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比赛是普朗东先生和卡拉平先生,他们分别是民间剑术师和军队中的教官。他们一个矮得让人难以接受,一个又胖得像用肠衣制成的气球,好像一剑下去,立刻就会瘪了。看到他们那滑稽的身材,大家都笑起来,普朗东动作敏捷,进退自如。卡拉平只是挥舞着他的手臂,因为他太胖了,所以他很难移动自己的身躯。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过会儿,他就会单膝前屈,带着自己沉重的身躯猛刺过去,那感觉就像成败在此一举似的;但接下来,如果想站起来的话,却是很吃力的。在行的人都说他的招式很严密,让对手没有缝隙可以钻,观众都信以为真,对他赞赏不已。
接下来,是波里雍先生和拉帕尔姆先生。前者为职业剑术师,后者为业余选手,他们一开始就打斗得非常激烈,发疯似的你追我赶,逼得裁判都搬着桌子躲开了,他们一会儿打到左边,一会儿又打到右边。如果一个向前逼近的话,另一个就纵身一跳,向后退去。女士们时而为他们趣味横生的后退大笑,时而为他们凶猛的冲刺而提心吊胆。但有一个不知是哪家的孩子,似乎觉得这场比赛不够过瘾,就对他们说“你们别太累了,下来吧”的时候,观众都被弄得很扫兴、嘘声四起,裁判们对他们比赛的评论是:“比赛卖力,功夫不够。”
上半场的最后一场比赛的是雅克·里瓦尔同比利时著名剑术师莱贝格。里瓦尔一出场就受到女士们的赏识,他相貌不凡、长短合度,步伐轻盈而且身手矫捷,他的一招一式都比前面几位参赛者更优雅。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他的动作都是那么潇洒,那么令人心旷神怡,这和他的对手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因为后者虽然也表现得很英勇,但不免落于俗套。
“这个人看上去很有教养。”有人说。
当里瓦尔最后赢了这场比赛的时候,大厅里掌声一片。
接着,地下室上面忽然传来奇怪的跺脚声和笑声,观众被弄得坐立难安。很显然是两百来位应邀前来观看的客人,因为无法下来而在起哄,仅在那螺旋的地下室楼梯上就因为有五十多个男人站在那里,而让大厅变得更加的闷热难耐。有些人要求透透气,有些人要求喝水的声音不绝于耳。这时刚才那些爱闹的人高声叫道:“我们要杏仁露、柠檬水和啤酒。”那尖叫声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里瓦尔穿着击剑服满面通红地跑过来说:“我马上叫人拿冷饮来。”
说完他就匆匆跑到了楼梯口,由于挤了太多人无法通过,他只好喊道:“快给这些女士拿冰水来。”
这五十多个人也跟说喊:“快给这些女士拿冰水来。”
最后终于有人把水送到楼梯口,可是还没有来得及传到下面,杯子就已经空了,因为水在传递过程中被人喝光了。
一个人喊着:“这样下去会憋死人的,赶紧比赛,早点儿散了吧。”
“募捐还没有开始呢。”又有一个人说。
“募捐……募捐……募捐……”大家叫道,虽然看上去都气喘吁吁的,可仍然很欢快。
于是六个女士就在长凳间走来走去,不时能够听到银币掷入钱袋的清脆响声。
杜洛瓦已经把在场所有的名人都给瓦尔特夫人进行了介绍。不用说,他们都是社交名流和各大报社的记者,他们凭着自己老牌记者的经历,都看不起《法兰西生活报》,他们一直对这个报刊的相关事务持保留态度。众所周知,这种作为内阁和金融巨子联手的秘密交易刊物,只要内阁倒台,那这种刊物也就随之不见了,这种事情他们见得太多了。除了他们,在场的还有几个喜欢运动的画家和雕塑家,还有一位是大家都在议论的,号称有法兰西学院院士头衔的诗人,还有几位音乐家和很多外国的贵族。杜洛瓦提到这些贵族的时候,都会在他们的名字后面加上“阔佬”这两个字,他说这是从英国人那里学来的,因为他看见他们的名片上印有EsqEsq,英语Esquire的缩写,表示对男人的敬称。。
这时,有人向他问好:“您好,亲爱的朋友。”杜·洛瓦一看是沃德雷克伯爵,他立刻向那些女士说了声失陪,就过去跟他握手。
过了一会儿,杜洛瓦又回到瓦尔特夫人那里,对她说:“沃德雷克很非凡,到底是出身不同的人啊。”
瓦尔特夫人没有接他的话,她显得有点累而且呼吸不定,胸脯一起一伏,这引起了杜洛瓦的注意。他们的目光常常接触到哪里,杜洛瓦发现这个“老板娘”的目光变得慌乱,已经有些心神不定了,一看到他的眼光她就立即避开。他心里估摸着:“看她现在的这个样……是因为我吗?”
