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龙公子……公子……嗯……”细细碎碎的叫唤声伴着阵阵痛楚的低吟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清晰入耳。
晶晶从睡梦中醒来,确定这声音是宋青发出的,便起身下床掌了灯,不料眼前看见的却是宋青圈缩在床上浑身抽畜着打颤,忙上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一边伸手放在他青白混着涔涔汗水的额上,一阵热烫从手心传来,“你发烧了?!”
“……难受、嗯……公子……”床上的人似乎已意识不清,依旧痛苦地呢喃着。
晶晶也顾不上此时是否深夜,转身披了件披风便打开房门出去了,直接找到小二,扔他一大锭银子,在小二还揉着腥松睡眼的愣神间,扔下一句话,“去帮我请大夫,要快——”
“公子,你不舒服?”
“废话什么,还不快去——”晶晶一阵喝叱,她心里急哪。
小二一溜灰地跑了出去,晶晶端了一盘冷水回到房中,用布巾沾湿拧干,细细地擦试着他额际的汗水,然后将冰冷的湿帕贴放在他的额头上。
或许是晶晶焦急的震怒让小二不敢怠慢,只一会儿功夫,他便领着大夫进了房。晶晶赶紧将大夫迎到宋青床前,让大夫细细为他诊脉。片刻细诊之下,大夫说道:“这位公子得了严重的风寒,我为他开几贴药,按时吃便可以了。”
“他一直说着胡话,什么时候能醒来?”听大夫说无大碍,晶晶心中大石已落下一大半,只是宋青意识不清的样子却还是让她担心不已。
大夫已起身至桌前提笔写药方,边写边说道:“公子不必担心,他是风寒引起的体虚魇魔缠身,我会给他开剂安神宁静的药,睡上一天,差不多就没事了,只是这风寒入体,需慢慢调理。”
“谢谢大夫。”
大夫写完药方后,晶晶便让小二跟大夫一起去抓药。待小二抓回药,煎好药,又一起侍候喂完药,直到天空泛白,才将已不在呢喃低吟的宋青搞定。末了,两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
“公子,你真是好心,萍水相逢能这样照顾着他。”小二看着累得满头大汗的晶晶,不由地赞叹道。
晶晶用衣袖拭了拭额头的汗水,笑道:“你不也一样?三更半夜被我挖起来跑这跑那的,也没一句怨言。给——这是你的报酬。”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了给他。
小二接过却没放入自己怀中,而是双手奉到了桌上,不卑不亢地一弯腰,“谢谢公子,之前的打赏已够多了,以后公子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可以,不必再打赏。”
晶晶笑了笑,也不勉强,想来这小二也并非十分贪财之人,也就由着他了,说道:“谢谢。你先回房休息吧。”
“那我就先告退了。”小二向晶晶行了个礼便退出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上。
晶晶回首看着床上的宋青,心中愧疚不已,他看上去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身子,昨天淋了雨,还要让他穿着湿衣服站在门口为自己守门,难保不感冒,只希望快点好起来,科举还需要他去……
科举?……晶晶骤然转头看向窗外,已是清晰泛白。她怎么忘了,今天就是科举考试了,宋青这般病着,怎么办?怎么办……
“宋青,宋青……”晶晶朝床上的人唤了几声,可是宋青却睡得沉稳,一点要醒的意识都没有,大夫的那剂安神药果然药力显著。
晶晶像只无头的苍蝇一般在房间里打着转,脑中迅速地想着各种方法,只是无果。外面的天已是大亮,房门外的走道上已陆续响起了彼此的问候声,各个学子都已起床,正准备应考。
晶晶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心中已然有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她拿过宋青在床头边的布包打开,虽然翻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但非常时期也顾不上这些了,很容易就找到了通过郡级初试的文书,看了一眼便揣入自己的怀中。
细细地整理了锦袄,将有些微乱的发髻重新梳好,用玉簪束于头顶,然后披上披风,俊俏的公子哥就是如此诞生的。看着镜中不一样的容颜,暗暗为自己加油。只要能有机会见到君奕……即便是冒名代考,她也要去做了。
只是……宋青,对不起了。
君奕迎风站在‘日亦楼’的高廊之上,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扶握在汉白玉栏杆上的修长匀称的手微微握成了拳,在这里,可以全观皇宫全景。
拳掌在栏杆上轻轻地一击,绝世的面上露出淡淡的无奈笑容。晶晶,为何这么久了,你还不来找朕?
