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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谁最厉害(2)

剃完了头,水红坚持不收吊眼儿的钱。按说,吊眼儿连唬带蒙,说自己是警察的目的就是想省几个剃头钱,同时,在“扮演”警察的过程中,心里也有了某种莫名的满足感。只是在与水红一来一往的对话中,他感觉到水红细腻的抚摩,再观察水红那双妩媚的眼神,吊眼儿改变了主意。临走,吊眼儿不仅付了钱,而且多给水红十元。水红受宠若惊,她和吊眼儿推来搡去。吊眼儿说,我是刑警,更应该以身作则,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如果不是小学文化的水红,碰到别人,仅凭这句话就会对吊眼儿产生怀疑)。水红很感动,认为自己碰到了好人。争执到最后,水红说这样吧,剃头钱我收下了,多给的钱死活也不能要。吊眼儿什么都不说,转头就走。

那之后,水红和吊眼儿开始了来往。交谈中水红知道,吊眼儿还没结婚,同时,吊眼儿还往死里夸水红,说水红漂亮、能干,像他姨家的表妹,并表示自己找对象不在乎城市还是农村的,只要人好就行。这些话都搅得水红睡不好觉,她躺在发廊木板搭的既是“阁楼”又是板铺的上方,思前想后:难道自己真的开始走运了吗?旧历年前,她买了一本香港人编的流年运程,那上面说,她今年走鸿运,事业大有长进,婚姻会有完美的结局等等。也许,吊眼儿的出现,真的是福星高照,好运当头了。可是,一个警察会找她这个外地打工妹吗?不太可能,同时又不好说,凡事都有例外,况且,自己只是暂时的打工妹,将来自己成了城市人,自己不见得比他们差。话说回来,他吊眼儿也没什么出奇的,找自己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女人很少低估自己的美丽,大多都高估自己),还亏了吗?吊眼儿长相不好,按流行的话说有点“犯规”,可男人的长相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思想上的问题解决了之后,水红和吊眼儿的交往就变得自然和坦然很多。

水红和吊眼儿交往过程中,必然要涉及户口问题,吊眼儿几乎没眨眼睛,一口应承下来,他说这点小事,哥给你办了。

吊眼答应给水红办户口,这个承诺如催化剂一般,使得水红软软地倒在吊眼儿怀里。第一次和吊眼儿行男女之事,水红告诉吊眼儿自己是处女,吊眼儿不相信水红是处女,一个农村来打工的年轻女人,尤其是干发廊这样敏感的职业,这种情况能剩下处女就怪了。当然,在发廊上铺干净的花格床单上,吊眼儿的确看到了殷红的血迹。吊眼儿睡过无数的女人,但从未睡过处女,他没有这方面的判断知识,也不相信有血就是处女。吊眼儿知道现在有人可以修复处女膜,他想,即便他睡的水红是处女,也是“美容”过的处女。有了这样的想法,必然要流露出来,所以,当水红柔情地对他说:“现在,人家可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你,你不可以负人家啊。”吊眼儿却说:“补个处女膜才几百块钱。”水红对这样的话题异常敏感,她像发了疯一般,大哭着扑到吊眼儿身上,将吊眼儿并不健壮的肩头咬出了血。

这件事就发生在几天之前,罗序刚找吊眼儿布置“任务”时,吊眼儿的肩头还在淤血。接受了“任务”之后,吊眼儿就溜达到了水红的发廊。路上,吊眼儿觉得有些后悔,他不应该对罗序刚的指示答应得那么痛快。虽然说罗序刚布置的任务他必须完成,可总要提一点条件,比如,这件事他不能自己去干,人家是老板,一旦身边有帮手,自己不能收拾人家还可能被人家收拾了。况且,一个人去也没有震慑力。如果找朋友帮忙,就得有所表示,起码得请朋友喝酒。钱从哪出?即便一个人不请,自己去干,也不应该白干。而罗序刚在给他布置任务时,根本没有要表示的意思。走到水红发廊门口儿,吊眼儿觉得问题解决了。他想的主意是这样的:在水红那儿拿钱。因为水红要办户口,办户口就应该出点“血”,而他给罗序刚办了重要的事,作为回报,罗序刚应该帮他办户口。这样,他就曲线把问题解决了,他也心安理得地拿到了钱。这钱不是拿水红的,应该算在罗序刚的头上。或者这样说,水红拿钱办户口,由他交给罗序刚,而罗序刚让他办事,再把钱给了他。只是,他直接拿了“该拿”的钱,不用倒几遍手而已。

