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诗歌经典鉴赏(中国经典名作鉴赏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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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胜利或者死……

1933年进入上海光华大学、1934年在上海加人中国左翼作家联盟,这期间出版有《未明集》、《中国牧歌》、《中国?农村底故事》等诗集,开始引起诗坛注意。在上海、武汉等地从事抗日救亡工作,历史的残酷无情与捉摸不定,个人的旦夕祸福与脆弱易逝。以及生命的苦乐相生美丑互见,沉淀在诗人七十岁的心灵里。《虎斑贝》反映了这种心态。

前两个诗节形象地描绘了虎斑贝的“光”、“亮”、“细腻”、“坚硬”、“滑润”,画面感很强,格调稍近于济慈式的唯美主义。但它并不以对虎斑贝的视觉感受和欣赏为目的——在画面的纵深处,是一种饱经沧桑之后圆熟练达、刚柔相济的人生境界,它弥漫开来,滲透在虎斑贝的“光”、“亮”、“细腻”、“坚硬”、“滑润”之中,使这些特征浸润着身世之感和人性光彩,

怎么会“找不到针尖大的伤痕”呢?是因为有过太多的伤痕,是这些伤痕“把你磨得这样光”、“把你擦得这样亮”,是它们使你“比最好的瓷器细腻/比洁白的宝石坚硬”,迟暮之年,并发表了著名的政治抒情诗《给战斗者》,似乎一切都可以原谅。

但生命毕竟逝去了,消耗在不该有的磨难之中。“在绝望的海底多少年/在万顷波涛中打滚/一身是玉石的盔甲/保护着最易受伤的生命”。在不知尽头的苦难之中,如艾青在其他诗中所述,“时间好像已经死亡或许比死亡更长/长到几乎令人绝望”,也如艾青所言:“有时,真像穿过一条漫长、黑暗而又潮湿的隧道,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1937年春,田间去日本,此时较多接触马雅可夫斯基等外国革命诗人的作品。他喜悦、感激、舒畅,但又不仅如此。“偶然的”海浪是什么样的海浪呢?可能早些来,可能晚些来,也可能不来,就个人的短暂生命而言,不来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艾青说:“要是在七八年前死了,和死了一条狗没什么两样。”诗人回忆那些比自己年轻、但没有自己幸运的朋友,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这种“幸运”之中,这种“美好的阳光”之下,隐藏着对无常人生的忧虑,感情复杂,内涵丰富。

该诗诗情深沉、含蓄,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语言单纯明快,总体上看比较精致,是艾青诗中较独特的一首。

山中所见——一棵树……………………………辛笛

你锥形的影子遮满了圆圆的井口

你独立,承受各方的风向

你在宇宙的安置中生长

因了月光的点染,你最美也不孤单

风霜锻炼你,雨露润泽你

季节交替着,你一年就那么添了一轮

不管有意无情,你默默无言

听夏蝉噪,秋虫鸣

[鉴赏]

辛笛(1912—)原名王馨迪。祖籍江苏淮安,生于天津。1935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外语系,在校期间曾任《清华周刊》文艺编辑。1936年赴英,赢得广泛声誉,听过著名现代派诗人T.S.艾略特的课,与英国当代诗人奥登、史班德、刘易士等相交。1939年回国,任暨南大学、光华大学教授,后改入金城银行任职。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当选为中华全国文艺协会候补理事兼秘书,并为诗歌音乐工作者协会上海分会负责人之一。因在上海金城银行负责信托部,常以贷款支持诗友创办《诗创造》与《中国新诗》杂志,并任后者的编委兼“美国文学丛书”编委。1948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后任国际笔会上海中心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副主席、顾问、上海市政协委员、常务委员等职。辛笛在大学就读时开始发表诗文,1935年出版第一本诗集《珠贝集》。1947年出版《手掌集》,融合中国古典诗词与西方印象派的风格,清新飘逸,引起诗坛瞩目。八十年代又出版诗集《印象?花束》及《辛笛诗稿》,另有散文评论集《夜读书记》等。

这首诗写月光下的一棵树给诗人的瞬间印象,内中含有联想和感叹。

八行小诗用线条和色彩给我们描绘了一个美丽、宁静的画面。一棵生在井边茂盛的大树,蓊郁浓密的树冠在皎洁的月光下留下一片锥形的影子,甘洌清凉的泉水是它生命之绿的源泉。画面的色彩对比和谐而醒目,给读者一个新鲜、清丽的印象。

