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江籍学者胡锦矗,世界著名的大熊猫研究专家。他曾说:“我的教学科研基地,既在学院里,更在深山老林中。”研究方法的科学高度,决定调查研究的成功高度。就是在调查效果大与小方面,也是决定性的。一个不懂方法的人,下去跑十天半月,抵不到懂行的人跑一天半天。说不定一句话、一个摆放在田边的石板,都往往成全了一个大问题的解决。当然还包括自己的胸怀、眼光、专业学识、理念、能力的修炼和经验的积累,等等,没有这些东西,即使走在田野,那也往往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其中还有一个属于思想方法的问题:怎样看待民间的、草根的、基层的历史文化现象和形态?我曾写过,民间的、地方的、乡土的历史文化,有如野草,千百年来都是自生自灭,无声无息,登不得大雅之堂。这个观点,来源于人类学的一个概念:草根。我对草根一类的研究兴趣,可谓与生俱来,始终抱有热情。我自身的这个乡土研究,会不会也像草根一样自生自灭、无声无息?我没去想过。50岁以来的人生,心态一如老牛似的,颇有那么一点“埋头拉车不看路”的样子。冥冥中或许是宿命使然,也不去多想了。
其实,大约百年前产生于西方发达国家的人类学,正是把眼光放到了民间的、弱小的、属于草根一族的社会下层和平民百姓,从而引起了一场革命性的学术变化。我们的社会开始从文化意义上关注、研究平民百姓的、基层的、日常的琐细的生活和生存状态。影响所及,如今官方的、上层的、正史、国史的研究、撰写,也放进了诸多来自民间记忆的东西,从而大大增加了煌煌历史的真实性、细节性、场景性和生动性、丰富性。
关于学术构架和内容体系问题
国史、方志,一般要求具备学术框架的恢弘博大和内容构建的历史性、文献性、科学性、体系性。作为个人著作,又是地方乡土性内容,不求全,但求特色和深入,抓本土性、原生性,有了这些东西,也就具备学术价值和原创性价值的高度了。
开江究竟有哪些值得关注的亮点?我个人初步有一些清理、研究,但很不完全。比如,峨城山绝顶所能观赏到的云蒸霞蔚,气象万千,可能是开江境内最为恢弘的一道风景,有如杜甫“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气概,最具历史感和观赏性,在开江具有唯一性观光游览的价值高度。但我没把这一点写进书中。我顾虑其“唯一性”是否武断了一些。
再比如,金山寺藏经楼供奉着一尊用整石雕凿的如来佛像,历来被广大民间尊称为“佛儿爷”,最具价值,堪称金山寺镇寺之宝。我也没写上去。因为,我认定今后会有更多更好的东西。
另一个问题,认识研究往往是没有穷尽的。书杀青以后,我对李靖和玉皇观又有了以下一点认识:玉皇观作为道教建筑,建造时间是在清代。但为什么要建?而且建在那里?为什么是建修道教宫观而不是别的如佛教寺庙?玉皇观原本就是一个险要的、重要的关隘,是一大名胜风景。我阅读道光十五年县志,得到一个认识,清代后期几位县令,对李靖在玉皇关的战事极为敬佩,极为重视,因而有了修建玉皇观的决定。分析当时县令的心理,无疑是纪念唐代李靖在此的战事。附近有佛教建筑群金山寺,照说此处应是延伸为佛教建筑,可李靖身后成了中国道教宫观的一个神灵而被供奉。要纪念李靖,当然应是建造道教宫观了。
关于研究的价值意义和作用
我研究写作的首要目的,是要给青少年提供一个家乡的文化环境、文化氛围和文化境界,让他们得到阅读,从中获得本土的草根的心灵感知和情感陶冶、心智历练。良好的阅读,应是从身边开始的。身边的人和事,都亲见亲闻,直观直感,在接受心理学的意义上,其阅读的效应更快更好更深。这无疑是学习的一个好方法,是学习的一条捷径。因此,我说过,生活大书,从家乡读起。古代中国的教育就是这样从本土开始的。这也是我的研究写作的基本出发点之一,也可以说是我的一个文化终极性目的的考虑。研究过程中,我脑子里常常产生一个幻象:要是我少年时代读到这么一本书,也许会使我更早更好地成长起来,也许会在青年时代就可以超越更多同时代人,也许会获得更大竞争力,也许会获得更大发展。我深信,这个幻象,终将在后代人身上得以再现,促进成长,成就辉煌。
《人文开江》研究的学术立场与现实关怀
学术立场上,作为地方文化学者,对本土文化的历史、现实价值,要有深入的发掘和充分的认识。应该说,《人文开江》是对清道光十五年《新宁县志》的一个百年历史的呼应和传承。基于这一点意识,对于本土历史文化,我一直在注意清理,想要摸清家底。当然,还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此中有着建县以来的一些历史问题的探索认知,有100余年历史发展的一定程度的创新认识,对县内外一些学术空白有一定程度的填补。要有现实资政服务的人文关怀价值。主要反映在对开江县情、开江经济社会、历史文化如何认识,要有一些指导意义的参考、启示和帮助。甚至对诸如开发利用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和建议。
尊重历史,包括地方的历史,珍惜历史、记录研究历史,本是一个民族、国家和地方的优秀传统,也是从一个方面标志着文化的发达和国家的强大。可当代中国地方延续了这个传统吗?我们的丰富多彩的历史文化已经遭到极大破坏和毁灭,出现空前严重的断层和空白。即使加紧抢救和收集记录都已是强弩之末,十分有限的了。
在世界和中国进入现代化、全球化、多极化的新时期,尤其需要颠覆一个占据统治地位的理念:历史是统治者的历史。今天来看,这样的历史是真实完整的历史吗?对于将来和后人,这样的历史有多大的价值?
