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盎死里逃生逃回长安,把劝说失败的消息告诉了刘启,刘启却不动声色。
袁盎逃回长安,已是抱着必死之心,一月前,正是他建议杀掉刘启的恩师,并信誓旦旦保证能劝说吴楚罢兵,然而却带着令人失望的消息回来,刘启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杀他,甚至灭他九族。袁盎也有一百个理由带着老婆孩子半路逃命。
不过,袁盎不是这种人。
他有勇气深入虎穴,就有勇气回来领死,他要做的只是所有使者应该做的,回去复命。
心怀愧疚的袁盎没有等来刘启的震怒,刘启看着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袁盎,心里有火,却也一下子灭了。
袁盎也是为国谋利的大臣啊!
只听刘启长长的叹了口气,只是说道,“爱卿一路辛苦,下去吧!”
袁盎诧异地长跪不起,直到侍从把他请走。
这样的结局刘启早已经预料到,前军校尉邓公回来觐见他的时候,就把吴楚叛军的前线情况奏报给了他,吴王为反多年,怎会轻易放弃?
刘启想到恩师晁错死状凄惨,不免泪眼模糊。
虽说晁大夫不得不死,但毕竟是陪伴自己数十年的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刘启啊,刘启,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正在刘启喃喃自责的时候,一份紧急奏报送了上来。
眼见又是梁国送来的求援急报,刘启一见又是头疼不已,想一口回绝,但毕竟是在前线辛辛苦苦支撑的亲兄弟,总不能寒了他的心。思索之下,便回复了一篇诏书,大意是朝廷困难,已是无兵可派了,你向周亚夫求援吧!
刘启说的是实话,可用之兵几乎都被派了出去,留下拱卫长安的南军是断然不能出援的,不然长安就会成为空城,如果叛军来个直捣黄龙,那朝廷就要完蛋了。
但是,在吴楚联军猛攻梁国国都睢阳的时候,周亚夫大军的踪迹却骤然成谜。
两方对阵,敌方主力军队行踪不明,无疑是巨大的威胁。不过,刘濞并不担心,因为据可靠情报,刘启只拨给周亚夫顶多五,六万人马,从兵力上看,无法构成对吴楚军队的优势。况且,周亚夫虽说带过兵,但实际并未有大战经验,他出任太尉,说句好听的,是临危受命,说句不好听的,是刘启病急乱投医。
而刘濞则不同,年少征战,他便是战场上的虎将,在无数名将身边奋战过,冲锋过,大战小战经验可谓丰富,按流行的俗话来讲,就是刘濞上战场的时候周亚夫还在穿开裆裤。
但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刘濞没有过于轻视周亚夫。
为了以防万一,他派出了小股前锋部队从函谷关到洛阳一带设伏,一旦发现周亚夫军队,将聚而歼之,从而保证睢阳攻坚战的顺利进行。
刘濞的如意算盘打得并不错,在进攻端采用稳扎稳打的策略。
二十二个诸侯国中,梁国是刘启的手足兄弟,是唯一明确站在刘启这一边的诸侯,梁国毗邻吴楚,吴楚联军向西去,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梁国。即便绕道进入关中长安,梁国反咬过来,朝廷再反戈一击,那么,吴楚联军就会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而且,拔掉梁国这颗钉子,势必沉重打击刘启的抵抗的信心,去掉他的一半江山,到时候长安城将不战自乱,那些处于观望阶段的诸侯自然望风响应。
所以,无论多大代价,一定要攻下睢阳。
刘濞已经向部队下达了死命令。
然而,让刘濞痛苦的是,与之前的吴楚军队势如破竹,摧枯拉朽相比,睢阳城是块难啃的骨头。吴楚联军领教了睢阳城池的坚固,连日轮番攻击,硬是打不开一个缺口。
即便打开缺口,吴楚士卒还未登上城墙,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刚打开的小缺口马上又奇迹般的被修复了。
梁国士兵的建筑水平一时让吴楚将领们叹为观止。
守城的功劳离不开总指挥梁国中大夫韩安国。
韩安国是梁王身边第一号智囊人物。
在梁国,有两个人算得上是人才,一个是韩安国,一个是张羽,韩安国持重,张羽善战。将军张羽看到每次见着楚王的旗号,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会不顾一切地带着精锐骑士冲到楚军屁股后面咬上几口。
楚军不堪其扰,却又无可奈何。
张羽的愤怒可以理解,他的兄长张尚在楚国为相,刘戊在起兵时砍了张尚的脑袋拿来祭旗。所以,张羽见到刘戊,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
刘戊找到刘濞,说这样打下去不行。
吴王的帐下少将桓将军出来献计,“朝廷多骑兵,我军多步兵,骑兵在平地上占有优势,而步军则在险地有优势,末将以为大王攻城不下,应绕道直去,向西抢占洛阳,敖仓等地,即使不入关,天下也尽入囊中。若久攻不下,一旦朝廷骑兵到来,我大军则危矣!”
桓将军的计策不说高明,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睢阳久攻不下,部队士气必然受阻,而且拖延下去,会给朝廷更多的时间集结兵力。
刘濞找来老部下征求意见,老部下们认为桓将军年少,不懂战争全局。
老人精刘濞也有同感,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睢阳都啃不下来,洛阳就能啃下来么?久拖不决会影响士气,难道绕道避敌就不会影响士气?
