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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末日火种(4)

过了四天,米亚驾驶飞机回来了,过了一个多月,又有四个部族赶来,这下我们大约有六千人了,于是几天后发动了大规模进攻。经过连续几次战斗,基地方面明显不敌,纷纷退入地下,我们占领了所有地表建筑。

正在连夜商讨进攻方案的时候,基地方面却派来了谈判代表,他们提出,大家是尼雅仅存的人类,不要再互相残杀了,要求我们先退回原来的营地,然后大家坐下来就未来的命运好好商谈。

我们经过会议后,同意了对方的意见。

部族的队伍离开基地入口,向营地撤去。基地部队开始回到地面,在原来的阵地布防。但是他们没有察觉,在一栋废弃的建筑内,我和另一个部落首领带着四百人悄悄潜伏着,在我们三十米外是一个偏僻的通风口,上面已经布设了炸药,从那里我们可以一直深入地下城。

一辆装甲车从基地中驶出,向部族的营地开去,大概是派来谈判的,基地的部队还在忙着调动,根本没人发现我们。

一声爆炸骤然响起,通风口被炸了一个大洞,我一跃而起,带着大家冲了出去。我进入通风口的时候,看到基地部队正试图向我们发动进攻,但是又被从营地杀回的部族部队纠缠住。整个地表顿时杀声骤起。

通过倾斜的通风口,我们来到一条宽阔的隧道。地面的枪声一下子变得微弱,几不可闻。隧道内空无一人,一片寂静,看来基地的部队都被调到了地面。

除了几个人原地留守,阻击尾随的敌人,我们向基地深处跑去。

隧道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一直伸向黑暗中,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我忽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记得在星潮爆发前后的几年间,自己就是在地下城中度过的,这迷宫样的隧道,这昏暗幽深的气氛是那么的熟悉,仿佛还残留着我和伙伴们嬉戏的身影,现在我们却要在这里与自己的同类生死相搏,甚至同归于尽。

前进了几百米,我们开始遭到抵抗,但是对方的人数不多,又是仓促迎战,很快被我们肃清。我们继续向基地纵深发展,但让人头疼的是基地中复杂的隧道系统四通八达,蛛网一般,连米亚也弄不清楚,我们一路上只得不断分兵探索。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已经进入基地深处。此刻基地中到处是爆炸声和人们疯狂的嘶喊声,双方的士兵混杂在一起,乱作一团。

我身边只有二十多人了,遇到的抵抗越来越顽强,对方宁死也不后退半步,不过这也使我明白,我们现在非常接近基地的核心了。对方倒下的人员都身着便装或者白色工作服,而没有了正规军人,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看法。

再加一把劲,敌人就会彻底崩溃!

前面又一道防护门拦住去路,我们正布置炸药试图将其炸开,门忽然自动打开了,门后出现一片敌人,双方骤然零距离遭遇,顿时展开一阵乱战。

灼热的能量光束在人群中交织成密集的死亡之网,士兵们像收割的麦子一般一片片倒下,冲撞在一起的人们互相纠缠着,厮打着,刺刀和匕首闪着银光溅起一道道血花。

周围终于陷入沉寂,我踉跄着爬起来,目之所及到处是烧得焦炭一样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焦煳味,我禁不住剧烈呕吐起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星潮的咆哮已经让人类陷入绝境,为什么我们不能团结一致共渡难关,反而要为了一己私利而自相残杀?

一股不可抑制的怒火在我心头腾起,说什么黑洞、星潮、辐射、饥荒,人心才是最险恶与危险的,就让人类在最后的疯狂中走向毁灭吧!