吊眼儿到了水红的发廊,水红明白吊眼儿的意思,打发了客人就把门关上,两人一起爬到“阁楼”上去了。事毕,吊眼儿对水红说起了办户口的事。吊眼儿说我是刑警,不直接管户口,管户口的是户籍警察。找朋友办事,就得上点“态度”。水红不知道警察分工那么细致,她还以为是警察都管户口呢,不过,对上“态度”她还是明白的。她问吊眼儿上供(她老家管这样的事叫上供)需要多少钱。吊眼儿说一万吧。水红说人家办都是八千,你是警察,怎么还贵了。吊眼儿眨了眨眼睛,他说你那是什么时候的价格,行情是变化的,再说,只是先准备着,到时候我见机行事,能少花就少花。水红问用什么方法办,吊眼儿说,这事儿由派出所的人办,有人死了,派出所不销户,不就剩下一个人的指标了吗?水红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答应下午去银行取钱。

下午,吊眼儿拿到钱,就在一家酒店里请了两个下手狠的“小兄弟”,他说一个小子把哥们的老婆给上了,咱们给他出出气,并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们每人一千元。那两个小兄弟说:没问题,把那小子的卵子籽挤出来,看他还敢不敢了。

罗序刚给吊眼儿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吊眼儿的手机一直关机,罗序刚失望了。罗序刚直接去了吊眼儿家,也没找到吊眼儿,罗序刚气得浑身发抖,他想,如果找到吊眼儿,非得给他几拳不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罗序刚的担心也越来越重,他估计吊眼儿已经采取了行动,而他又找不到吊眼儿,唯一的办法是通知童大林,让童大林有了准备,避免和预防一下,这样,一场危机就可以化解了。问题是,真的去通知童大林,罗序刚是不肯做的,他希望童大林化险为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为什么还安排吊眼儿去收拾他?自己凭什么保护自己仇恨的人?可是,如果不通知童大林,吊眼儿就采取了行动,而行动的方向并不能保证按着自己的意愿发展,如果童大林死了或者残废了,自己能逃脱吗?吊眼儿被抓起来,他能保证不把自己供出去吗?当然,如果自己不承认,也没什么直接的证据,问题是,办案的人也不是傻子,一查就可以查出吊眼儿是自己的线人,而吊眼儿和童大林不认识没有利害冲突,有利害冲突的是自己……如果童大林不死还好办一些,如果童大林死了,谁也保不了谁了。

与此同时,罗序刚也这样想,任凭他去吧,怎么就知道吊眼儿能把童大林打死,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死的,况且,自己还交代吊眼儿,不要把童大林打死或者打残废了。即使自己让吊眼儿把童大林打死,吊眼儿凭什么就那么听你的话,吊眼儿才不会为你卖命呢,如果真的出了事,你罗序刚真能出头救吊眼儿吗?这一点吊眼儿心里有数,他很鬼道,自己知道给自己留条道儿。这样说来,别说你罗序刚没让他杀人,就是让他杀人他也不会真的去干的,出了事也会先把你扔出去。可即使这样想,罗序刚也不放心,一旦动起手来,谁能保证没有闪失,可能越不想出人命偏偏出了人命怎么办?这些年来,罗序刚接触了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几乎没有不存在侥幸心理的,问题是,侥幸心理就像假币,到了关键时候就不好用了。

