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日晚上,李将军下达了从彼得斯堡和里士满撤离的命令。第二天,联邦军占领了里士满,这是从1861年美国内战开始以来,北方军发动的所有战役都希望取得的战略目标。
格兰特将军似乎掌握了李将军的这一战略调整,从1864年6月开始的对彼得斯堡的围攻一直持续到1865年的4月。
已经跨过阿波马托克斯河(The Appomattox River)的李将军率部继续向西南撤离。由于原定从里士满撤离后,沿里士满-丹维尔铁路线运送食品和武器的列车被联邦军拦截和烧毁,李将军数万军队面临着缺医少药、弹尽粮绝的危险。4月6日,在塞勒小河战斗中,邦联军的近万人部队,约占李将军指挥的弗吉尼亚北部联军兵力的四分之一,被联邦军从其主力部队中拦截、包围,被迫投降。塞勒小河战斗敲响了李将军三天后投降的丧钟。4月9日,已经到达林奇堡-彼得斯堡铁路线上的阿波马托克斯火车站的李将军期盼的从北卡罗来纳州运送的战略物资和增援部队并没有如期到来,而此时的他已经处于联邦军的东、西、南三
面包围之中。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下午3点,李将军在阿波马托克斯县 法院大楼正式接受了格兰特将军在三天前提出的投降条件,弗吉尼亚北部联军正式放下了武器。
已经从彼得斯堡战役的致命伤中奇迹般康复的张伯伦将军再次回到了他钟爱的第五军,并参加了阿波马托克斯战役最后阶段的战斗。他指挥的旅部所在的第五军由查尔斯·格里芬将军率领。第五军和安德鲁·汉弗莱斯将军(General AndrewHumphreys)率领的第二军、菲利普·谢里登将军(General Phillip Sheridan)率领的骑兵部队在阿波马托克斯火车站将李将军的部队从东、西、南三面包围,并最终迫使其投降。
4月12日,受格兰特将军的指派,张伯伦将军主持了正式的投降仪式。在投降仪式上,张伯伦将军命令胜利的北方将士向投降的南方将士致以正式的军礼。张伯伦将军这一具有宽厚仁慈的行为给惨烈而伟大的美国内战画上一个完美和宽容的句号,夹击威廉·谢尔曼将军(General Willaim Sherman)率领的联邦军后,更让他永载史册。
在张伯伦将军的本篇回忆录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对投降的南方将士细腻而充满感情的描述,读后让人不禁泪湿衣衫。
……(南方投降士兵)他们收起了刺刀,将滑膛枪堆成一排,然后,经过一番犹豫,把枪膛里的弹药取出来,放到地上。最后,他们非常不情愿地,显然是极度痛苦地,轻轻收起了他们的军旗,这些被五年来的战火撕裂、破损,沾满血污,却振奋人心的军旗;他们将这些军旗放到地上。一些士兵难以忍受这种悲伤的折磨,发疯似的冲出了队列,冲到军旗边,跪倒在地上,抓住军旗,发疯似的亲吻起来,他们的滚滚热泪顺着脸颊滴到了这些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军旗上,天空中,只有联邦军的旗帜在飘扬。
1865年4月9日,弗吉尼亚北部联军在阿波马托克斯法院大楼投降。下面,我将要讲述我在那里的所见所闻以及他们投降时候的种种情况。
你们会发现这不是对战事的逐一还原,我也不想强调参战双方的优缺点。事实上我想要讲述的仅仅是我的个人经历——我的见闻、感受和想法而已,包括这一重大战役的圆满成功在我内心深处激荡起的种种情感以及我对战争的一些反思。
首先,李将军决定在1865年4月从彼得斯堡向西南方向突围,请允许我对事态做一番简要介绍,以便你们能对这最后战役的紧张局势和我军的坚忍不拔精神有所了解。当时邦联军遭到我军的沉重打击,以致一些长期固守的据点出现松懈。李将军的通信被切断;在战壕作战的部队溃不成军,右翼军被席卷;邦联军队和军官们纷纷撤离里士满和彼得斯堡,让这两个重要据点落到了我们手里;千疮百孔的邦联军队全线溃败,准确地说,他们正拼命逃窜——或逃往丹维尔与北卡罗来纳州的约翰斯顿会师,或逃往林奇堡休整集结,伺机发动新一轮可能为期不短的拼死抵抗。米德将军正率领波托马克军团的第二军和第六军紧逼李将军的后方;与此同时,谢里登将军指挥其三个骑兵师和我们师所属的由格里芬将军指挥的第五军,正飞速向前、全力行军,以期成功包围李将军并挫败其作战计划。自始至终,我们的所有作战力量都在寻求与李将军进行最后一战,或是逼其投降。
