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女子很是小心地让伞倾向叶涵宇的一边,等两人走到疗养院的走廊下时,叶涵宇也已经湿了半边身体。
春季的衣服很薄,刚刚淋的雨让她里外的衣服都湿掉了。
相比较之下,明明半个身体都淋在雨里,身上却没有沾上半点雨水的女子就显得分外清爽了。
“去洗一下热水澡吧,不然会感冒的。”
这样说的女子把叶涵宇推进了一个装潢不错的淋浴间里,小姑娘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
……在那种温和的口气下,只能乖乖听话……这是怎么回事?
为自己此刻比在爸爸面前还乖的态度,叶涵宇难得地纠结了一下。
开了浴霸,放好热水,试了试水温后,女子回头,发现小姑娘还愣在原地。
“来,把衣服脱掉,”她笑眯眯道,“还是说,不想洗,只要简单擦一下湿掉的衣服?”
叶涵宇打了个哆嗦,连忙摇头,乖乖脱掉湿了的外套和里面的棉质衬衫。
总觉得……如果说个不字的话,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女子的眼睛在看到小姑娘上半身缠着的绷带时,眼神暗了一下,却很快如常。
她拿起叶涵宇脱下的衣服,走了出去:“呐,热水温度调好了,自己擦一下,小心别让伤口碰到水哦,洗好了就穿那件出来,知道吗?”
“嗯,知道了!”
直到女子出去,关上门,叶涵宇才意识到某件事:
她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
对于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所说的事,她居然会这么听话地乖乖照做……虽然知道是为了自己好的缘故,但是……
那种,就像是玩了一天后回家,被年长的姐姐看到于是数落着去换衣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拿着被女子临走前塞进手里的新毛巾,小姑娘看着淋浴间的天花板,纠结了。
纠结的时间长了点,等到对方敲着门问她好了没的时候,叶涵宇才匆匆用热水擦过淋雨后冰冷的身体,穿上对方从半开的门边递进来的衣服。衣服不是崭新的,而是半旧的羊毛衫。白色的,很干净,她还能从上面闻到太阳的味道。
不是很合身,衣服的下摆直接长到膝盖。叶涵宇扯着伸不出手的袖子,卷了卷,总算是看到自己的手了。
“抱歉啊,这里没有小孩子穿的衣服,先穿我的衣服将就一下吧,你的衣服很快就干了。”
“不要紧!没关系的!”叶涵宇连忙道,说完她自己就疑惑了:她为什么要这么急切地解释?
踟蹰地打开门,小姑娘顶着张红彤彤的脸从门后冒出来——肯定是浴霸开太久,里面太热了的缘故!
和淋浴间连着的是一个有点像办公室的房间。
两张写字台,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台式机,一头的门通向外面,另一头的门后亮着灯,女子窈窕的身姿映在玻璃制的门上。
她换下的衣服被晾在另一边,烫斗竖起在一旁。
叶涵宇摸摸那些衣服。
连衣服都快干了……她到底发了多久的呆啊……
“看起来还不错啊!”
从门后走出来的女子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看到她那身打扮,笑起来了:“山里的温差很大,夜里会很冷,还是先穿着毛衣吧。”
“来,喝点热的东西吧。”
她把手里的玻璃杯递给叶涵宇,里面的……是牛奶吗?
叶涵宇眨了眨眼睛,银灰色的视野里没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便小心地喝了一口:“唔……不是牛奶?”但是那个奶味……
“是羊奶啊。”女子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房子,“这山上放养着萨能奶山羊,正在泌乳期,便宜你了。”
她说着,伸手揪了揪小女孩细嫩的脸:“怎么脸这么红?浴霸开太久了吗?”
叶涵宇抱着杯子努力喝,不说话。
女子轻笑一声,松开手:“我叫夏凛,你可以喊我姐姐哦!”
“夏……姐姐。”本来很想直接喊人名字的小姑娘在那张温柔笑脸的压迫下,生生地转换了称呼。
“嗯,真乖!”夏凛摸摸她的头,一脸温柔。
“砰——”
门被用力打开,冷风只灌,原本被空调哄得暖呼呼的房间里顿时被一股冷风横扫。
气喘嘘嘘出现在门口的柳书楠只看到一个背对他的女人把手放在小女孩的头上,第一反应那个女人就是某个精神病人:“放开那只萝莉!”
然后他被苏瑛一脚踹了进来。
“哎呦阿瑛你搞毛线!”幸而平衡能力不错,柳书楠一个踉跄之后,站稳了,立刻大声抱怨道。
苏瑛面无表情地关上门,把冷风冷雨全部挡在外面,把手里拖着的野猪放进厨房——也就是之前夏凛温牛奶的地方——洗了手这才出来,一把拎起自家好兄弟的衣领丢进淋浴间,对夏凛道:“我先去洗了。”
夏凛像是都没看到一样,仍然笑眯眯道:“好,新毛巾在哪里你知道的吧?”
“嗯。”
砰的关上门,里面传出一阵乒呤乓啷,间杂着“我去阿瑛你干嘛那小姑娘有危险啊!”“擦就算那是你姐也不能掩饰她有……呜!”“哎呦精神病还不危险这要是……唔唔!”……
到最后,只剩下喘粗气的声音,夹杂着喊疼让轻点的声音。
夏凛一眼看到叶涵宇盯着那扇磨砂玻璃门的模样,捏着菜刀正准备料理野猪的手一顿。
“嗷!!!!”
