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竟下起了雪,像只兔子一样躲在洞里的火灵正估算着时间,得出来的结果却是秋天还没有结束。
“雪似乎下的早了点!”火灵想,一边拨着火,看着洞外的茫茫白雪,又看了肩上已叠了翅膀蝴蝶,多少有些失神。
“我在想,我要是也变成了蝴蝶,会怎么样?”火灵对蝴蝶道,于是那蝴蝶闪了一下翅膀,仿佛表示着什么。火灵淡淡笑了笑道:“我要变成了蝴蝶,那自然自由自在,可你怎么办了?”
她这般说着,隐约间又有点愁绪,柴火弱弱的,总没有能力破去彻底的严寒,她又开始思考魔法和巫术的关连了。虽然她放弃了魔法,转学了巫术,可惜她越是学习巫术,越是发现自己并不具备巫术方面的天分。
也许这真是跟血缘有关吧。
她想起了那个拥有巫女血缘的小女孩散晴儿,散晴儿能轻易读出自己认不得的巫语,而自己却不知道多少次因为念错巫语而狼狈不堪。但她又有着几分幻想和启盼,这跟她刚接触魔法时的心态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魔法本身与魔法师的杀戮让她产生了无尽的困惑!她放走了成为“死眼”的霍格,也放弃了对魔法的研习,也迫使她离开了镜月。
蝴蝶扑着翅膀,她的眼扑朔起来,这只蝴蝶现成一个人影,是沈渝,一个永远摆脱不了一身风尘的男子。沈渝在风禹(镜月最高权力者)面前担当了她的一切过失,若不是凭他在镜月被众人认同的地位,或许他已经死掉了!
她睡了去,迷人的气息在整个洞穴里散发。
梦来了,朦胧中,她感受到了姐妹们的呼息,可是死亡的气息却紧压了过来,那黑色的摧灵者,那灰黑的凋零,她感觉到一种同心的依靠离了去!又一个离开了,生命的脉落越来越单薄!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她开始感觉到了惶恐,生命的透质,曼妙的气息,那是她的向往,可是,凋零刮去了姐妹的生命,并向自己袭来。
一种温暖怀抱了她,那是一个姐姐正以自己的生命体在保护着自己!她的体温渐渐的冷去,也许,她既将离去,成为第三个!她挣扎着着,可是那种生命体似乎已经魄散,那种温暖越来越淡,已经顾不到自己了,她感觉到了心痛,虽然她仍未成为真正的生命体。一种求生的意念让抖动着手指头,但这一指动,她触到另一个酝酿中的沉睡体,她知道是妹妹,妹妹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不安的动了起来!可是这种被吞食的命运又如何避免了,至少她们无能为力,她们尚是孕育中的胎儿。
一个尖利的笑声将她们从死亡中隔离,那朦胧中,争执传来:“万年蕴孕的灵者,怎么可以成为简单的食物!”
打斗并激烈,却很诡异,这个有着尖利笑声的陌生男子竟然把摧灵者击败!她和妹妹活了下来,那个陌生男子把她和水灵交托在了镜月,却带走那个生死未明的姐姐。她隐约记得陌生男子在托付时说的话:“五灵已死二灵,此灵灵体溃散,如同死物,只是灵气未散,我也不能,也不敢断然放弃掉,大千之世界,到底是众生之地,茫茫中游走,或许能够为她寻的生的造化。”!
一种刺痛让火灵醒了来,那是她布置的结界,当有人闯入时,便会刺痛她。她翻起手臂,揉了揉,知道有人向洞穴出走来了,她看着外面的大雪,叹了口气道:“温暖总是舍不得,不避也罢了。”她随手把一根烧断了节的柴火放至火堆中,欣然见的火燃过来。当火延到这根柴火的中间时,两个披蓑之人进到山洞里,这两人看到了洞中之人,先是一怔,却有一人笑道:“好久不见,难得巧见,可不是吗!”
“风很大,雪很冷。”火灵道,她认出两人,却是镜月的双捕手不隐和不离,她略略的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避开,但此刻纵然有心与无心,也于事无补,她轻轻拨动着柴火。
“既然碰到了,也就顺次手。”左边的不隐拿下斗笠拍了拍上面的雪道:“二比一,我跟不离从来都是两人一起上的,没什么选择的,就算是欺付你吧。”
“有没有考虑过我也是两个人?”火灵道。她身边的蝴蝶轻轻拍着翅膀,仿佛跃跃欲试某个动作似的。
“我可记得你可是放弃过魔法的。”不离也拿下斗笠道:“莫不会是个谎言。”
火灵轻轻一笑,没有否定,从这两人的举动来看,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蝴蝶就是沈渝,因而她也相信霍蚕、堤柳等人确实没把事情传出去。
不离放下斗笠时,身上的梭衣已向火灵卷了过来,那沾满了雪花,带着浓浓湿意的梭衣自不会怕火灵面前的小火。
火灵跳起,双手互拆,不隐和不离便觉的天地一暗,竟被卡到了一尊山丘之中。
“幻术吗?”不隐问,一边摁着眼,擦出鹰眼相看,却找不出路。
“不是!”不离也擦着眼道:“刚她拨火的时候就觉的有些奇怪了!”