登基已有两月有余,从来都是自信有余的他在晶晶面前却是患得患失,本想登基之时,公告全国,他相信,无论她在哪个地方,都能知道他回到了这个时代,她一定会来找他的。可惜,她没有,或许是……她不愿意。
不想再等下去,不想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半个月前,他下令天宇宫,拿着晶晶的画像秘密察访,他再也不想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要将她绑在自己身边,再也不让她离去。
依天宇宫的情报网,寻一个人,绝非难事,只在那个人在天璇大陆上,只要那个人存在这个世上。
只是,半个月后依旧是无半点消息,以至于他开始怀疑,晶晶是否和他一样,真的来到了这个世界?若是来了,躲着不见他……情有可原,但是可以逃过天宇宫的情报网,就非属正常。
难道她真的还留在原来的世界吗?
君奕仰望苍穹,轻声叹道:晶晶,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晶晶此时还能在哪里,她正夹在众多的考生当中在御书院门口等着进场科考呢。晶晶看着院前几位监考官正在查阅着考生门手中的文书,心里不由一紧,该不会过不了关吧。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监考官看文书只是登记来考试的人数而已,并非查阅是否属本人。于是,晶晶很顺利地就随着人流进入了考场。
远远便看到考台上负手而立的男子,年轻俊雅,不失为一位美男子。只是跟君奕比,差远了。晶晶在心中嘀咕一声。
“你看,那就是陆丞相,没想到这么早就亲临考场了。”掠过晶晶身边的一个学子轻声说道。
陆丞相……那个最痛恨弄虚作假的主考官……丞相,除了皇帝以外最高权力者……他跟君奕一定很熟吧……
想着,目光便不觉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晶晶在看他,陆景也一眼看了过来,淡定的目光仿佛一眼能把人看穿似的。晶晶冒名代考本就心虚,被他如此一看,心头一凛,急忙低下头去寻了座位坐下。心里想,如此年轻就有此犀利的眼神,真是不简单,怕是在君奕身边呆久了,也沾了他身上一两分那种迫人的气息了。
“考试开始。”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又带着某种微微的压迫感。
再也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埋着头看题。
晶晶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毛笔,眼睛看着试卷,心却飘到了别的地方,要是这次批阅试卷的是君奕,那该多好啊,她直接就写封情书交上去得了,只可惜,听说卷子是由主考官审批的,也就是刚刚那位冷冷淡淡地丞相大人,如果写了情书,估计会死得很惨。
收回无聊的思绪,晶晶认直地看了试题。
论民之所依。
古代考试果然是如此……有深度,不过,这难不倒晶晶。在这类似于封建社会的时代,民之所依,自然是皇天后土,若要百姓过上好日子,自然朝中上至皇上,下至九品官员都应该兢兢业业为百姓办事,而非设三六九等门坎。晶晶就以皇帝朝臣都乃百姓公仆为中心思想发挥,下笔如飞,畅所欲言,直接将21世纪的国策直抒纸上,一气呵成,淋漓尽致。
晶晶看了看写了满满地一大张纸,放下笔,大大地打了个呵欠,转头看看别的考生,个个都在奋笔埋干,有的甚至拿着笔还未写一个字,眼前一张白纸也。
不用说,她是头一个答完卷子的人。不觉将目光调到考台上,主考官丞相大人居然还是刚进门时见到的那样负手而立的样子,不觉对他的定力大为叹服。
陆景的目光扫视众人,最后落在晶晶身上,不觉轻皱一下眉。这位少年,年纪轻轻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刚刚拿到试题就下笔如飞,也不知道他看清试题了没有,看似写了满满一大张,也不知道在涂鸦什么,他刚才还看到他打了个大呵欠。
孺子不可教也。陆景摇摇头,看这少年衣着清雅,不似寒门出生,如此,何必要来考试呢,宫廷是最不合适这种随心所欲之人。
稍稍出神,陆景却感觉到那少年也正看着他,不由地敛了敛目光,淡然地从她脸上扫过。
晶晶感觉到丞相大人的目光正看像自己,趁机用口型问道:“可不可以提前交卷?”