4月8日,第五军抵达南部铁路的普罗斯佩克特火车站(ProspectStation),几乎追上了李将军溃军的先头部队。再北上与格兰特将军决战。与此同时,米德将军正率领其两个军的力量逼近纽士多(NewStore)的李将军部队的后方,就在我们以北十英里,中间是阿波马托克斯河。中午时分,詹姆斯军团(The Army ofJames)的奥德将军(GeneralOrd)与我们顺利会师,带来了吉本将军麾下第二十四军的两个师和第二十五军的一支黑人部队,由伯尼率领的师;奥德将军凭借其资历成为会师部队的指挥官。我们没人熟悉奥德将军,但他对谢里登将军和格里芬将军,甚至是我们这些下级军官的那种简朴与友好的方式使他受到欢迎。
我们继续向前推进——骑兵打头阵。
当天,第五军的行进异常艰难,尤其是到了下午和晚上,再向南进入北卡罗来纳州(North Carolina),奥德将军的詹姆斯军团疲惫不堪,后方行动迟缓,行军多次受阻。这样走走停停、屡次中断的前进速度几乎恼得我们战士们心生叛意。为了赶上打头阵的骑兵,一整天我们都在急速行军。然而,现在行军却不停被打断,事态的确糟糕。我们并不知道总司令格兰特将军已经下令第五军连夜行军,不得停顿;其实对此,我们也不需要知道。在如此走走停停、艰难行军二十九英里后,在夜晚最黑暗的时刻,人本能地停止了前进。困顿不堪的战士们如昏厥般倒在了路边,或左或右,也不管地上是否有水。军官们也纷纷从马上滑了下来,松了松马的肚带,将一只胳膊套在缰绳里,便沉沉睡去了。马儿们站着,低垂着头,下方躺着它们的主人。所有人都陷入了梦乡——关于过去或未来,没人知道什么是可能的或命中注定的。
当一名骑兵飞奔而来、一路积水四溅时,几乎整个部队都还在酣眠,不愿从梦乡醒来。只见他风尘仆仆从马上跳下来,从夹克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指挥官身边站岗的哨兵,尽管疲惫不堪,但却依然警惕。他轻轻拍了拍指挥官的肩膀说道:“军令,长官!”指挥官抬起一只手,划了根火柴,睁开刺痛泛泪的双眼读着这简短、令人吃惊的纸条。这是谢里登将军送来的。我记得上面是说:“我已经跨过阿波马托克斯火车站,击退了敌人,沿铁路线到达林奇堡b后,缴获了他们三列火车。如果你能带你的步兵师今晚就赶到这里,那么明早我们将会取得巨大的战果。”
啊,不能再睡了!令人惊醒的军号吹出“将军”“出发!”的音符;大伙儿收到命令:要简单吃点东西,说好的给养要到中午才能送到,但到那时我们该在哪里呢?不管是什么,几乎没有人吃。与此同时,差不多一只脚都伸进马镫的指挥官从一名黑人男童手里接过装在锡盘里的难以名状的食物和装在长柄勺里的所谓咖啡——全都一样黑,就像四周漆黑的夜色。食物很快被吞咽一空,指挥官上马向纵队前方骑去,他要去下达“前进”的命令。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战士们,各种感觉向他们交集袭来,他们战抖着,但他们体内有些东西却并非如此!现在“出发”的命令响起,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最后一次响起;随即这群睡眠不足、没吃晚餐、没吃早餐、双脚酸痛、骨节僵硬、感觉迟钝的战士出发了,但个个却涨红了脸,意气风发奔赴前线。
太阳升起时,我们已经到达了阿波马托克斯火车站。谢里登将军却已离开其缴获的火车。4月2日,格兰特将军下达了对彼得斯堡的全面进攻,邦联军队的防守终于全面被攻破,负责守卫的邦联军中将安布罗斯·鲍威尔·希尔将军(General Ambrose Powell Hill,一般简称A. P. Hill)在试图重整混乱的队伍时也被联邦军击毙。一名参谋留了下来,让我们右转九十度到阿波马托克斯河,去截住李将军溃军的退路。耳边传来马拉炮尖锐的呼啸声,不时还有更重型野战炮的还击声;渐渐靠近,我们听见骑兵卡宾枪的噼啪射击声,明显还有步兵滑膛枪低沉的隆隆声。一切顺利,如我们预期。谢里登将军正向敌人前线发起正面冲锋,他的光荣的骑兵独自牵制着邦联最引以为傲的部队的残余力量。决定性的时刻终于来临!
现在大家都不觉得苦,也不觉得得困:所有人都朝前线冲去;朝军旗冲去,奋不顾身投入这个意义重大的最后一战。波托马克军团和詹姆斯军团的将士们共同作战,逐渐感觉到由南部铁路线运送的战略物资日益受到拦截而匮乏。面对敌人数量上的优势和被动 困守的局面,兵力规模和纵队数都翻了一番,相继出现在公路或旁边的地里。其间有一幕深深打动了我,令我永生难忘——伯尼率领的黑人士兵与我们并肩作战,为了拯救这个白人的国家而奋勇冲锋。
我负责指挥两个旅,分别是我自己的旅和格雷戈里将军(GeneralGregory)指挥的旅,就排在这急行军的队伍中间。突然一名骑兵参谋从右侧树林向我们这支急行军的队伍冲了过来。高声致敬后,他大声说道:“谢里登将军希望您前去支援。叛军的步兵逼得他够呛,我们不停后退。军情紧急,你不要等待从正规渠道下达的军令,立即行动!”