“这娘们玩的什么把戏——不曾见过啊,不知道是什么玩艺!”不隐道,一边拿出匕首递给不离道:“还是老办法,滴血见路了。”
“怎么又是我啊!”不离道:“上次是我哦!”
“你不老是说你体格比我健壮吗,莫不会吹牛吧。”不隐讥笑道。
“得得得,真是!”不离不屑的瞪了不隐一眼,拿过匕首往手指上一划,见得血滴出便暗念了俗语,随后便见的四面暗缩,刹那间消去了。
火还是那堆火,而两人的脚却陷到了膝盖处,不隐叫了声“天啊!”,然后道:“这娘们玩邪的了!跑掉了,喂,你的梭衣扣不管用啊。”
“有意思!”不离弯下腰伸手摁着膝盖,约莫五秒时间,整个人便一跃而起了,他喘了口气,拾起地面的梭衣道:“看来真要改造些手法了。”
“喂!你到底怎么弄的,一下跳出来的了!”不隐提了半天的脚,只觉已被冻住,哪拨的动,便只有蕴热化冰,却要些时间,又见的不离早跳了出来,就不由的抱怨。
“不会吧!这么差劲。”不离看着不隐道:“我是不是该再找个褡档。”
“去你的!”不隐怒道,一边拿着小刀对着地面扎去,深深划了一圈,然后收了匕首,对着膝盖一点,一个抽搐,两只脚带着两个小团弹了出来。
“该死的!“不隐踢着脚,爬到火堆边,让火上烤。
“你这样怎么追人家啊。”不离一边笑了起来。
“算了吧,别把正事忘了,看到她,顺便逮下而矣,逮不了就拉倒吧,这事情换谁不挣一眼闭一眼的,到底条例是死的,再说那事情的后果也非她的本意。”
两人一吵一闹,熔着那火,久久也歇息不下来。
“还是老样子!”趴在洞岩止方的火灵暗想,嘴角不由打了个哆嗦,没有火的轻烤,整个身体的温度很快便降了下来,她虽然用柴火布了乱石空间。但在离开时,她被梭衣扣扣住,这两位野外的猎人,在碰到猎物时已养成习惯的布置了捕夹。
她知道简单的乱石空间困不了两人多久,便用麻痹术麻痹了双腿,强行挣脱了出来,倒钩划破了厚厚的裤子,钩破了腿肘,血流了出来,她不敢从正面走去,大量的血会湿了雪地,让他们摸到自己的踪迹。所以她脱下衣服包住了双腿,爬到了洞的上面趴了下来。
冷冷的风,冷冷的雪,倾刻让她麻木,不隐与不离喋喋不休的争吵,既让她觉的好笑,又觉的苦楚,她知道这两人是幸福的,而不像自己那么孤单。可是她更明白,自己如果不能找堆火烤暖身体的话,很快便会被冻死,她尝试着动弹双腿,但双腿根本听不了使唤,本身的麻痹加以流血后的冰冻,她根本动弹不了。
几次徒劳的努力后,她放弃了——她不愿求饶于他们,便只能静静的躺着,看着雪花一片片的飘落,她感觉这一切都很美丽,就像一只只蝴蝶在飞舞。她又想起了沈渝,那个眼角总带着笑的人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个少年,少年看着她和水灵,许久的时间后才道:“好可爱的两小姐妹!不过,你们俩一点儿也不像,为什么他们却说分不出你们姐妹俩了。”
很长一段时间后,少年长大了,成熟的面孔带着淡淡的笑,来到还是女孩的她和妹妹面前,他跟她们说起他种种奇妙的经历!种种的危险,种种的玄妙、种种的新鲜!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还会有满足的时候。随后,她们也开始动荡起来,小时候那种死亡的气息又逼近了她,她感觉一切都如同噩梦般,要不是那一张不屑的笑容将这些阴戾淡化掉,或许她连个好梦也没有。
终于女孩们也长大了,一些奇怪的心让火灵开始疏远起异性来,可是她每每见得那个满是风尘的人过往时,又忍不住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暗然伤感。在她与他保持距离的时候,他也开始与她保持距离,那也许是一种尊敬,也许是他根本不愿意牵就!
她渐渐的感觉不那么冷了,相反,她感觉到了温暖,一个温和的声音贴着她道:“能感觉的到吗?”