叶涵宇吓得一个机灵,手里喝空了的玻璃杯掉在地上,顿时摔了个粉碎。
淋浴间的门被砰的打开,简单淋了下身体、上半身还袒露着胸膛的柳书楠直接冲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夏凛慢条斯理地把插在终于气绝身亡而非装死的野猪身上的刀拔了出来,让流出来的猪血顺着水槽冲下去,这才有空回头撇了眼某人:“不冷吗?”
柳书楠一个哆嗦,缩回淋浴间去了。
关上门,总算有点安全感了的柳书楠长出一口气:“我去……阿瑛你姐的可怕程度感觉更高一层了啊,明明四年前的时候还没这么可……嗯,阿瑛?”
“人呢?”
不算小的淋浴间还是可以一眼看到底的,原本和他一起洗的某个人,不见了。
在犯二的某人冲出来发呆的时候就已经穿好衣服走出来的苏瑛拉着叶涵宇的手,确认没被玻璃割到手之后,才拿过扫帚,把碎玻璃扫到畚箕里,倒进一边的垃圾桶。
然后他的衣角被扯住了。
小姑娘低着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妈妈在哪里?”
她抬起头,问:“我妈妈在哪里?”
这……
苏瑛忍不住想苦笑,下意识地就看向夏凛。
夏凛干着手里的活,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地报出了一个数字。
叶涵宇跳下椅子,跑了出去。
“小涵!”
气喘吁吁地在夏凛说的病房门牌号前停下,叶涵宇支着膝盖喘了一会,才直起身来,看着那扇门发呆。
打开门,就可以看到妈妈了。
她伸出手,想去推那扇门,却在离门还有一点点距离的时候,再也无法推进。
妈妈……
手垂了下来,就在夏凛以为她会就这么走开的时候,叶涵宇一气推开了门。
门后,是黑暗的,没有光也没有声音的房间。
屋里很冷,依靠着从门外透进来的光,叶涵宇隐隐约约看到,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一动不动。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借着那一刹那的光,叶涵宇看到那个人被绳子绑在椅子上。
女人的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歪着,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脖子被切断了一半,血染了半边身体,蓝色的病号服被氧化成了红褐色的血浸染成了暗色。
叶涵宇走了进去,她看到女子的手指甲变成了青灰色,但是长度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她抽出军刀,小心地挑起女人的嘴唇,看到里面的牙齿变成了尖利状。
除去这些,这具尸体看起来,和任何死尸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抱歉,”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口的夏凛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沉静如海,“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被感染了。”
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旁人只能看到她把军刀收了回去,接着,银灰色的眼眸一亮,一把银白的战刀出现在她手里。
沿着雪亮的刀尖行过的轨迹,红色的细线出现在半空中。
叶涵宇以刀画出一个圆,将女尸围在里面。
红色的细线一闪,凭空出现的火焰将女尸整个人吞没,又很快消散在空中。
女尸不见了,原地只余下一些黑色的灰烬。
诡异的是,捆着女尸的绳子和那把椅子都毫发无伤。
战刀的尖端埋在灰烬里,似乎有什么能量在其上涌动。
硬要说的话,这股能量波动和白宁宁的力量极其相似。
作为她临时把力量借给白宁宁的答谢,白宁宁留下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但是从其强度和衰减度上来说,这股能量波动却是用一点少一点,即使放着不用,过不了一天也会消散。
叶涵宇看着那堆黑色的灰烬,轻声问:“我可以一个人呆一会吗?”
夏凛看了看天色,若有所思,低头对她温和一笑:“当然可以,不过……”
她轻轻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一股温和的力量贯入,叶涵宇惊讶地发现,自己一直隐隐作痛的头和胸口……不疼了?
夏凛收回了手,笑眯眯地看着她:“两个小时之后开饭,你已经错过午餐了,不能连晚餐一起错过哦!”
在那样的笑容里,叶涵宇觉得,这个人,似乎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瓢泼大雨中,一个白影从青峰疗养院里一跃而出,消失在黑暗的林间。
白影最初出现的地方,夏凛站在窗口,看着那个白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林院长,东西都带好了吗?”
一直懒洋洋的顾霖,此刻以一种军人模范的姿势认真询问他面前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半个月以来的研究资料都在这里了。”林院长指了指身后的车子和他的脑袋,“但是……”
老人回头看着这座建立在深山里,隐蔽性极强的研究所,眼神忧愁。
“有个东西,不销毁,我们不能走。”
顾霖隐隐觉得不太妙:“什么东西?”
林院长没说话。
“陨石催化出来的怪物。”
代替林院长回答的,是一个戴着眼镜二十七八岁模样的男人。虽然看着很普通,但在这种年龄,却能和一群平均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上的研究人员站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他的不平凡。
此刻,这个年轻男人推了推眼镜,声音平淡:“你们到达前六个小时,那个怪物失去了控制,从研究所里逃出去了。”
“仪器被毁坏前显示它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青峰疗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