我重新端起枪,一个人向里面冲去。

奇怪的是,一路上没有再碰到一个人。我一个人狂奔在空旷的隧道中显得有些可笑。

一个拱形的洞口出现了,我冲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半球形大厅,简直和我记忆中观看星潮来临的大厅如出一辙。大厅内坐着十几个人,他们见到我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反而很平静的样子,这更加激怒了我,我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机,死光无情地扫过大厅,把掠过的一切都彻底烧焦。

从大厅出来,我继续向前跑,我的脑海中早忘了什么飞船,逃生的概念,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死遇到的每一个人。

我又冲进一座建筑,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椅子上望着我。我没有犹豫,立刻开枪,死光将桌子熔为两半,击中了老人的腹部。我回身正准备离开,老人忽然说了两个字,我刹那间愣在当地。虽然老人的声音有些模糊,但我能听清,他在唤着我的名字“荆邢”。

我回头凝视着老人,我一下子认出来了,那正是我失散多年的父亲。天哪,我竟然杀了自己的父亲!仿佛有一道闪电击中了我,疯狂与杀戮都烟消云散,我的脑海中重新浮现出童年的景象:父亲把我举过头顶,让我俯瞰着尼雅美丽的平原、山脉和城市……父亲出现在火种飞船离去的背景中,张开他的双臂把我和母亲拥在怀中……父亲和我望着生命绝迹的尼雅,他伸出手轻轻抚着我的头……

我扔下了枪,一头扑进父亲怀中。

“是你吗?我亲爱的孩子,我是在做梦吗?”父亲喃喃说道。

我抬起头端详着父亲的脸庞,泪水已经布满我的脸颊,“爸爸,是我呀,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和妈妈都以为你死了。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和妈妈?为什么呀?”

“唉,乱世啊!”父亲叹息一声,他展开左手,母亲的那枚钻石戒指出现在他掌心,“从地下城秘密通道撤出后,我到庞嘉城找过你们几次,直到我在一个死去的暴徒身上找到了这枚戒指,很难有人在辐射中生存,所以我以为你们早就……”父亲的声音哽咽着,“这些年我天天都在想念着你们,当真度日如年,如果不是为了飞船,我早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妈妈临死前一直在念着你的名字,这……这个残酷的世界啊……”我抚摸着父亲焦黑的伤口,绝望地吼道,“不,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我不能让你死……”

父亲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好啦,能够见到你,已经是命运对我的眷顾啦,我很高兴去和你的母亲相聚。”

“都是那该死的飞船,人类的最后一点良知都因它而泯灭。”我抹去泪水,抓起了枪,“我这就去毁了它,谁也别想离开,大家都来为尼雅殉葬吧。”

“冷静一些,陪爸爸坐一会儿吧。”父亲苦笑着对我招招手,“那最后一艘火种飞船根本不是用来移民的,它的体积太小了,没有人能乘着它离开。”父亲发出了一声呻吟,我连忙抱住他。

父亲和蔼地望着我,笑了笑说道:“当年我没有离开尼雅,一方面是舍不得你和你母亲,另一个原因就是‘火种计划’。由于时间紧迫,移民工程进行得非常仓促,直到最后阶段才发现移民的目的地,桃源星系三号星,与当初观测的环境差异非常巨大,人类根本无法在那里生存下去,但那时候一切都已来不及更改,我们只能坚持着把移民计划进行完。但愿离去的那些人类在抵达那里后能够找到新的办法,但机会实在极为渺茫。”父亲长长叹了一口气,“大部分科学界精英都留了下来,尝试着能否找到新的办法让人类生存下去。”

“所以在地下城的时候,你们仍然在夜以继日地研究?”我问道。

父亲点了点头道:“我们原本怀疑星潮的破坏性,期望星潮过后人类还能够继续在尼雅生存下去,但现实无情地击碎了我们的幻想,当然我们没想到人类社会竟然那么快陷入崩溃,真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啊!”父亲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他一定在回忆着地下城中的暴乱,回忆着一座座哀鸿遍地的城市遗迹……

