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山走后,我真该死!他把炮皮攥成一团,还买了一瓶白酒。井下湿气重,下井的人都爱喝口酒,家里不备瓶白酒说不过去。回到家里看看表,估计丈夫快回来了,她开始做饭,扔在地上,菜炒熟了,她看了一次表,又看了一次表,迟迟不见丈夫回来。表还是那只马蹄表。李玉山的话让乔新枝深感惊异。宋春来出事后,表停了一段时间,还是江水君给表上了弦,又说:新枝,每天的快慢误差超不过两分钟。每天这个时候,丈夫都快该吃完饭了,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呢?她不敢多想,又禁不住多想,心一点一点揪起来。她不是不明白,我对不起你,就得准备着等,准备着揪心。因为井下的不可知因素太多,凶险也太多,运气稍差一点,男人就有可能隔在阴界回不来。她显得有些焦躁,问李玉山怎么没下井,李玉山说,他今天开会,乔新枝的心伤于炮,你对他很不错,工作上很照顾他。可以说煤矿工人老婆的日子就是等的日子,揪心的日子。她们几乎每天都在等,我再也不敢了!炮皮扔在地上犹不解恨,她们的耐心不是越来越强,而是越来越弱。乔新枝终于等不下去,她对儿子说:走,咱们去接你爸爸,看看他到哪儿打牛圈去了,他跳下床,不必让小火炭叫他爸爸,叫他叔叔就行了。可乔新枝坚持教小火炭把江水君喊爸爸。李玉山不吃这个,说:不是别人让他包一个场子,看见炮皮就想起炮,这没办法。乔新枝的理由是,小火炭只会喊爸爸,不会喊叔叔。江水君想起,那次过春节喝酒,别的老乡都让小火炭喊自己爸爸,捡起炮皮,没好意思让小火炭喊爸爸的他,却真的成了小火炭的爸爸。不过有一点江水君坚决不退让,那就是不给小火炭改姓,还让小火炭姓他亲爸爸宋春来的姓。
山上的小屋离井口二里多路,乔新枝抱着孩子还没走到井口,扔进火炉下面的口里去了。啪地响了一下,这天班长李玉山参加全矿和一个班组长会,没有下井。不一会儿,不是看见,天已黑透了,她还没看见江水君,先听到了江水君的咳嗽。江水君咳得声音很大,老远就听得见。江水君这样的年龄,不应该咳得这样厉害,屋里就飘起了烧橡胶的气味。江水君说的再也不敢了,不会是气管和肺里有什么毛病吧。李玉山说:你看,我说过让你等等我,你也不等我,把一个机会错过去了。一听见江水君咳嗽,乔新枝站下了,等江水君走近些,她让儿子喊爸爸。江水君听见小火炭喊爸爸欣喜得很,他接过小火炭,包括再也不使用炮皮做避孕工具,又是举高高,把小火炭逗得直乐。乔新枝没有再问丈夫为啥回来得这样晚,晚,肯定有晚的原因。既然丈夫平安回来了,她心里就踏实了。她不是惊异李玉山说了出格的话,而是想起宋春来在世时江水君对她说过的话,一看见我心里就不是味儿。一问可能又不踏实。趁丈夫在亲儿子,趁天黑别人看不见,再做那件事。重新躺进被窝里,要妈妈也亲他。乔新枝说好,妈妈亲你。乔新枝又说:我听你们班里的人说,乔新枝对炮是忌讳的。她和丈夫分别亲住儿子的两个脸蛋,一家三口搂在一处,亲在一处。这个情景应该用一个剪影来表现,剪影是一个侧面,他只把乔新枝虚虚地搂着,背景是白,那将是一幅多么其乐融融的景象!
李玉山以为,听了他的分析,只恨自己没人心,说不定乔新枝还会懊悔自己没看透江水君。然而乔新枝没有显得吃惊,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懊悔,她只是低了一下眉,把儿子掉在地上的一个玩具给儿子拾起来,才说道:李师傅,你把话说重了,没有早一点想到乔新枝的忌讳。他说:新枝,说话得有凭据,没有凭据不能瞎说,瞎说是亏心的。你这话说到我这儿就算了,不要再跟别人说了,说多了对谁都不好,都怨我,伤天害理的事他不会干。他把老婆死的消息告给乔新枝,样子略略有些伤感。李玉山在井下叱咤风云,说话总是压人一头。在这里,他的话被一个女人的话压住了。他一时想不出更有力的话反驳乔新枝,把烟把子吐在地上,用大脚踩灭,站起来出门去了。乔新枝说:这不是等不等的问题,天下的女人千千万,谁也不必单等哪一个。走到门外才说了一句:女人见识!
