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零羌之乱,刘询吓出了一身冷汗。
刘询之前催促赵充国加紧平乱,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的办公桌上早就收到奏报,老对手匈奴人有趁乱浑水摸鱼的意思。
刘询不是吓大的,但是他对待战争,也十分谨慎。
他不缺钱,更不缺粮,却缺将,缺名将。
赵充国可以拿出去吓吓人,可毕竟年纪太大。刘询派他去平羌之前都是打问号的,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派他去平乱,赵老头可倒好,带着部队种了几个月田,美名其曰“屯田”,那时候把刘询急得上蹿下跳,就差问候赵老头祖宗了。
正是如此,刘询才秋后算帐,不念赵充国劳苦功高把他儿子给处死了。
赵充国应该感谢匈奴人,没有乘他在羌地屯田的时候,一起在边关捣乱。否则,刘询肯定要坐不住,治他延误战机的罪。
在所有讨厌的邻居中,匈奴无疑是排第一号的。
这不是刘询给匈奴的面子,而是匈奴的实力决定的。虽然说武帝时,匈奴人被汉军撵着屁股往西跑,实力一天不如一天,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匈奴人借着往日的余威,在西域还是说一不二的老大。
近几十年没有大战,实力还有所恢复。
可惜匈奴人实在不争气….
说到这个可惜,就该轮到刘询笑了。
刘询确实笑了,因为武帝都没做到的事在他手上做到了--匈奴呼韩邪单于投降。
还记得多少年前,龙城奇袭,河西大战,漠北之战,李陵,李广利被俘之战等等,汉与匈奴打得那么惨烈,但是谁都没有真正服过对方。
而在神爵四年(前58年),匈奴单于呼韩邪向刘询称臣。
此时此刻,刘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灵,恐怕都得高兴的多吸几口香,他们得庆幸,当年的血和汗没有白流,连单于级别的人都称臣了,虽说他只是匈奴五单于之一啊。
不废一兵一卒,就能摘到如此盛大的果实,刘询的确是福星高照,幸运逼人哪。
反观呼韩邪单于,面对着匈奴的大乱只能望乱兴叹,向汉称臣其实是无奈之举。
匈奴的内乱跟一个女人有关,此女是狐鹿姑单于的阏氏(王后)颛渠氏。
狐鹿姑单于临时时,因为儿子壶衍鞮年幼不想立他,而是想让年长的弟弟右谷蠡王为单于。
但是他的近臣卫律和他的阏氏颛渠氏为了一己私利,改了狐鹿姑单于的遗诏,立了颛渠氏自己年幼的儿子,这就是壶衍鞮。
壶衍鞮单于年少,自然引起他人不服,匈奴的左贤王,右谷蠡王率先表示不服,率部离开单于廷,准备南下投降乌孙,然后反戈攻击单于自立。
他们胁迫匈奴卢屠王同谋,没想到卢屠王向单于告密,单于派人讯问,结果左贤王,右谷蠡王一口咬定卢屠王诬告,反倒让卢屠王获罪被杀。
两王随后以此为借口离开单于廷,连祖制龙城大会也不参加。
单于年少,母亲颛渠氏和卫律弄权,朝政紊乱,国人离心,人们把希望寄托在未成年的壶衍鞮单于身上,希望他能快快长大,早日亲政,改变阏氏和重臣弄臣的局面。
壶衍鞮单于一天天长大,匈奴人民的希望也一天一天破灭。
他们发现,壶衍鞮单于虽然流着匈奴先祖的鲜血,可是脑瓜子却没有他们的先祖聪明。连一些长期被踩在匈奴脚下的民族如乌桓,丁令,乌孙都可以欺负它,更别说国力蒸蒸日上的大汉。
宣帝初年,霍光派将领几次出兵,壶衍鞮单于的部队连汉军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屁滚尿流地当了逃兵。
壶衍鞮单于在位十七年而死,此时正是羌乱之际。
壶衍鞮单于算盘打得不错,他听说羌族叛乱,早就蠢蠢欲动,想趁火打个劫,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就在这当口,死了。
他死后,他的弟弟虚闾权渠即位。
虚闾权渠单于一坐上单于宝座,便不客气地夺了颛渠氏的权,废了颛渠氏大阏氏的位子,让她做该做的事,而不是成天对朝政指手画脚。
但他的举动遭到颛渠氏和他父亲的怨恨,于是暗地里破坏虚闾权渠单于的政策。
当时刘询实行减兵之策,即撤掉了边关一些防守匈奴的城池,虚闾权渠单于很高兴,想刘询这么给面子,他也不能不表示,所以他想重提和亲旧事,巩固汉匈关系。
虚闾权渠单于就此询问大臣,这个颛渠氏父亲见时机已来,便吓虚闾权渠单于道:“这是汉朝的奸计,大汗不要相信,而且汉朝和亲,一般都是礼在前,兵在后。我们最好也仿效汉朝,来个先礼后兵。”
颛渠氏父亲还请求让他与呼卢訾王各自带着一万兵马在边塞狩猎。虚闾权渠单于不明就里,竟然答应了。结果如此一来,汉匈关系骤然紧张,汉边关加强了警戒。
一场好事就这样被颛渠氏父亲破坏了。