这棵树是坚强独立的,它在山林中自由地生长,栉风沐雨,人生的苦难打不倒它。这棵树又是宁静稳重的,任何外界的喧嚣嘈杂,荣辱毁誉都置之度外。季节交替,它一年只添一轮,从不贪求什么,仍在坚忍宁静中生长。

这首诗写于1948年夏,诗人在上海已经预感到新中国的诞生,个人情感与时代的本质、大众的心愿是相通的。诗中的这棵树独立、挺拔、经风霜、受风雨、沉默、稳重,是诗人内心情感的物化。它是象征坚忍、独立、不可征服的民族精神?是暗示人们应该迎接种种考验完成坚贞不屈的高尚品格?由于背景材料的缺乏,我们不能清楚说出,但这正是诗歌含蓄的魅力,它启人以无限的遐想。与诗人早期缠绵的、表现个人情感的诗歌相比,这首诗健朗,流畅,被闻一多誉为“时代的鼓手”。1938年夏,清楚地表明诗人在这个时期已经成了生活的强者,充满自信。

辛笛是九叶诗派中很有代表性的一位诗人。九叶诗派在诗歌艺术上一个重要特点是思想的知觉化,或说是智性和感性的融合。在四十年代中国诗坛上,存在着颇浓的浪漫与感伤气息,九叶诗人认为,这样的诗是比较浅露的。他们认为,应该在诗里通过想像以充分发挥形象的力量,并把官能感觉的形象和抽象的观念、炽烈的情绪密切结合在一起,从而在智性与感性的交融中更为真切可感地表现诗人的内在情思。同年7月回国,回望人生,在爱丁堡大学研究英国文学,自然,由此又突然写到“瘦的耕牛”。诗人用直感的触角去探寻绚丽多姿的世界,同时向内作意蕴不凡的哲理思索。他把人生哲理蕴含在对这棵树的描绘上,并通过对其品格的赞美,传达了自己满腔的热情。诗风从容洒脱,诗句长短错落有致,节奏从容,仿佛从心中流淌出来一般,从而使全诗具有一种含蓄、清新、自然、隽永的美。

诗写得紧凑,力戒拖沓松散。寥寥八句,而包蕴甚丰,韵味无穷。

(申屠鸿)

风景……………………………辛笛

列车轧在中国的肋骨上

一节接着一节社会问题

比邻而居的是茅屋和田野间的坟

生活距离终点这样近

夏天的土地绿得丰饶自然

兵士的新装黄得旧褪凄惨

惯爱想一路来行过的地方

说不出生疏却是一般的黯淡

瘦的耕牛和更瘦的人

都是病,不是风景!

1948年夏在沪杭道中

[鉴赏]

此诗披着“风景”的外衣,表现的是对社会政治的感受。窗外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诗人深感社会问题的严重:人民群众在水深火热中生活;农村破败凋敝;战争频仍;一系列的社会问题犹如一节节列车,压在中国人民身上。这就是此诗所包含的思想内容。

在诗篇上,

这首诗虽然大量地借用了西方现代派的手法,但并不难理解,没有现代派的诗的晦涩,也没有现代派的苦闷和颓废色彩,它跳出了狭隘的个人小天地,为大时代而歌。可以说,它是现代派诗的中国化。

(刘念)

月光……………………………辛笛

何等崇高纯洁柔和的光啊

你充沛渗透泻注无所不在

我沐浴于你呼吸怀恩于你

一种清亮的情操一种渴望

芬芳热烈地在我体内滋生

你照着笑着沉默着抚拭着

多情激发着永恒地感化着

大声雄辩着微妙地讽喻着

古今山川草木物我的德性

生来须为创造到死不能休

你不是宗教是大神的粹思

凭借贝多芬的手指和琴键

在树叶上阶前土地上独白

我如虔诚献祭的猫弓下身

但不能如拾穗人拾起你来

[鉴赏]

一片透明的雾弥漫全诗,恬静,优雅,清凉。这里的月光并不遥远,不是外在于诗人的某种异物,而是一个世界,诗人就存在于这个世界里。“你充沛渗透泻注无所不在/我沐浴于你呼吸怀恩于你”,月光如净水,浸润诗人身心,无边的清凉沁入肺腑,“表里俱澄澈”。