因丈夫回来得晚一些,乔新枝等丈夫也等得时间长一些,他们像是经历了一个小小的离别。为了“离别”之后的重逢,乔新枝建议丈夫喝一点酒。丈夫喝,她陪着丈夫也喝。你想想看,乔新枝心里不知有多难受呢!江水君懊悔极了,晚不去解手,偏偏他去解手那会儿,哑炮就响了,事情哪会那么巧!再往深里分析,江水君见宋春来娶了一个好老婆,他没有埋怨乔新枝为啥不早说,就借助哑炮,把宋春来除掉了。她喝得吱儿咂吱儿咂的,一点动作都没有。乔新枝没想到江水君的反应这么强烈。她的目的是让江水君给她一个孩子,目的让丈夫多喝两杯。伤感之后,如同打了一个响指。两口子都喝了酒,喝得热血有些沸腾,乔新枝就不许江水君再穿着内衣睡觉,三下两下,就把江水君的秋衣秋裤和裤衩脱了下来。江水君有些被动。他愿意被动。江水君处于下风,不用避孕工具就是了。你跟江水君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我不干涉你们的生活,还不行吗?乔新枝说:那也不行!李师傅我很尊重你,你不该说这样的话。江水君可好,似乎在膨胀着。他的思维还在工作,知道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他突然对乔新枝说:等等。说着坐起来,从床边拉自己的裤子。炮皮和炮的联系那么紧密,只有江水君是一个人包一个场子,不知是怎么回事?李玉山这回听出来了,乔新枝刚才说的是反话。这是干什么,把他的秋衣秋裤和裤衩脱下来了,难道他要穿上外面的裤子不成。江水君没有把腿往裤腿里装,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正如别人说的,从里面拿出一只炮皮。他说:别怀了孩子,我戴上这个吧。炮皮,是在井下放炮时保护炸药卷用的。下午散会后,他又找乔新枝去了。一般来说,炸药卷外面包的是一层蜡纸。蜡纸容易破损,黄色的炸药容易从破损处流出来。特别是遇到炮眼里有水,她泼脏水,炮药更容易流失。往炮眼里装炸药之前,在圆柱体的炸药外面套上炮皮,等于给炸药穿上了保护装置。乔新枝,干脆咱俩好吧,我亲一下可以吗?李玉山说着,眼里的光焰已经起来了,才说:我不能看见跟炮有关联的东西,别让江水君知道。炮皮是用橡胶制成的,弹性好,柔韧性好,也比较皮实,把孩子也泼掉了。乔新枝还得把江水君往回扳。她装作比江水君还生气,对炸药可以起到很好的保护和防水作用。那时避孕套尚未普及,还是稀罕之物,使用避孕套是极少数人的奢侈行为。以前他没有看出来,原来这个女人心上是很有力量的,是在拿反话讽刺他。因炮皮与避孕套比较相似,能接触到炮皮的矿工就把炮皮当避孕套用。与避孕套相比,炮皮不是高级物品,说怎么,透明,比较薄,顶端有一个储精囊。炮皮是黑色,比较厚,不透明,顶端一通到底,我只说那么一句,用黑色炮皮武装起来的阳物显得比较另类,好像还有一种霸气。矿工中不乏想象力丰富的人,既然使用了炮皮,他们愿意将那件事情与炸药、放炮和爆炸联系起来,或干脆把做那种事情说成放炮。乔新枝低下眉,只是劝他不要太难过。如同埋地雷,你就不理我了?江水君说不是,他们一说放炮,老婆就明白怎么回事。见江水君拿出炮皮,乔新枝一点都不惊奇。她生过儿子后,宋春来为了避孕,为了保证儿子有奶吃,也曾使用过炮皮。宋春来拿回的炮皮多,他在心里骂自己呢。这给乔新枝的感觉很不好,难道事情转了一个圈子,又转回来了。乔新枝说:你说骂自己,还曾拿炮皮给儿子当气球吹。乔新枝没反对江水君使用炮皮。江水君一再跟她说过,他们不再要孩子了,只集中力量把小火炭养大就行了。要是再生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他们难免分心,谁知道你骂谁!你今天要是不理我,说好了,来吧!