几个女士从他们的旁边走过,手里拿着装满金币和银币的袋子,这时台下又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下一个表演的节目。于是裁判们都回到了座位上,大家都在等待着。
这是个特别的节目,不久,两个女击剑手拿着剑走上了比赛台,她们穿着深蓝的运动衫和刚过膝的短裙,因为胸前的护甲太厚了,所以她们要一直仰着脖子。她们年轻又漂亮,微笑着向台下的观众施礼,台下的观众都为这两个女孩的出现报以热烈的掌声。
之后,她们在大家的议论声和笑声中开始了比赛。
裁判们都微笑着为她们的比赛叫好。
观众也为两位年轻的女子那娴熟的表演喝彩。不光是男人心旌摇曳,就连女人都对她们兴致大增。因为之前在巴黎看到的,都只是咖啡馆的女郎唱的歌剧,那些都是装模作样、附庸风雅的,未免有些低俗下流,可今天的表演却让她们大开了眼界。
观众都为击剑手的每一次进击而喜悦,话虽然是这么说,其实她们最为留意的,并不是她们的剑术,而是击剑手转过身去时,所看到的她们丰腴的后背,每到那个时候,他们都张着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们比赛结束后,大厅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接着是表演战刀,可是已经没人看了,因为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地下室上方的巨大声响吸引了,楼上传来了家具在地板上拉来拉去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上面搬家。不久,人们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钢琴声还有节奏性很强的脚步声,原来是有的客人因为不能看到剑术表演,为了弥补遗憾,在上面临时办起了舞会。
大厅的人们忽然大笑起来,笑声过后,女士们都想去跳舞了,也没有人对台上的表演感兴趣了,说话的声音充满了地下室。
那些因为迟到不能下来看比赛的人,竟然办起了舞会,他们倒真的挺会娱乐的,下面的人都很羡慕他们。
这时候,又有两位新选手出来表演了,他们神色庄严地互相行礼后,就开始准备比赛了,神情是那样威严,于是人们的注意力又被他们吸引了过去。
接着就开始比试了,他们的一招一式,非常有力而又恰到好处,不论是向前冲刺还是往后缩,每个动作都很优美,不但用力准确而且很干脆,没有一点儿拖泥带水的味道,技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从来没有看过这种场面,观众都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露出一片惊呆的神情。
两位击剑手静若秋水,动若蛟龙。一进一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疾如旋风。其出手之快,身段之灵活,实在无与伦比。看的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他们感觉到今天的表演太令人叹为观止了,两位击剑大师把击剑技巧推向了无可攀登的高峰,他们不凡的身手和高超的技艺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厅里鸦雀无声,人们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场表演,直到他们比赛结束,当他们握手退场的时候,观众才回过味来,叫好声一片,于是塞尔尚和拉维尼亚克这两名击剑手的名字被人们深刻地记住了。
看完格斗,有的人的情绪被调起来了,脾气变得暴躁了,男人看着身边的人就很想动手,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虽然很多人没拿过剑,但他们都挥起了手杖,作出了比试的架势。
人们都朝楼梯那边开始退场了,终于可以喝点东西了。可他们到上面的时候发现原先的饮料和茶点全都被那些跳舞的人尽情地消受了,当人们怒气冲冲地跟他们理论的时候,他们竟然理由充分地说不能让他们这些人白来一趟。
许多糕点、水果和果子露、香槟还有啤酒,现在都没有了,连一块糖果都没有,全部都被那些人一扫而光了。
服务员在大家的追问下只好沉痛地捂着脸回答了事情的经过,说女人比男人还凶,她们就一直在不停地吃,即使撑破肚皮也不会在乎似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国家被洗劫以后追忆那些痛苦的事情一样。
人们只好离开了,有的人在后悔自己捐的二十法郎,让他们最不爽的就是,那些又吃又喝的家伙,连一个子都没有捐。
这次总共募捐到了三千多法郎,除了各种开支以外,那些第六区的孤儿得到的募捐款只有二百二十法郎。
杜·洛瓦和瓦尔特母女一起出来,然后上了马车送她们回去,因为坐在老板娘的对面,他又看到了老板娘那含着柔情却又躲躲闪闪的眼光,他在心里思量着:“呀,她还真的上钩了啊?”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和女人实在太有缘了,就说德·马莱尔夫人吧,自从他们和好以后,她便爱他爱得发狂。
回家的路上他走得很轻松。
玛德莱娜在客厅等着他,看见他一进屋就说:“今天我听说摩洛哥的问题变得复杂了,在数月之内,法国可能要出兵。无论怎样,大家都会利用这个来推翻内阁的,拉罗舍也会乘机当上外交部长。”
杜洛瓦为了戏弄妻子,装作不信的样子说:“谁会那么傻重蹈突尼斯的覆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