睢阳一战,如果败退而回,刘濞的老脸就要败光了。
桓将军的建议被刘濞否决了,随后,刘濞下令全军加强戒备,士卒饱餐一顿,明日定要拿下睢阳。
东方破晓,朝霞惨淡。
睢阳城下的尸首已经堆积如山,吴楚联军与梁国部队连日来的交锋让双方都腾不出时间来清理尸首。
好在是春寒料峭之时,要是在炎炎夏日,尸体的恶臭味定然要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窒息。
在城楼下的临时帅帐中,韩安国与守城的将军们又是一夜未眠。
韩安国对吴楚军队的剽悍早有耳闻,也是将信将疑,直到真正到了战场上,还是深为震撼。
吴军在刘濞的调教下,个个奋勇争先,甘冒流矢,朝睢阳城卷来。要不是靠着睢阳高大坚固的城池和城外的深沟壁垒,恐怕睢阳早就被攻破了。
突然,吴楚军队一声战鼓声响起。
韩安国从微微的睡意中倏忽间惊醒,夙夜守在城头的张羽跑下城楼来到韩安国跟前高呼:“韩大夫,大事不妙!”
韩安国示意不必多说,两人步履匆匆踏上城墙。
韩安国眺向吴楚阵营,也是大吃一惊。
刘濞的前军摆放着两排巨大无比的投石机,投石机两边是刘濞的骑兵,惯用的重甲步卒反倒摆在了最后面。
刘濞老贼的意思是要让投石机掩护骑兵出击,突破壁垒,最后再由步卒攻城!
鸟,这可如何是好,吴国好气派,一下子弄出这么多的投石机,巨石砸下来,再坚固的城墙也要砸得稀巴烂!
张将军,命令将士们紧贴墙壁抱盾隐蔽,一旦叛军轻骑突击,命令机弩手阻住!
城下的吴楚军营中,刘濞与刘戊正谈笑风生着,在他们看来,城破只在旦夕之间,这一摊致命法宝拿出来,管保睢阳城被砸出几个大窟窿过来。
吴楚的投石机共两排,每排十四架,每架多达七梢,一架投石机配二百五十个步卒。
刘濞本想在攻打长安城的时候将法宝拿出来,无奈在睢阳就不得不先行亮剑了。
刘濞传令开始攻城。
投石机边上的传令官高呼一声:“起!”
第一排的投石机步卒迅速装填重达百斤的巨石,两百步卒齐声暴喝将绳梢拉下。
传令官又一声高呼,“放!”
漫天的巨石飞向了睢阳城。
睢阳城的守军虽说已早早的作好了准备,可仍有些不走运的,当场被砸得脑浆迸裂。吴军第一排的投石机装填的弹药的时候,第二排继续发射。
睢阳城在密集的石雨下城墙的东北角砸出了一个不小的缺口。
半晌的功夫,吴军石头用完了,巨石雨停了下来。
刘濞抓住时机下令,骑兵先行冲击棘壁。跟在骑兵之后的,便是数十万步卒。
“命令精锐步军,压向东北角缺口!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冲上去!”
韩安国发现吴楚军队分开,楚军绕向西南,而吴军则黑压压地压向了被砸开了一个大缺口的东北角,心中暗叫不好。
“张羽何在?”
“末将在!”
“带上你的兄弟和机弩手到东北角,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堵住缺口!若叛军有一人上来,拿你是问!”
“末将得令!”
张羽飞身从正面作战中转入东北角,吴军人多,在角落里施展不开,人多反倒成了累赘,张羽死死的顶住吴军的冲锋,城池脚下的吴兵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
在正面楚军的攻击方向中,城墙守护的梁国兵力单薄,韩安国命人将早已烧得滚烫的油锅,搬了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倒了下去,顿时楚军死伤一大片。
战斗从早上打到傍晚,吴楚军队多次冲上城楼,却又被指挥有方的韩安国给打了回去。
刘濞见吴楚军队伤亡惨重,而且天黑不便攻城,于是便鸣金收兵了。
一天的战斗下来,刘濞损失了不少军队,心疼不已,但他同样知道,睢阳守军也是奄奄一息了。
只要再耗上几日,睢阳必定城破。而睢阳一破,就等于夺了半个天下,到时候必然天下震动,诸侯望风来投,接着叩关而入就不是什么难事?
睢阳一定要破!
当韩安国与张羽满脸血污地去禀报刘启时,刘武第一句话便是破口大骂:“那混帐周亚夫怎么还不派兵来救!”
韩安国与各将领只能相互苦笑。
谁都清楚,吴楚联军这样攻下去,睢阳迟早要完蛋。
“大王,为今之计,要继续向朝廷求援才是!”
“寡人岂不知,可是那混帐周亚夫迟迟不来,寡人也是心急如焚!”
“大王,属下以为,向周亚夫求援之时,应向朝廷参他一本,迫使其出兵!陛下不可能任由睢阳城破,若周亚夫抗旨不救,兵败之责全由他一人承担。”
梁王一听,两眼放光,抚掌笑道:“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