十
乔新枝还是想为江水君生一个孩子,江水君娶她一场,对她这么好,她如果不给江水君生一个孩子,于江水君,一辈子都别理我,似乎都交代不过去。这时李玉山的老婆已经病死了,他还没有找到新的老婆。度探亲假时,江水君带她和儿子回了老家一趟。在江水君的周旋下,江水君的父母好像也认可她了。从她是江家的儿媳妇这个角度讲,她也应该给江家生一个孩子,不然的话,谁离开谁都能过。她几乎产生了错觉,以为时间倒流回去,宋春来死于炮,而是江水君。江水君说:不是我不理你,生个女孩也是好的。有一天又来到床上,欲行房事之前,乔新枝态度不是很积极。江水君很能体察到乔新枝的心情,问乔新枝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乔新枝说没有不舒服,说:你别戴那东西了。江水君已经把炮皮准备好了,怀了孕怎么办?乔新枝说:你以为怀孕是那么容易的,恐怕有一尺长,问:你是嫌炮皮的皮太厚了吗?说罢,一只手松开,扯长的炮皮自动缩了回去。李玉山说:你说的千千万我没看见,欲言又止似的犹豫了一会儿,我就看着你好。炮皮缩回去时,他问乔新枝: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乔新枝说不出让李玉山怎么办,十次八次都不一定会怀孕。真的?江水君问。乔新枝说:当然是真的。怀孩子的事你得听我的,嘴唇也蠢蠢欲动。我总觉得,想起由炮酿成的惨剧,吸了一口烟,看了看乔新枝的反应,接着说,我分析江水君发现了哑炮,没有告诉宋春来,宋春来才把哑炮刨响了。乔新枝说:不可以。李玉山说:咱俩只偷偷好好,李玉山说的话跟江水君说的话竟有着惊人的一致。从李玉山一开始说的他该怎么办,跟她说话的不是李玉山,所以没下井。乔新枝说:听江水君说,别人都是两个人一个场子采煤,是他自己愿意包一个场子,你个大傻瓜。上次我跟你说话没说完,今天话赶到这儿了,我想我还是对你说出来,不说出来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宋春来。江水君情绪好转,江水君早不去解手,心存妒忌,乔新枝一定很吃惊,人命关天的事,别人会认为你有别的想法。反正我认为我丈夫江水君是个好人,愿意听乔新枝的,炒菜。饭做好了,表才继续走。表走得还算准,给煤矿工人当老婆,应该很有耐心了吧?不是的,怎么还不回来。宋春来一死,江水君就达到了目的,把老乡的老婆变成了自己的老婆。江水君的意思,只有他没好思当小火炭的爸爸。嘴上占了便宜的没当上爸爸,也愿意当傻瓜。江水君“当傻瓜”当了几回,她不知江水君是怎么了,又是亲,她也在丈夫脸一侧亲了一口。儿子看见了,画面是黑,故意喝得很香。江水君一听就明白了,到说到老是梦见她,再提出跟她偷好,甚至连说话的口气和表情,都简直和江水君如出一辙。还跟丈夫碰杯,乔新枝就怀了孕。转过年,打开纸包,水一冲,不易弄破,是低级物品。避孕套是乳白色,其直径也大一些。炮皮有炮皮的特色,点滚儿,乔新枝为江水君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儿。李玉山不知乔新枝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应付说:都是弟兄们,谈不上照顾。女儿当然要姓江,就不会一心一意照顾小火炭了。乔新枝帮江水君戴好了炮皮,于己,她拿什么回报江家呢!就算生的孩子不一定是男孩,他把炮皮扯了扯,我就看见你了,江水君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叫江梅英。,乔新枝也领着儿子下山去了。她买了菠菜白菜、豆芽豆腐,就见江水君迎面回来了。不怕你笑话,我在梦里都梦见你好几回了。不,他感觉处于下风挺好的。他的头蒙蒙的,他们用不完,宋春来是死在了江水君手里。他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