罗序刚找吊眼儿的路上,队里的内勤周倩给他打来了电话,通知他到队里开会,说有紧急任务。罗序刚掉转了车头,直接赶回了大队。原来,昨天晚上郊区的一栋别墅里发生了凶杀案件,村长出身的老板和老伴被杀死在家里,初步判断为生意场的纠纷,对方雇人行凶,犯罪嫌疑人已经外逃。这个案子不归罗序刚他们大队管,但由于案情重大,市领导亲自过问,市公安局领导非常重视,决定抽调罗序刚所在的大队力量,参与追捕工作。所以抽调罗序刚他们大队的人,大概是考虑到犯罪嫌疑人住在罗序刚他们辖区,而且,这两年,他们大队在追捕犯罪嫌疑人方面很有名气。

罗序刚坐在宋大队的身边,他在大队里是老二,一般外出追捕的事都由他亲自率队或者直接指挥,罗序刚想,这次他也跑不掉的。问题是,此时罗序刚的心境如同刚发生过地震的城市废墟,满目疮痍、尘土飞扬。宋大队叫他表态,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罗序刚目光躲闪,分心走神儿。宋大队介绍案情的时候,罗序刚恍惚地觉得跟自己有关,仿佛吊眼儿已经得手,童大林倒在血泊之中。自己虽然没用钱“雇”吊眼儿,可自己是幕后指使者,在定性上也可以说是“雇凶杀人”,要知道,雇有很多方式,并不一定要用钱的。宋大队说:序刚,看来你又要辛苦了,不过,事情也得辩证地看,这可是难得的露脸机会。在过去的若干年里,一政治学习就学习辩证法,尽管宋大队的文化水平不高,似乎对辩证法掌握得倒很坚实,所以,他每次讲话都用“不过”转折,大事小事都用辩证法。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罗序刚自然不想离开本市,或者这样说,在找到吊眼儿把事情解决之前,他不能离开。可罗序刚找不到更好的不接受任务的理由,无论他让吊眼儿去收拾童大林还是小秋跟他闹离婚的事,都不是可以拿到明面上的事。罗序刚支吾着,说:我没什么说的了,宋大队你来定吧。宋大队说我来定还让你说什么,不过,我该定的事已经定了,这次追捕,我的想法你就不要去了,你在家坐镇指挥,派谁去由你定。这话宋大队已经讲过了,只是讲的时候,罗序刚没听进去。

罗序刚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了想,说:别我来定,你是老大,你决定我们服从就是。

会议结束,罗序刚彻底决定了放弃收拾童大林的计划,他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吊眼儿找到,实在找不到,他就想办法通知童大林,让他有所准备,以逃过这场劫难,童大林逃过了劫难,他自己也逃过了劫难。情形变化如此之快,是罗序刚自己始料不及的,现在,童大林面临的危机几乎成了自己面临的危机。有意思的是,导演这场危机正是他自己,所谓作茧自缚吧。

罗序刚所以这么果断地做出了阻止吊眼儿行动的决定,应该说跟会上讨论的案情有直接的关系,它起到了警示的作用,有的时候,典型案例不仅用于警示老百姓,也直接作用于执法者。罗序刚就是在分析案情过程中被震动并猛醒的。他可不想成为一起案件的幕后真凶,然后成为阶下囚。还有一个潜在的原因是,他不能因小失大,因为一时动气而丧失了自己美好的前程。今天会上,宋大队向他做了明确的暗示,让他来做“决定”,这说明什么?说明前一段的小道消息兑现了。前一段,有人传宋大队要上调到支队当政委,罗序刚接大队长,宋大队肯定得到了明确的消息,不然,一向注意维护自己权威的宋大队不会“理直气壮”地让罗序刚做决定的。