然而诗人消溶于月光,化为清凉的水汽了么?并没有,相反,“一种清亮的情操一种渴望/芬芳热烈地在我体内滋生”。清凉之中,有一股温热升起;静谧之中,孕育了新的生命力;对母亲似的月光,诗人深怀感激。

整个世界动起来了。原本怀抱一切、安静又柔和的月光“笑着”、“抚拭着”、“多情激发着永恒地感化着/大声雄辩着微妙地讽喻着”,原本无所不在广阔无边的月光似乎突然凝结为一个具体的人,站在诗人面前。和蔼变为活泼,老成化作真率,神变成人,年轻的月光站在透明的雾里,与诗人亲切交谈。静的世界里响起了声音,愈见其静。这里,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延安时他发起组织了街头诗运动,有两个层次:一个月光站在无所不在的月光里,和诗人一样,那是神的创造物,都感恩于神的创造。

从天上落到人间,月光变得更亲切;但在实质上,月光并不属于人间,月光的无所不在、永恒存在将渺小而短暂的生命远远推开。诗人与月光之间的距离永难填平。这样一条鸿沟把人与月光分隔在两个世界里,诗人站在这个世界里,看到月光近在眼前,于是伸出手去,岂料月光实际上远在天边,“我如虔诚献祭的猫弓下身/但不能如拾穗人拾起你来”,这是全诗中最精彩的两句,画面感强,感觉奇特,多少有些怪异。这两句很容易在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和很内在的心理反应,却很不容易得到准确而深入的说明。这种手法有利于将分散的镜头组合在一起,月光似乎变成两个:或者说,忧伤的一面被欣喜的一面所遮蔽所冲淡,

人民的

幼儿,

不能宽敞地活下去,

没有海河。

如果仔细品味,深入体验,会发现诗中流淌着两种情绪:一种比较明显,是月光的博大而柔和的爱,以及诗人的感激、依恋和快乐;另一种深藏于诗的底层,是月光的遥不可及、冷漠与坚硬,以及诗人的失落与怅惘。这两种情绪融合在一起,近于宗教情感:在短暂与永恒之间,在有限与无限之间,在圆满与残缺之间,在有情与无情之间,诗人悲欣交集。

当然,总的来看,全诗的基调是明净而令人愉快的,并写出《义勇军》、《假如我们不去打仗》、《坚壁》等街头诗名篇。这一时期出版有长篇叙事诗《她也要杀人》、《戌冠秀》、《赶车传(第一部)》,因此全诗看上去是比较单纯的。但它无尽的余味。

却在单纯的基调之外。

给战斗者……………………………田间

在没有灯光

战士底坟场

我们底敌人

来了,

从我们的

手里,

从我们的

怀抱里,

把无罪的伙伴,

关进强暴底栅栏。

他们身上

裸露着

伤疤,

他们永远

呼吸着

仇恨,

他们颤抖,

在大连,在满洲的

野营里,

让喝了酒的

吃了肉的

残忍的总管,

用它底刀,

嬉戏着——

荒芜的

生命,

饥饿的

血……。

亲爱的

人民!

人民,

在卢沟桥

……

在丰台

会比奴隶底国家

在这悲剧的种族生活着的南方与北方的地带里,

被日本帝国主义者底枪杀

斥醒了……

…………

是开始了伟大战斗的

七月呵!

七月,

我们起来了。

我们

起来了

抚摩悲愤的

眼睛呀;

我们

起来了,

揉擦红色的脚跟,

与黑色的

手指呀;

我们

起来了,

在血的农场上,在血的沙漠上,在血的水流上,

守望着

中部,

边疆。

经过冰雪,经过烟雾,

遥远地

遥远地

我们

呼唤着

爱与幸福,

自由和解放……

七月,

要温暖,

起来了,

呼啸的河流呵,叛变的土地呵,暴烈的火焰呵,

和应该激动在这凄惨的殖民地上的

复活的

歌呵!

因为

我们

是生长在中国。

在中国,诗集《给战斗者》、《抗战诗抄》等。新中国成立后,

需要饲养呀,

人民的

牲群,

需要畜牧呀,

人民的

树木,

需要砍伐呀,

人民的

禾麦,

需要收获呀!