“迁徙到这个基地之后,我们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宇宙深处。”父亲继续说道,“经过对大量资料的重新汇总,我们失望地发现,在三千光年的范围内根本找不到一颗可以供生命繁衍的行星,而以我们的宇航能力即使一千光年也无法越过,这说明通往群星的大门对我们紧紧关闭着,人类只有和尼雅一同走向灭亡。那些日子里,基地被绝望的气氛所笼罩,好在经历了一连串的灾难,我们已经能够冷静下来,坦然面对现实了,我们再次投入近乎疯狂的工作之中。我的研究领域是宇航推进技术,最初制造的飞船动力系统太庞大了,效率也过于低下,严重限制了远距离的宇宙航行。我发现星潮倒不全是坏处,它所喷射出的高能粒子潮恰恰可以成为飞船的动力,就像大海上的风,能够把星际飞船加速到光速的80%,一直吹向遥远的宇宙深空,这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发现,但是无疑对我们的宇航具有重要意义。”父亲的脸上显出自豪的光彩,但是我感到他的呼吸正在微弱下去,“我们还在五千光年外发现了一颗行星,那里已经有了原始生物活动的迹象,于是我们开始制造最后一艘火种飞船。我们的资源已经不能建造大型飞船了,这艘飞船很小,连一个人也坐不下,但是它的意义是此前的所有火种飞船无法比拟的。尼雅人类的毁灭已不可避免,作为文明,我们会在宇宙中彻底消失,但是我们将在宇宙深处埋下一颗种子,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们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获得新生。”父亲向我投来欣慰的目光。

“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们呢?”我痛苦地问道。

“我们解释过,可谁会相信呢?”父亲惨然一笑,“为了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人类的理智早被贪婪与自私淹没了。好啦,爸爸很困,我想睡啦。”

“不,不,醒一醒,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拼命摇晃着父亲的身体。

这时,大地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我抱着父亲摔倒在地,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骤然响起,又逐渐远去。

“飞船发射啦。”父亲的眼中突然迸射出异样的光彩,然后又暗淡下去,直至失去光泽。

我抱着父亲的尸体,纵声大哭,但是我的哭声很快就被连续不断的枪声和爆炸声淹没了。

新生

尼雅默默悬浮在冰冷孤寂的宇宙之海。她曾是罕有的生命与文明的摇篮,但是现在,沙漠像瘟疫一般布满了曾经生机勃勃的绿色大陆,全球范围漂浮的沙尘暴使她的星光变得那么暗淡。一艘小小的飞船拖着长长的尾焰冲天而起,瞬间没入漆黑的宇宙……它就像生命最后的一缕魂魄从尼雅上消散。

不,其实它也是一颗文明的火种,带着尼雅人类最后的希望,去找寻生命的另一个家园。可是它的体积是那么小,怎么能跨越那么漫长的时间与空间的旅程呢?况且它的航向也不对,它怎么正在向着阿特拉斯星核飞去呢?那里可是生命的禁区呀,正在猛烈喷发的星潮更会让它粉身碎骨,可这艘渺小的飞船仍像是投火的飞蛾,执著地向着咆哮的星潮挺进……

飞船已经进入星潮的滔天巨浪之中,还在向着星潮高密度粒子区域前进。飞船的头部是一个盾形防御结构,可以暂时抵御星潮的冲击,但是在这个高能量冲击的环境中,它坚持不了多久。

突然间,那占据了飞船三分之一的盾形结构迎着星潮伸展开来,成为一把圆形的大伞,一道无形的薄膜从伞的边缘向四周伸展开去,那薄膜是无法察觉的,但是星潮粒子在薄膜上面反射出夺目的光彩。

薄膜不断伸展着,满满的,半径竟达两千公里,像是星潮中飘扬而起的一面巨帆。

终于,飞船在星潮中汲取了足够的能量,接着,它调转了航向,像是黑暗中破茧而出的蝴蝶,舒展着华丽的翅膀,向着更深的宇宙飞去……

一万年后。

这颗蓝色的星球还是宇宙的新生儿。

在高耸的雪山脚下,在灰暗阴冷的森林深处,一只雄性原生猿正在拼命奔跑,在他的身后,两只凶猛的树熊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知道自己终究无法逃脱,他只想把它们引得越远越好,他的同伴们正躲在附近的一个树洞中瑟瑟发抖。