从队里出来,罗序刚准备回家换换衣服,新任务来了,又得一阵子不能回家了,出差不说,不出差也得在队里指挥。回家的路上,罗序刚想,自己决定阻止吊眼儿还是对的,不能因为自己气愤、因为观念上绕不过弯来,就付出高昂的代价,这样,问题不但没解决,还把自己搭了进去。的确,小秋是自己的老婆,可她不是自己的附属物,她只是和自己结婚了并没有卖给自己,她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她选择的权利。即使小秋是自己的附属物,他也得好好分析其中的利害得失。从这个角度讲,罗序刚突然意识到,其实,人的任何行为都是需要成本的,你的行为和要解决的问题是不是对应的,聪明人应该用低成本而不是高成本来行动的。想到这儿,罗序刚觉得困扰自己的一个大问题终于解决了。接下来,罗序刚感到自己放松了许多。他想,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很多人还被莫名其妙的观念所束缚,办了或者继续在办很多自己认为值得但实际上非常错误的事情。幸好,自己把这一关过了。

快到家门口,罗序刚又尝试着给吊眼儿挂了一个电话,吊眼儿的手机开机。听到振铃声,罗序刚的心突突直跳,他那么急切地希望听到吊眼儿的声音。奇怪的是,吊眼儿不接电话,罗序刚一连挂了五六次,吊眼儿还是不接电话。罗序刚想,也许吊眼儿在蒸桑拿,手机放在衣物箱里。

罗序刚给吊眼儿打电话时,吊眼儿并没在蒸桑拿,而是和他找的两个帮手在饭店里喝酒。那是一个中低档饭店,里面的人挺多,闹闹吵吵,有意思的是,饭店还学大宾馆放音乐,只是,所放的不是背景音乐而是流行歌曲。在这样的环境里,吊眼儿根本听不到手机的铃声。即使饭店的环境不嘈杂,吊眼儿也不一定能听到手机铃声,他和两个小哥们都喝过了正常的“水位线”,说话一个比一个嗓门高。

借着酒劲儿,吊眼儿吹起了大牛,他对两个小兄弟说:你哥的后台硬着呢,你们放心,只要不出人命,我都可以把你们保出来。其中一个叫大黄的问吊眼儿:真的假的?吊眼儿说,我跟你们吹有意思吗?现在,在道上混的,没后台行吗?……我跟你们说实话吧,我交给你们的事儿就是刑警队头儿的事儿,有些事警察自己能干有些事不能干,就得哥们去干。这么说明白了吧?两个小兄弟眼巴巴地瞅着吊眼儿,大黄说:你的意思是,姓童那小子把警察头儿的老婆干了?警察头儿让我们替他出气?吊眼儿神秘地点了点头。另一个叫荷兰猪的小兄弟说,这么说,还是我们厉害。大黄问:什么厉害?小兄弟说:你想,警察的头儿让人欺负了给戴了绿帽子,最后还不靠我们给摆平。大黄想了想,说,对呀。吊眼儿说对个屁,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就像我们玩的酒令,老虎、小鸡、虫子、棒子。说的时候,吊眼儿还用酒杯、盘子和筷子什么的摆在桌子上,作战参谋一样指点着:警察是老虎,可警察的老婆是棒子,棒子可以打老虎,姓童那小子是虫子,专门吃棒子,我们是啥?小鸡呗,专门吃虫子。到了最后,老虎还吃我们,我们还得听警察的。社会就这么回事儿。两个小兄弟听傻了眼,那工夫,吊眼儿成了他们眼里的哲学家。愣了好一会儿,大黄问吊眼儿:你说的警察头儿,是公安局长吗?吊眼儿含糊其辞,说差不多吧。

大黄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掺和这事了。

“为啥?”

“警察的事儿,我们不沾边儿。”

“错。”吊眼儿有力地一挥手:“正因为是警察的事儿,我们才要管,不仅要管而且还要管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你们想一想,你们敢保证以后不犯事儿?敢说求不着警察?要是平时,你想近乎他们都近乎不上,送钱行吗?人家稀罕你这点钱,况且,你去送,人家敢要吗?……现在不同了,他有事需要我们做,不是送上门的生意吗?”

大黄说:“哥你单纯了点吧,警察翻脸比翻眼珠子都快。出了力不一定讨好。”

吊眼儿说这个我还不知道?我跟警察周旋了这么多年,什么不了解。关键要看什么事儿,办这样的事儿,就把警察拴住了。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