陆景看懂了他的话,微微一愣,古往今来,从来还没有提前交卷的考生,有哪个考生在考试中不是将时间争取到最后的?如今这个少年可真是有趣的很,不仅考得想睡觉,还想着提早出去,真是儿戏。
他朝晶晶坚定地摇摇头,眼中顺道滑过一丝轻蔑。
晶晶也不在意,看看考台上的那柱香,估计还要两个小时吧,如此,还是睡一觉比较好,免得眼睛看来看去招人嫌。
考试的当天晚上,晶晶就把事情的始末跟他讲了一遍,宋青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还一个尽的安慰愧疚不已的晶晶。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生病,冒你的名也实属没办法,因为进宫对我太重要了。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的损失。”晶晶在心里计划着,如果真的见到君奕,一定要为宋青做些什么。
宋青却暖暖地一笑,“公子不要内疚,这也许是天意,若能高中,就当是为我宋家光宗耀祖,若是未能高中,我明年继续科考便是了。”
“要不这样,如果高中了,你就替我进宫就是了,这也算是名正言顺……”
“不可,现在主考和监考都对考生有所熟悉,若是高中,我替了你,怕是会引来欺君之罪,这罪可不是公子和我可以担的。从今以后,你便是宋青。”晶晶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宋青第一次对着晶晶严肃。
“宋青……”宋青的大度和为她设想让她感动。
五天后放榜,宋青也在五天后完全康复了,他比晶晶还积极,拉着晶晶在拥挤的人群中奋力地往皇榜前挤去。
“公子,找到没有,有没有你的名字?”宋青一边看一边问道。
“没有,没找到……”晶晶已是大致看了一遍下来,可是却未见‘宋青’之名,心里即是失落又是欣慰,失落的是,又要想另外的方法见君奕,欣慰的是,她可以将名字还给宋青了。
“公子,似乎没有中榜……”宋青明显很失落。
“这样也好,只是对不起你了。”晶晶笑道。
正在这时,一大队人马拥着一名监考官朝围榜的学子走来,只见监考官将一路抬手高举着的黄布轴小心翼翼地双手打开,念道:“以下十名考生明日辰时试殿,请勿缺席,否则按弃权论。黄明、王湘……宋青……”
听着监考官一一读着十名殿试考生的名字,听到‘宋青’两字,晶晶已说不上心中是何滋味了,倒是一旁的宋青,高兴地跟个孩子似子的,拉着晶晶,兴奋地道:“公子,你听到没有,你中了,中了。”
“……宋青……明日殿试我一定为宋家光宗耀祖。”晶晶歉意的目光转为坚定。或许真的是天意,真的是老天爷要让她和君奕见面了。她发誓,一定会将这一切连本带利地还给宋青的。
“嗯。”宋青笑着点点头。
终于可以踏进皇宫了,随着人流越过宫门之时,晶晶抬高头不去看那日拦下他的侍卫,也不去关心他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只是努力地稳着微微有些发颤的脚步向宫内走去,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十位考生有秩序地进入了大殿,殿中已站满了人,看装备行头,应该是朝中百官无疑,因为她看到丞相大人站在最前面。心里不禁在想,今天的殿试想必是集体会考。
跟着人群在监考官的安排下,与十名考生分立两旁站立在大殿中间。垂首而立,晶晶抬头望了望九阶之上那张雕龙紫檀木制面漆金漆的龙椅仍空无人坐,不免满心期待。
忽听到一太监高声呼喝:“皇上驾到——”
尖锐的声音刚落,一阵脚步声在侧殿外由远至近,晶晶同大殿中所有人一般,仰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仿佛通向天边尽头的遥远通道……
颀长淡漠的黑色身形,金色贵气的龙冠束发,黑锦金丝刺绣龙袍随着前进的步伐一一摆动,薄薄微抿的唇,绝世出尘的俊容,一切的一切就如梦如幻般,毫无征兆地映入晶晶的眼中,一下又一下震撼着她脆弱的心灵。直到,一抹欣喜、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才觉眼睛中已是火热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