姐姐!火灵惊讶着,温暖就像一个绒毛套包裹了她,却也束缚着她任何的动作,她根本发不出声来,但她确信姐姐能听的到自己的话。
“好好的睡一下,醒来就好了。”那个声音道,而后她的身体便软的像飘落的雪花。
“别走!我想见见你。”她心中念道,并捏紧着拳头,不让自己的意识松却掉,她知道,自己一旦松却,姐姐便会悄然而去。
“睡吧,醒来时,我肯定在你的面前。”那个声音轻轻的呵着气,她的拳头便酥的再无一点力气,散开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醒了来,她没能看到姐姐,却看到了蝴蝶,蝴蝶扑着翅膀,一种春天的气息让她笑了起来,她坐了起来,却发现四面仍然是雪地,唯自己躺着的一处露出了荫荫绿草。
“知道吗,我刚看到姐姐了。”火灵伸过手揉捏着双腿,轻易的站了起来,除了一丝倦意外,并没有任何的伤痛。蝴蝶在她面前飞了半圈,仿佛欢喜着她的伤愈。
“我肯定是她,是姐姐。”火灵道:“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但我能够感觉到!”
火灵很是欢快,这种欢快持续了两天,也是这种欢快的动劲让她丝毫没有考虑就走进了荒野,当她所带的干粮用光了后,她的欢快也消失了去,很快她的脚步便在饥肠漉漉中滞缓下来。
火灵遇到了一个披着黑篷的人,那人在旷野中立了一堆火,烧着极香的兔肉,仿佛在等待着肚子饿极了的她。火灵站到篝火旁,没看那香喷喷的烤透了的免肉,而是盯着那个黑篷人,良久的时间后,她道:“我很饿,能分一点给吗?”
“当然,老朋友嘛。”黑蓬人把兔肉取下,吹了两吹,便递向火灵道:“再说,你还救过我一命了。”
他的话一完,火灵的脸便白成了一片,她听出这声音,是霍格,她盯着他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当生命的种子被埋下时,一个人是可以再活过来的。”霍格道:“这种道理说出来给人听,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因为人的脑子太死了,所有的东西都被一个个格子的钉死、刻死!我哥哥也不例外。”
“我也一样!”火灵道,一边把肩上的蝴蝶放到身后的树上,随后她摸出两颗石头,石头在她手中碰撞,溅发出火星。可是霍格却笑了起来道:“为什么不以平常心跟我聊聊了,整日的预谋打斗,何苦了!”
“死了的人是不该复活的,这是我认同的死理,一个人该安份于自己的形体”火灵道,便蹲下身体,把两块石头硬塞入地面,火灵念动巫语。万道偈石凭空涌起,一时间,这个荒野竟成了洼地。
“我说了,你救过我,我要感谢你!”霍格道:“我是来为你指点迷津的,你却把我困起来——硬要打的话,你也该先吃点东西,你饿的太厉害,一身乏力的你又怎么能打的过我了!”
火灵没有理会霍格的话。她的额头很快便泌出汗珠,她知道霍格既然预备此番事,必然有所准备,所以她一开始便以偈石之阵把自己与霍格同困在阵里,已做了共亡的打算。
“想想吧。”霍格看着已陷入至膝的瘀泥道:“一个人活着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简单的辉煌和愚蠢的交替?”
“我不知道。”火灵道:“那都不是我该管的东西,我只知道那日我放走了你,却害死了两个人,还让一个人为我可怜的负了罪,我要对两个人的死负责任。”
“是他们自己的愚蠢害死了他们。”霍格道:“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认清楚生命的本质!看看吧,这些可怜的魔法师,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追求魔法却永远又融合不了魔法,他们运用魔法却是用来破坏、却是用来彼此的相争相抗,他们用魔法抑制魔法,用魔法毁灭魔法,说什么维序,说什么平衡,事实上,他们根本不懂得魔法的本质是什么!”
“我早已经放弃了魔法,没必要跟我这些。”火灵道,她的呼吸困难起来,整个世界的收缩同时也把她算在当中。
“你是一个不被承认的人,不是吗,跟我一样而矣!”霍格道,瘀泥已满过了他的脖子,并且盖过了他的头。
当那块瘀泥收缩的无影无踪时,火灵终于松了口气,长时间的屏息几乎让她晕了过去,她兑去巫术之境,瘫倒在荒野之中。但不想,霍格却仍在那里烤着烧兔,他又把香喷喷的烤兔递向火灵道:“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一种表面性的东西了?”
“怎么会这样!”疲乏无力的火灵惊讶着,盯着那团火久久的看着。
“这么久没吃东西,早虚脱了体力,现在又大动气力,如果不吃点东西,我很难相信你还能撑的了多久,虽然我不能说服你的观念,但起码,你不会认为活着是什么坏的事情。”霍格道,眼睛里面混合着一种说不出的同情。
“我不想死。”火灵道,终于伸过手去。但就在她碰到那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烤兔时,地面腾起了一股力,把她弹了起来,随后重重的摔在下来,她听到了骨头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