这还不算完,颛渠氏丢了权力,自然心有不甘,她虽年过半百,却看中了右贤王屠耆堂,使出浑身解数与右贤王勾搭在一起,并等待着报复虚闾权渠单于的时机。
春来秋去,九年不算短,也不算长,颛渠氏终于等来了她的机会。
神爵二年(前60)的龙城大会上,虚闾权渠病重,颛渠氏便迫不及待地把消息告诉屠耆堂,屠耆堂大喜,与颛渠氏的弟弟都隆奇暗中布置兵力,伺机一旦虚闾权渠不济,就冲进去,管他虚闾权渠是死是活,夺下单于之位再说。
还没有等到屠耆堂动手,虚闾权渠单于一命呜呼。
颛渠氏和屠耆堂故伎重演,伪造虚闾权渠单于遗诏,拥立屠耆堂为单于。而屠耆堂自命为握衍朐鞮单于。根据协议,颛渠氏复为大阏氏。
这个女人弄权的水平可见一斑。
匈奴的大乱终于来了。
握衍朐鞮单于一即位,开始杀戮前单于的亲族。
居于西垂的匈奴日逐王先贤掸首先表示不服,他素来与屠耆堂不和,但是他也没有起兵,而是带着自己的部落投降了汉朝。
握衍朐鞮单于大怒,当即下令将先贤掸的两个弟弟斩首。而先贤掸的姐夫乌禅幕上书那是先贤掸的个人行为,跟我无关,求握衍朐鞮单于放他一马。但是握衍朐鞮单于回给他的是绝不宽恕,让他几近绝望。
握衍朐鞮单于如果用脑子想想,他便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乌禅幕是谁,他可是前单于虚闾权渠的亲家。虚闾权渠单于的继承人稽侯正是乌禅幕的女婿。他自握衍朐鞮单于夺位以来,为了安全就躲在乌禅幕的领地。
如今眼看乌禅幕也难逃被杀,他们的家族举行了一次严肃的会议。
会议推举稽侯为呼韩邪单于,并兴兵攻讨握衍朐鞮。
握衍朐鞮荒淫无道,一上来就到处杀人,上上下下得罪了不少人,人心俱失。呼韩邪没废多大功夫便打败握衍朐鞮,握衍朐鞮最终被杀,而颛渠氏下落不明。
呼韩邪貌似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单于位子,可以稳稳当当地坐下去,不过他想得太简单了。
他的父亲虚闾权渠单于,伯父壶衍鞮单于名声不好,早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所以真心归附他的力量很弱小。
颛渠氏的弟弟都隆奇和握衍朐鞮的弟弟右贤王逃出呼韩邪的追击后,便纠集故旧,拥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回击呼韩邪。
呼韩邪措不及防,战败退出王廷,退入汉匈边境,而且派使上书刘询,表面修好之意。
刘询收到呼韩邪的书信,召集廷议。
大臣中多数人认为匈奴内乱,应趁乱取之。而御史大夫萧望之(注,请记住他,后面会介绍)则认为应遣使慰问,理由是前单于有和亲的意思,只是被贼子杀害,现在趁乱出兵,不仁啊。
而刘询比较看重萧望之,所以采纳了萧望之的意见,派使慰问。
汉使到来,并没有解决匈奴的危机。
屠耆的屁股还没坐稳,就做了件蠢事,他的左右及呼揭王向他进谗言,让他提防右贤王。屠耆一时昏了头,召来右贤王杀害,激起右贤王旧部的强烈反抗。屠耆后来后悔,便下令诛杀左右进谗言的人。
而呼揭王怕被诛,逃入属地,自立为呼揭单于。与此同时,实力雄厚的右奥鞬王也自立为车犁单于,乌籍都尉自立为乌籍单于。
强大上百年的匈奴帝国四分五裂,真正陷入了覆灭的危机中。
匈奴的事态进一步恶化,内战一触即发。
屠耆单于率先发难,他发兵先取车犁单于和乌籍单于,结果屠耆单于打败车犁和乌籍,车犁和乌籍自去单于号,投奔呼揭单于。
屠耆乘胜追击,准备一举消灭呼揭单于等人时,他的后院起火了。
一直在观战的呼韩邪动手了。
他乘屠耆后方空虚,奔袭王廷,而屠耆听说后,气急败坏,于是下令迅速回兵,这一回兵,呼韩邪以逸待劳,屠耆大败,自刎身亡。
呼韩邪乘胜进兵,收降车犁单于。
匈奴有了重新一统的趋势,而结束内乱的是呼韩邪单于。
但是,这一切只不过是幻想而已。
屠耆大败,但屠耆的势力还在,他的弟弟休旬王自立为闰振单于。
这还不算什么,让呼韩邪的雄心壮志烟消云散的事发生了。他的亲兄弟左谷蠡王呼屠吾斯,也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
郅支骨都侯击败后闰振,又攻击呼韩邪。
兄弟相残,是人世间最为悲惨的事,而这种事就发生在呼韩邪身上。
呼韩邪累了,他的精锐在几年的战争中,几乎损失殆尽。
所以他只能做出了匈奴单于不敢做的事。
向南方强大的汉帝国称臣,并送出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
而郅支骨都侯虽然未向汉称臣,也送出儿子作为人质,他只要求汉廷不要援助呼韩邪。
刘询捏着了老对手的命运,那种感觉,除了用爽来形容还能用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