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蚡终于为自己的愤怒找到了理由。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就像从来没有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田蚡至始至终认为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当年窦婴的儿子杀人犯法,要不是他念在老上司的份上,放了他一马,恐怕窦婴一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老实话,田蚡气量不大,但也不至于因为有人失礼就要打击报复进行人身攻击,他要的不过只是蝇头小利而已,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算难事。
田蚡这样想,只能说他不够了解窦婴,过于迷信丞相的权威了。
这样讨便宜的招数对其他人使,十有八九都能办成,可偏偏他找错了对象。
窦婴这一生,从来没有轻易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无论是之前的权臣晁错,三朝女主窦太后,也包括景帝,窦婴在他们的面前,自始至终保持着国之大臣的风骨,不卑不亢,直言不讳,哪怕丢官除籍,他也没有后退一步。
而如今一个田蚡,曾经侍奉过他的小辈,却想仗势欺他,结果可想而知。
田蚡其实不会不清楚,这二十几年来,在长安城里,无论是谁与窦灌二人又过节,大都是息事宁人,在不少心术不正的人眼中,这两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躲都来不及,哪能去碰?
田蚡却不信这个邪,他打定主意要出手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们。
他的打击对象首先选择了灌夫。
众所周知,灌夫在京城里早就声名狼藉,要不是皇帝欣赏他,恐怕给他九个脑袋都不够砍。
“给我好好查,这次要的是真凭实据。”田蚡在丞相府向幕僚们下达了反攻前夕的命令。
不久之后,田蚡的案头上就堆满了灌夫家族在颖川郡不法的罪状。
拿到了这些罪状,田蚡就直奔刘彻寝宫。
当田蚡站在他的好外甥刘彻面前时,田蚡连话都来不及说,只顾着呼呼喘气。
田蚡本来就生得丑陋,发福的体态加上呼呼地喘着大气,让刘彻不禁感觉有点滑稽,想笑却也不便出声。
“舅舅,何事,着急如此?”
“臣,臣来向陛下奏请灌夫家族在颖川横行枉法一事,臣请依律治罪!”田蚡边说边呈上罪状。
一听到灌夫二字,刘彻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灌夫,触犯国法就有如家常便饭,若不是有功之臣,父皇和朕又怎会网开一面?”
他将田蚡呈上来的罪状大致浏览了一下,听着田蚡添油加醋地诉说,心中有了八九不离十的判断。
刘彻十分了解这位舅舅,鼠肚鸡肠蝇营狗苟的事做过不少,但还是能八面玲珑,与人为善,谁也不得罪,能让他如此郑重其事请示将其治罪,可见灌夫把他得罪大了,不过刘彻无心过问他们的纠葛。
对于刘彻来说,臣子之间只要不伤及大体,偶尔斗一斗,他是喜闻乐见的,如果他们拧成一股绳子,才是让刘彻最为头疼的。
他将罪状随手放下,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此事本来就是你丞相职责所在,何请!”
田蚡得到这样的答复,一时间有了底气。
他当丞相这几年,金银财宝那是大捞特捞,这也情有可原,田蚡小时候太穷,自然明白真金白银的好处。
在大臣们之间,他更像个和事老,谁给钱就给谁说话,不光如此,田蚡老兄也比较讲诚信,不像那些信口开河的人,他收了钱是一定会办事的。
话说回来,当朝的御史大夫韩安国,能上中央也得感谢田蚡老兄。
田蚡老兄在朝堂上虽然说不上呼声多高,但是和事老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可如今,田蚡老兄却要动用丞相的另一个大权:惩恶。这对他来说,实在太不容易了。
田蚡借惩恶为由来打击报复,说出去确实不太光彩,不过要是灌夫屁股干净,田蚡也不至于能这么快就找到他的罪状。
相比之下,窦婴就得让田蚡犯难了,上至皇上,下至百姓,谁不知道,魏其侯正直无私,七国之乱时,他家有千金,都能用来馈赏将士。
这也是田蚡首先向灌夫发难的原因。
当田蚡正盘算着让灌夫吃多少年牢饭,罚没他家多少财货之时,灌夫就得到了丞相要整他的消息。
别看灌夫已多年无官无职,但他也没有一直吃干饭,他的财富和宾客就是最好的证明。
“要整到我,没那么容易!”灌夫冷笑道。
他旋即写了一封信,并叫来一个门客,耳语一番,要他火速送到丞相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