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奇怪的是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见不着丞相刘屈氂的人影,却见着丞相长史。
长史还没站稳,他第一句话劈头就问,“丞相干什么去了?”
长史自然不能据实回答,他已跟丞相是一条船的蚂蚱,丞相要失职,他也难辞其咎。丞相刘屈氂早已打好包袱,藏好印玺,准备开溜,开溜之前,派长史来探探刘彻的口风。
长史回道,“因事关重大,丞相只能密不发兵。”
随后,他偷偷地瞟着刘彻的脸色,只见刘彻一脸怒容,“传言四起,何来秘密?丞相没有周公的风范,周公不诛管,蔡么?”
刘屈氂要知道刘彻对他有这么高的要求,恐怕要感激涕零,公孙贺一死,刘彻指定他这个涿郡太守接任丞相。可谓连升数级,可只要脑袋正常的人,都知道刘彻的丞相当不得,一不小心就会被刘彻干掉。
刘屈氂丞相还没当几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第一反应是跑,跑之前不放心,来探探刘彻的口风。
刘彻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你们不要顾忌是不是我儿子,尽管发兵平叛就是。
刘彻写了封信让长史带给丞相
信中写道:“捕斩反者,自然有赏。不过得用牛车为橹,不要短兵相接,杀伤士卒。而后关闭城门,不要让他们跑了。”
刘屈氂看完书信,心中有了谱,暂时也放下了逃跑的念头。
随后,刘彻移驾建章宫,向三辅地区县级以上单位发出谕令,要求该地区发兵由丞相指挥,刘屈氂有了兵,心头踏实了许多。
那还等什么呢?
刘屈氂立刻点齐了兵马,前往抓捕太子刘据。
刘据得知丞相带兵前来的消息,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手上虽然有点侍卫,可是没有兵啊,丞相一来,他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刘据的脑筋钻进了死胡同,别人带兵来犯,谁规定了一定要挡?以他太子的尊贵,没有刘彻的命令,就算被抓着也没人敢动他一根毫毛,而他可以借机跟他父亲做一次推心置腹的沟通,把其中的误会弄清楚。
可刘据接着又干了件令人哭笑不得的蠢事。
他派人去长安的监狱里,假传圣旨赦免囚徒,充当兵丁,由他的老师石德和宾客张光分别率领。刘据派使者持节跑出长安,准备引长安附近的长水及宣曲胡人骑兵前来助战,却被一个叫马通的侍郎看出其中有诈,杀了使者。
胡人骑兵军团依然率军进入长安,不过他们却是去平叛的。
刘据被人摆了一道,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向所有大臣宣布刘彻病重,奸臣作乱。他带人来到长安城东南,东南是北军的驻地,他找来护北军使者任安,颁给符节,命令他发兵。
任安极为恭瑾的接受了符节,向太子拜了又拜,不过他却没有给刘据这个面子,他命令部下关闭城门,北军坚守不出。
这让刘据十分恼火,可他却毫无办法。
只能把帐记下,以后再算。
刘据充分发动群众,在长安大街上一声高呼,竟然集合了上万个不知好歹的市民。
在刘据的一系列动作后,长安城已经乱成了一团,谁也搞不清谁是奸臣,谁是忠臣!
丞相与太子终于在长乐宫西门相遇。
丞相一看太子的‘兵’,他就乐了,什么兵,连乞丐都有,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殿下,陛下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大逆不道?还不束手就擒!”
“丞相,陛下已被奸人蒙蔽,本太子正要杀尽奸臣,你莫要挡了本太子的路!”
“殿下的意思,是不是本相也是奸臣啰?”
“丞相,你是本太子的兄长,不要逼我。”刘屈氂是刘彻兄长中山靖王刘胜的次子,也是刘据的堂兄。
“既然殿下不愿放下兵器,那本相也只能被迫出手了。”
太子其实不愿跟刘屈氂杠上,正犹豫间,刘屈氂身后的士兵们已经急不可耐的冲了上来,刘据的武士,囚徒加上一些想建功立业的市井之民,有上万之众,刘屈氂的兵都是正规军,可毕竟人少,打起来也没占多少便宜。
不过,刘屈氂有优势,因为长安附近的兵源正源源不断的往长乐宫西门赶。
五个昼夜,长安杀声震天,刘彻坐卧不安,卫皇后更是忧心如焚。
五个昼夜过去了,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惨。
长乐宫西门已是血流成河。
太子刘据满脸血污,他的部属大部分被屠,刘据脑中只有一个字,逃
刘据迅速地骑马南窜至覆盎门,守门的司直田仁,他认为太子毕竟是皇上的儿子,说不定过两天父子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田仁把刘据放出了长安。刘屈氂后脚赶到,听说田仁私自放走太子,十分愤怒,他带兵打了五天五夜,为的就是抓住这个不肖子,却在最后关头被人放走了,要是太子在外面再起兵,那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刘屈氂要杀田仁,却被同行的御史大夫暴胜之拉住,“司直是两千石官员,得先请示皇上,才能杀啊。”
刘屈氂想想也是,便没有追究。
暴胜之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句话会要了自己的命。
因为刘彻后来发火了,他说田仁私自放走反者,丞相斩之,是合乎法度?你作为御史大夫,为何要阻止?
暴胜之被骂懵了,他细细一想,老皇上的疑心病犯了,他一定疑心自己是太子一伙,实际上,刘彻是心情烦乱,没事找茬,就是想找个人骂骂而已。
但暴胜之却不这么想,他惶恐不安,只好选择了自杀。
田仁因私纵太子,斩。北护军使任安接受太子符节,却又闭门不出,首鼠两端,也应一起赴斩。任安处斩前,曾求司马迁为其求情,司马迁思索良久,写出流传千古的《报任安书》。
太子宾客全部被诛,趁乱打劫的官吏,市民,全部发配敦煌。
处置完这些人,刘彻想起一个人来,她是一个女人,也是他的皇后,卫子夫。
她教子无方,生下如此逆子,她难辞其咎。
刘彻诏令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去椒房殿,收皇后玺绶。
卫皇后早已整理好衣冠,玺绶,她脸色平静,却难掩眼神流露出的悲伤,她将侍从宫女遣出寝宫,嘱咐她们把分内的事做好,然后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侍从们也确实知道皇后这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现在长乐宫门外的杀声总算停了,她也得知太子已逃出覆盎门,她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侍从们静静地退了出去,当寝宫的门被轻轻地带上后,卫皇后终于没有忍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尽情地流了个够。
当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推开皇后的寝宫门时,他们惊呆了。
只见皇后已吊在房梁上,已经气绝。
卫子夫,从一个歌女走上后位,她贤良淑德,温厚善良,陪伴刘彻走了三十八年,三十八年来,她为他的夫君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而她最终得到的,却不是她想要的。她或许想要以死唤起刘彻的仁慈,希望他能放刘据一马,那毕竟是他与她的血脉。
然而,刘据却没有像她的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好好的活着,哪怕远走天涯,苟且卑微的活着。
刘据出了长安,向东来到一处湖泊,藏身在此。但是不幸的是,刘据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征和二年(前91年),八月,官兵们围捕刘据,刘据知道无法走脱,只能自杀。
当刘彻再次见到他的儿子时,他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在他的身边,同时弹着的,还有他的皇孙,刘据的儿子。
此时此刻,刘彻才意识到,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巫蛊案中,自己才是真正的输家。
夕阳西下,血色惨红,一如刘彻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