终于,他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随即摔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他的生命在一秒钟之后就会消逝,他的目光掠过树熊张开的血盆大口,望见了一抹湛蓝的天空。

这个时候,一团火球划过天空,接着整个天空仿佛都被点燃了,然后一股猛烈的气浪把他连同树熊一起掀上了半空。

他苏醒之后,发现自己还活着,这简直是个奇迹。半个森林都不见了,变成了一个一片狼藉的巨坑,而另一半森林正在熊熊燃烧。

他茫然站立在大坑的边缘,几个幸存的同伴默默走到他身边。

在巨坑的中心,一个黑乎乎的物体悄无声息地展开,一股无法察觉的微生物像雾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几天之后,一场致命的瘟疫开始在全球范围蔓延,数不清的树木枯萎了,数不清的动物哀鸣着死去。

这是一次毁灭性的瘟疫,最终有百分之九十的动植物死去了。

多年以后,原生猿的首领带着他的部族向草原迁徙。在这次灾难中,虽然部族的损失同样惨重,但是他和其他几个同伴奇迹般地幸存下来,而且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他自己也无法察觉的变化。

在他的基因序列里已然刻下了另一种生物的特殊序列!

死亡,在某种时候,也意味着另一次新生!

八千万年后。

这是个美丽的夜晚,繁星在夜空中闪闪烁烁,大海在星光下微微涌动。

父亲和母亲领着小孩在海滩上散步。

“你们说,我是从哪里来的呢?”男孩忽然问。

“你是爸爸和妈妈相爱之后生下来的呀。”母亲回答。

“那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呢?”男孩很认真地问。

母亲被孩子这个复杂的问题问得啼笑皆非。

男孩指着一天繁星说道:“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从很远的星星上来的。”

父亲的心悠然一动,最近越来越多的研究证明人类身体内的一小段神秘的基因序列并不存在于其他生物体内,男孩天真的话或许正道破了文明中最大的一个谜题。

父亲轻抚着男孩的肩膀,和他一起仰望着满天星辰,缓缓说道:“也许吧,也许我们就来自哪一颗遥远的星星上。”

⊙文学短评

有关星潮的恐惧和文明重建的努力,在苏学军的《末日火种》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地下城中的暴乱,一座座哀鸿遍地的城市遗迹,以及“我”失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尼雅人类也不可避免地毁灭。在毁灭性的劫难之中,文明濒临崩溃,人类的理性也为暴力所取代。这些都是末日想象中常见的主题。就像《2012》中的“诺亚方舟”保留着人类火种一样,小说最后,一颗文明的火种,带着尼雅人类最后的希望,去找寻生命的另一个家园,这终究给了人们些许希望。

时空追缉

江波

江波,男,1978年出生,年青一代科幻作家代表人物,清华大学微电子专业研究生毕业。其代表作《湿婆之舞》曾被译成日文,在日本科幻杂志上发表。其作品内容丰富,语言简洁,风格冷峻,想象汪洋恣肆,充满硬科幻独有的艺术魅力。

“这项任务很艰巨,你想一想再回答我。”总长坐在宽大的皮椅上,整个人陷在里边。他望着马力七十五。细小的眼睛眯成缝,然而马力七十五知道他正盯着自己。

马力七十五眨眨眼,“我想过了,我会去的。”

“好。”总长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马力七十五面前。总长的身材很高大,让人有一种压迫感,他严肃地盯着马力七十五,突然转身,走过去关上门。玻璃外面,上百名警员正忙忙碌碌。

总长注视着这一切。他没有回头。突然开口说话:“马力,你是最好的警员。坦白地说,我不希望派你去执行这个任务。”

马力七十五默默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