最后,来说说关于本书的写作
几乎每天都要写一些随笔性文字,算是每天的学术功课和积累。有没有这样一个功课和积累,关系到学术的成功与否,不可小看。这方面,电脑帮了大忙。在电脑上作资料的、学术性札记的积累,既方便,又集中,堪称时代性的大进步。我常常感叹,要是没有电脑,或许我做不了学术。一想到过去爬格子,录卡片、抄稿子、誊稿子,我就不堪其苦。这大大限制了人的智力发挥和发展、社会文化的发展。
写一些什么样的随笔性文字呢?比如:
(1)当年资助、帮助过王维舟的开江人士很不少,手头这类零星口碑记录尚多,拟加以清理,集中放到一起,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材料。还会有新的收集记录。
(2)今日整理出一些材料,开江地名、关于王家老屋院子,有几个价值特别大的,宅院拥堂设计与民间对时间掌握的关系、小河口湿地、丙子年大旱、乌鸦树传说等。
(3)“笑问客从何处来”,此中的“笑”,对于抒情主人公来说,则是悲喜交织的“笑”,是一个饱经人世沧桑、久违故园乡亲的流落游子的复杂感情的笑。一个“笑”字的下笔,可别小看,它凝结了诸多用心,构成为理解全诗的诗眼。艺术上,它与诗中的“老大”、“鬓毛衰”、“不相识”、“客”构成的人生慨叹,形成内在的戏剧性冲突,强化了“苍凉”。
(4)旧存达师专时候的教书笔记一册。偶尔翻到一段,不妨寄发诸君:这个班的学生,年龄差异很大,却也活跃异常,印象尤深的是,陈通武等的夫子气,戴宪生等的书卷气,苏久鸿、王在泽、杨万田等的江湖气,向征、刘茂琼等的闺秀气,以及郑开屏、邓文彬、陈广博等的孩子气,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刘向东者,成都省人士也,浑身热络,竟毫无市井小民之气,难得难得。
如此积累,我自己有一个比喻:我每天的学术工作就好比是“碥砖”(
碥,四川方言,音bià,),最平常的内容及其工作程序就是取泥块、揉搓、挼捏,备好料,直至最后碥成砖块。每天多则三五块,少则一二块不等。久之,多了,就可以建造房屋了。
这些年来,心灵的充实,生活的乐趣,在于从研究中获得新信息、产生新感觉、得到新启示、涌动新灵感。随笔性文字也就这样地日积月累,其意义和价值就在于砖块数量的逐渐增加,于是,建造楼房也就不在话下了。
三、其他
孔子“吾日三省吾身”之说,常萦绕于心。全书有没有判断上的准确性失误?其他有没有失误?有哪些遗漏?肯定有失衡之处,在哪里?如何弥补……就在第三次校对结束、即将付印之时,我都还提出做若干修改补充的要求。但编辑拒绝了,说时间不能再往后拖延,还说任何书都会留下缺憾的。只好作罢。
文字校对上,虽然是专业性的,但仍然留下一些小问题。比如报导黎明,被误改成“报晓黎明”;罗江,前面硬扣上“开江”二字。还有个别字的错讹、脱漏等。
2010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