兆,也能与神交谈。
假如你从别人那里获得了一切,那么他也能从你这里拿走这些东西,那时,对于这个曾经的给予者,你是否会谴责他、抱怨他呢?你是以什么身份、抱着什么目的来到世界上的?把你带到世界上的除了神,难道还有别人吗?难道你的光明、你的感官、你的理智,难道不都是他赐予你的吗?难道他不是把我作为一个终死之人带到世界上的吗?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命中注定要过一种尘世的生活,所以他让我们暂时居住在这渺小的肉体之吗?难道他的目的不是让我们成为他的统治下的一员,并且参与到那浩浩荡荡的节日的游行队伍之中吗?在节日里,当你看过那些庄重肃穆的表演之后,难道你会因为欣喜而不愿离开那里吗?难道你不是怀着一颗敬重、感恩的心,欣然面对他的召唤吗?“不,就像秘教的信徒总是希望仪式能够尽量延长一些,运动会上的观众希望看到更多的摔跤手一样,我不希望节日就这样离去。”人啊,盛筵再大,总会散去的。带着你的感恩和谦恭离开吧,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为那些像你一样的即将来到世界上的人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