立即行动!在参谋的引导下,我们旅的步兵以骑兵的速度离开队伍并飞快穿过树林。谢里登将军的军旗在这旷野边缘的炮火硝烟中若隐若现。这面军旗看起来有些怪异:叉尾形,红白相间,两条色带上分别有一颗星,颜色对比明显,就像一双眼睛透过炮击的烟云严厉地怒视着你。这面军旗仿佛就是战场上的精神中心,就是部队力量凝聚的象征。军旗下面,谢里登将军端坐在他的那匹令人生畏的战马里恩齐背上,这匹英雄的战马曾扭转过谢南多厄战役的战局。谢里登将军和里恩齐都被笼罩在一层神秘的阴暗之中,让人望而生畏,他们都仿佛蕴藏着神秘未知的力量。
我们前方是德温斯(ColonelDevins)率领的骑兵师,他们正英勇抗击着著名的“石墙”杰克逊将军的旧部发起的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敌人拼命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我骑马径直向谢里登将军而去。他只朝我暗暗一笑,比了个冲的手势。我立即冲向双方作战的战场,经过他身旁,经过他的枪炮、骑兵,向震颤的顶峰冲去!一时间,呈现在我眼前的是辉煌壮观的一幕:军队的所有兵种都上了——骑兵、炮兵和步兵;突然场景转换,在经过格兰特将军率领的联邦军1864年整个冬天不间断的压缩、堵截和紧逼后,从多支部队脱离出来的骑兵在军号声的召集下精准、敏捷地集结到了一起,就像暴风云一般从我们右侧迅速扫过,直扑敌人左翼,以期实现决定性的包围。
我们加入了战斗,格雷戈里在我们左侧紧随。这是我们筑起的一道牢固前线,坚不可摧。天色渐浓,短短几分钟,我们进攻的浪潮如滔天巨浪,从高空向敌人扑下去。敌人显得如此不堪一击,迅速开始后撤。困守在里士满和彼得斯堡之间的李将军,并于1865年3月底发动了阿波马托克斯战役,目的是在弗吉尼亚境内截住妄图南下的李将军。事实上,“石墙”的旧部几乎没有展现出其过去惯有的勇气。当他们看到熟悉的老对手谢里登将军的军旗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惊呆了,完全没有想到我们的骑兵会追上他们,更没想到我们会穿过他们急行军的部队,把他们包围。
他们曾希望在我们的步兵赶到前突破我们的骑兵。然而这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现在他们去不了丹维尔和林奇堡了;就在他们后方五英里处,波托马克军团的第二军和第六军正步步紧逼。结束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撤退,但依然遵照惯例坚守着前线。走到半山坡时,他们进行了一番抵抗,后边正好有他们认为的吉兆——一堵石墙。我让炮兵对他们进行了小规模的炮击,借此将他们逼上身后的山顶,同时指挥部队紧 随其后,猛追猛打。对于占领山顶,我已是迫不及待了。我的这种紧迫可能显得有些激动。当我们有些过头时,格里芬将军亲自前来对我进行了一番质问,以他特有的方式指出了我的许多弱点;指责我将一棵开花的桃树看成了叛军的军旗,还向那里聚集的人群投下了数枚炸弹。我向他道了歉——我有些目光短浅,与约瑟夫·约翰斯顿将军(General Joseph Johnston)率领的部队会合,没经历过远距离炮击战斗。至于那些桃树,“如果不是那些弹坑令我们没有食欲”的话,我倒是愿意去弄些来尝尝。
现在奥德将军也来了,带来了一条明确的命令:“不要把你的部队暴露在山顶上。敌人已经把枪炮纷纷对准了那个地方,你们一踏上去,他们就会进行扫射。”奥德将军离开时,我从他脸上看到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然而孤军驻此,已经沸腾的年轻热血与谨慎小心正进行着较量。我们在山坡下的位置并不好,我不想因听命他人而将自己陷于劣势。上山顶会好得多,至少可以知道山那边情况如何。于是我想起了格兰特将军曾说过的“如果能够进攻,就一定要进攻”的战术;想起了谢里登将军,他在随其骑兵离开时,曾拍了拍双手,对我说的话:“现在就去击碎他们,我告诉你,击碎他们! ”
于是遵照他们的命令,我们冲上山顶。一枚炮弹呼啸而来,贴着我们前方飞过,随后敌人的炮击停止了。
我们做到了。我们“把自己暴露在了敌人的视野里”。但在我们暴露自己的同时,也有些东西暴露在了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眼前突然呈现出一幅壮观的场景,正好对应了动荡岁月的故事节奏。就在阿波马托克斯法院大楼周围,如钢铁般坚固的警戒线内,就在阿波马托克斯山谷中,驻扎着一支历史上闻名遐迩的著名部队,那是他们的剩余力量,那是我们的老对手——和我们在这场战争中一直相伴的弗吉尼亚北部联军——李将军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