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夜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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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曲战等人垂了目,一声不吭。

如陌走回南宫傲身旁坐下,望了眼仍跪着的一脸震惊的常御史,再扫视众人,淡笑道:“各位大人以为,如陌可有成为这一国之后的资格?”

古予舒站起身,走到中央一撩衣摆,笔直跪下,对如陌拜道:“臣拜见王后千岁千千岁!恭喜王上即将娶得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为妻。”

众人愣了一愣,士子们也都跟着伏拜。只一些老臣们,仍撑着面子,心中不安之感愈发的重了起来,如此女子,才貌双绝,又有这一身神功,按说当是封国之福,其实不然,若她无野心还好,若有野心,以王上对她的宠爱之情,封国定会不保,那他们这些老臣,如何对得起先王的托付?可是,又无力阻止,只得暗自叹气。

南宫傲对着如陌笑道:“凝儿,听予舒讲,你的舞姿当世无人能及,何时也让孤见识见识?”

如陌微微一愣,随即淡淡道:“如陌陋姿,不敢污了王上的眼。”

南宫傲眸光一暗,只瞬间便恢复如初。指着一地的白鸽,对一旁的羿德道:“这些鸽子正好用来当做晚宴招待各位爱卿们,你命人拿去御膳房,叫他们做成全鸽席,不得有重复。”

羿德连忙应了,招呼人把鸽子全部拿走。

如陌端起玉杯欲饮,却听一人过来向南宫傲禀报道:“王上,靖国侯求见。”

她一怔,握杯的手微微一颤,杯中之水溢出,湿了她的掌心。黛眉微蹙,双眼莫名的有些干涩,带笑的唇再也牵不出一丝弧度来。

南宫傲愣了一下,随后面现喜悦,忙道:“快请。爱卿们也都起来罢。”

众人心中惊讶,冷迟自十年前娶了长公主之后,便辞去将军之职,被封为靖国侯,自愿退出朝堂。王上曾多次去请,皆无功而返。他这次主动入宫,所为何事?

如陌垂眸定定的望着手中的玉杯,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是的,很远……远到令人几乎要以为那是前生之事。

“爹爹,您说过,我们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人,要一直快乐的生活,可是,娘才刚走两日,您便要娶公主做您的妻子?那娘回来时怎么办?爹爹不要嫣儿、哥哥还有娘了吗?”

“嫣儿是爹爹最疼爱的心肝宝贝,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呢?爹爹很爱你娘,也爱哥哥,但是爹爹必须得娶公主,王命难为。往后,你们要叫她二娘……”

“不要!嫣儿只有一个娘,爹爹不要娶公主,好不好?爹爹,爹爹……”

那一年,七岁的她抬起头,仰望着心目中高大得犹如神一般的父亲,紧紧拉着他的衣袖,是那样无助的恳求着。然而,一直疼她入骨的父亲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那一日,自她记事起,第一次痛哭失声,在哥哥的怀中哭了整整一日,而哥哥温暖的怀抱,却怎么也暖不热她微凉的心。

那一夜,漫天的飞雪,覆盖了整个大地,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在提前预示着她即将面临的不幸遭遇。她固执的在父亲门前跪了整整一夜,悲伤的泪水,在冻得通红的脸庞凝结成冰。哥哥只暗自叹气,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无奈和哀伤,见劝不动,便也跟着她跪了一夜。她瘦小的身子终于抵挡不住腊月间寒气的侵袭,足足昏迷了七个日夜,醒来时,她第一次从哥哥清雅如仙的面容上看到了无比紧张、欣喜与激动交织的复杂神色,哥哥紧紧抱住她娇小的身躯,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了一般。在她耳边喃喃道:“嫣儿,你吓着哥哥了。”

她回抱着哥哥,心中无限悲凉,她不明白,那样爱她的父亲,为何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在之后的一个月里,竟然对她漠不关心,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直到那个公主进门。

“臣参见王上。”

那熟悉中的声音唤回了她久远的思绪,蒙上一层薄雾的眸子立时变得清明,再缓缓抬起望向曾万分熟悉的男子。心中蓦地一惊,仍旧是俊美的面容,却刻上了岁月的痕迹,消瘦而憔悴,带着历经百年的沧桑表情,眸中的深切绝望和悲痛,被表面的平静所掩盖。没有了记忆中焕发的神采,只有浑身散发的似淡似浓的透骨悲凉。

原来,这一场变故,悲哀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南宫傲免了他的礼,赐了座。笑道:“靖国侯怎想起孤了,平常请也请不来,今日来得正好。长公主的身子可有好转?”