在中国,

我们怀爱着——

五月的

麦酒,

九月的

米粉,

十月的

燃料,

十二月的

烟草,

从村落底家里,

从四万万五千万灵魂底幻想的领域里,

漂散着

祖国的

要明亮。

祖国的

芬芳。

每天,

每天,

我们要收藏——

在自己的大地上纺织着的

祖国的

白麻,

祖国的

蓝布。

…………

因为

我们,

要活着,永远地活着,欢喜地活着,

在中国。

我们

是伟大的中国底伟大的养子呵!

我们

曾经

在扬子江和黄河底热燥的

水流上,

摇起

捕鱼的木船;

我们,

曾经

在乌兰哈达沙土与南部草地的

周围,

负起着

狩猎的器具;

强壮的

少女,

一二,二四,一九三七,武昌。

野性的

烈焰底

左右,

靠近纺车,

辛勤地

纺织着……

…………

我们,

曾经

用筋骨,用脊背。

开扩着——

粗鲁的

中国。

我们,

懒惰吗?

犯罪吗?

我们,

没有生活的权利,

与自由的

法律吗?

为什么——

亲爱的

人民,田间曾任河北省文联主席、《诗刊》编委等职,平安地活下去呢!

伟大的

祖国,

悲剧的日子来了,暴风雨来了,敌人来了……

敌人,

突破着

海岸和关卡,

从天津,

从上海。

[鉴赏]

散布着

炸弹和瓦斯,

到田园,

到沼池。

敌人来了,

恶笑着,

走向

我们。

恶笑着,

扫射,

绞杀。

它要走过我们四万万五千万被害死了的

无声息的尸具上,

播着武士道底胜利的放荡的呼喊……

今天,

你将告诉我们以战斗或者以死呢?

伟大的

祖国!

我们

必需

战斗了,

昨天是懦弱的,是惨呼的,是挣扎的

四万万五千万呵!

斗争

或者死……

我们

必需

拔出敌人的刀刃,

从自己的

血管。

我们

人性的

田间(1916—1985)。原名童天鉴,安徽无为县人。

不能停止;

血肉的

行列,

不能拆散;

复仇的

枪,

不能扭断;

因为

我们——不能屈辱地活着,也不能屈辱地死去呀……

…………

太阳被掩覆了,

疆土的

烽火,

在生长着;

堡垒被破坏了,

兄弟的

尸骸,

在堆积着;

亲爱的

人民,

让我们战争,

更顽强,

更坚切。

…………

我们

往哪里去?

在世界,

没有大地,出版有诗集《赴朝诗抄》、《天安门赞歌》、《马头琴歌集》等。建国后续写完成的近两万行的长诗《赶车传》(共七部)是中国新诗史上最长的叙事诗。,

没有意志,

匐匍地

活着;

幸运的是,“偶然的海浪把我卷带到沙滩上”,见到了“从来没有想到能看见”的阳光。《山中所见——一棵树》很好地实践了这个原则。有人认为,这两句“蕴蓄着美的事物未必能独自占有的哲理”,也并不确切

今天呀,

让我们

死吧,

但必须付出我们

最后的灵魂,

到保护祖国的

神圣的歌声去……

亲爱的

人民!

亲爱的

人民!

抓出

木厂里,

墙角里,

泥沟里,

我们的

武器,

挺起

我们

被火烤的,被暴风雨淋的,被鞭子抽打的胸脯,

斗争吧!

在战斗里,

(徐再于)

此诗虽短,在艺术上却很有特色,它大量地借鉴了西方现代派的写作手法:巧妙的隐喻,奇特的联想,大跨度的跳跃等等。 “肋骨”句中“肋骨”隐喻铁轨,整句诗又暗示中国灾难深重。 “一节连着一节”本是列车车厢,而隐喻连绵不断的社会问题。 “兵士……”隐含着旷日持久的战乱之意。“瘦的耕牛”更是折射出农民的苦难和农村的破败。同时由列车到社会问题,由茅屋与坟场的距离之近到生与死的距离之近的奇特联想,大大地扩大了诗的想像空间,升华了诗的主题。瞬间变化的车窗景色使诗人的描写呈现出大跨度的跳跃:由列车突然转向窗外;由原野突然写到兵士,田间奔赴延安,围绕着一个共同的中心,将抽象的观念具象化,丰富了诗的内涵,加大了诗的容量。

没有热气的晚上,

……

我们

热情,

曾经在亚细亚夜间燃烧的篝火底

敌人,

呼吸,

也是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