靖国侯入了座,看也没看他身边的如陌一眼,只道:“公主还是老样子,多谢王上关心。臣今日觐见,是为王上立后一事而来。”

南宫傲脸色立刻变了一变,沉声道:“若是立后一事,靖国侯便不必说了。此事,孤意已决。”

靖国侯冷漠的面容有些微的变色,他没料到,南宫傲的态度竟如此的坚决。“听说王上为此与辰王生了嫌隙?目前,金国囤兵边关,对我封国虎视眈眈,虽有翌国牵制,但我封国一旦内乱,只怕会生变故。臣虽退出朝堂,但曾对先王有过承诺,如今局势,臣也不能不管不问。”

南宫傲随口道:“靖国侯想如何管如何问?”

靖国侯道:“事情已闹到如此地步,除取消封后大典,还需将破坏王上与辰王感情的女子做个处置。若王上实在喜欢她,留着她的性命也不是不可,但须得送去庙堂,终生不得还俗,如此方能平息因她而引起的国之动荡。”

如陌心一颤,握杯的手遽然紧了紧,目光中一丝痛意一闪而逝。他竟然要让她出家,终生不得还俗!呵……果然是好主意!她不禁冷笑。

南宫傲似感受到她的异样,忙转头望了一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却发现她整个人绷得紧紧地,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不禁暗自奇怪,之前吴太师骂她妖女,也没见她有半分动怒,这会儿怎么如此在意了?按下疑惑,道:“靖国侯,孤说过,此事孤意已决,不必再说。”

靖国侯面色遽然变得严厉,仿佛一个长辈面对待不争气的晚辈般,道:“王上,立后乃国之大事,岂能儿戏?如此一意孤行,怎堪当江山社稷之大任?”

南宫傲双眼微眯,不悦道:“王后是孤的妻子,孤愿立谁便立谁!”

靖国侯神情严肃道:“王上不同于普通人,您的妻子,是一国之母,是要母仪天下,臣听过一些关于此女的传言,且不说她出身低贱,还曾与辰王有过纠缠,已是不洁之身,此等女子怎配为一国之后……”

“砰——!”

如陌蓦地起身,动作之猛,竟掀翻了面前的方桌,手习惯性的紧攒,玉杯在她手心已然成了数瓣,杯中之水喷溢而出,溅在她胜雪的白衣之上,碎裂的残片深深扎进了柔嫩的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指间滴落,在被风扬起的月色轻纱上印下斑斑痕迹,刺目惊心。

出身低贱?!哈……他的父亲竟然说她出身低贱!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不洁之身?那曾经说她是这个世上最纯洁最美丽的天使之人,如今,却说她是不洁之身!他有什么资格,如此说她?天下人,谁都可以,唯他们不行!

靖国侯这才将目光转到她身上,霎时,身子一震,不是因为那女子的面容美得令人窒息,而是她带给他几分莫名的熟悉感觉,似曾相识。那眸中倾泻的无法掩饰的伤痛,令他的手微微一颤,他的话对于一个女子而言,确实是重了些,但为了封国的江山,他也只能如此。

南宫傲看到她手心低落的鲜血,连忙拉过她的手,强制掰开她被鲜血染红的手指,那一片片深深嵌入掌心的碎片,仿佛割在他的心上,令他的心蓦地一痛,抬头诧异的望着她,见她眸中流泻的情绪,惊讶道:“凝儿,你……”

如陌甩开他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息起伏不定的胸口,用力的勾唇一笑,极尽讽刺,异常冰冷的声音道:“如陌请问靖国侯,什么叫出身低贱?如何才不算是低贱?而靖国侯你,又如何得知如陌是否出身低贱?您又是否知晓,如陌的父母究竟是何许人?”

靖国侯在她锐利如刀的目光之下,怔了一怔,微微皱眉,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竟也有这般强势锐利的目光,不禁有些讶异,被她如此逼问,心中顿觉不快。回视着她,同样冷声道:“出身低贱便是出身低贱,哪里有那么多的问题?若你是有身份人家的女儿,又如何会沦为琴妓?”

她曾被人称为琴仙,后被巫临月散布谣言称她被辰王抛弃,流落军营沦为妓,因此,被人称为琴妓。

“琴妓?!”他的父亲竟然称她为琴妓?还说好人家的女儿,便不会沦为琴妓?

“哈哈……”她不禁大笑出声。那本应清浅淡漠的嗓音,带着无限的悲哀,响彻在整个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