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强不禁看了眼怀中紧张不安的人,眸底划过一丝怜惜,下一秒又用力甩掉。
而子霏却突然忆起在那段伤痛的过往里,她随时睁开眼,室内都是暖融融的一片柔光,那盏蝴蝶灯,不知何时,成了完整的双翼。
他囚她,分毫不放。
而今,他们近在咫尺,却错身于天涯。
一时间,心里酸酸涨涨,纷纷乱乱,理不清头绪,不知不觉又睡了下去。
彭奇之疾步跨进园子,便见那抹俊挺的身影正立在一棵花瓣飞舞的樱树下。
粉蕊悠悠飘荡,抚过玉色袍角,少几瓣儿落在微微湿润的肩头,映着苍色发丝,有一种说不出口的酸涩搅荡着人心,明明是那么强大的人,却又透出如此疏冷的脆弱,让任何人也无法去碰触,只有这样远远看着,酸涩着。
又是一夜无眠!
他微微侧脸,问,“寻出什么来么?”
彭奇之收回神,“属下无能,已经搜遍全府上下,未寻到半分蛛丝蚂迹。”
月眸看来,却是一片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他偏居于此多年,揽了些不世出的隐士高人做谋士,西垂这苦寒之地也多出些异能之人。算是又长了几分才识,才会有今天情况。看来,我倒是低估了他。”
“主子,现在我们如何行事?属下只怕,时日拖下去,对娘娘对您都殊无好处。西夏王子那里也未寻得一丝痕迹,当前……”
他扬手打断他的话,正色道,“加强对万贺国的监视。嘉贺天尧既然没有抢到子霏,必然不会罢手。此处,增派人手监察。必要时候……”月眸杀气一涨,“留不得,便不用再留。”
“是。”
“准备一下,回西凉城。”
彭奇之领命离开。
他仍站在树下,任暖风香芬拂乱了发丝,衣袂,久久未动,胸臆中终是逸出一声叹息。
子霏,你仍是不愿回我身边么?
他习惯性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红结子,凝视着上面漂亮的同心结,长指细细抚过,仿佛手下呵护的就是那个玉人儿。
彭奇之去而复反,黝俊的面容上有着一丝云开日朗的畅意。正在睹物思人的人立即将东西收进了怀中。
“主子,有消息。这是阿凯传来的消息,请过目。”他递上一个黑纸包。
梓祯接过打开时,眸中精光一绽,盯着看了片刻,道,“哪里找到的?”
黑纸包存着一张画,那绝无仅有,寻常人绝难模仿的笔触和笔迹,他熟悉得如刻骨髓,绝不会认错,只有她才绘得出来。
“西南的一个偏远小镇的书画斋。据画斋主人说,是一个样貌奇怪的小男孩所作,小男孩还有一个大哥和小妹,却是一村子的渔户。阿凯寻到渔村时,全村的人都被诛杀,尸骨付之一炬,线索全断。但阿凯寻到马蹄印,消失在琨州和凉州的交界处。主子,您看这……”
正说到这,天空传来一声长鸣。
两人同时举目看去,一只白鹰在空中盘旋而下。这是西夏昊所养的专门用来传信的雪鹰,梓祯举手待它落下,取下脚环里的信条一看,面上闪过一丝惊愕。
“主子?”彭奇之不禁询问。
“他们发现嘉贺天尧往乌孜国去。”
“这……”
梓祯沉吟片刻,当即下令启程。雪鹰振翅飞走,他的心也似随之飞远。
子霏,你究竟在哪里?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宁愿待在小渔村,也不愿意回到我身边么?
山峦起伏间,缠绕其间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疯狂疾驰,前后护卫数匹黑骑,扬起一路飞沙走石。
子霏的意识仍然昏昏噩噩,感觉有人紧紧地抱着她,那个味道极不熟悉。她不敢表现出一丝清醒,否则会立即被田强猛塞药丸。现在她一点也不想死,必须留着力气见机行事。偷眼瞄了一眼,是田强抱着她,防止她在高速奔驰的马车里磕疼了身子骨。很好,他的敌意已经消弱不少。
不知道马车跑了多久,直至天外暮色沉浓,她继续恙装昏迷,终于感觉到车速减缓,车外传来嘈杂声,似是进了城。
田强抱着她下了车,她被包在一件极大的黑色斗蓬中,外人看来就像抱着一床大被单。
脚步声攘攘,田强应该是跟着梓仁。
“爷,我已经联系上。稍后便可见面!”
“办得好。”声音转了个向,“田强,把货看好了。”
头顶传来锵铿有力的声音,“是。”
感觉是转了几个弯,嘈杂声消失,眼前赫然一亮,进了一间屋子。田强将她抱至床上,打开斗蓬时,动作愈发温柔,还有一丝明显的迟疑,在她以为他已不在时,她缓缓睁开眼。
很好,他的脸上出现同所有男人相同的那个表情。
“我……可不可以……喝点水?”她的声音轻软,就似刚刚睡醒的慵懒小猫咪。
田强眼中精光一闪,竟然有片刻失神,半晌才转身去给她倒水。
大眼迅速溜了室内一圈,桌上有一盏颇为粗旷铜烛台,样式古朴,是西北小镇上最常见的物什。看来,她这一圈又绕回来了。她迅速起身,一把熄了灯。
“你干什么?”田强一下跃到她面前,准确无比地扼住她的脖子和一只手。
“好痛……我,我只是想靠灯近一些……我怕黑,你……你快把灯点燃……”她抖着声音,似要哭出来,身子配合着发抖,做势偎向他怀中。
黑暗中的眸子盯着她半晌,直到她拼命挤出眼泪,落在他扼着脖子的手上。他方相信了几分,略略移开身子,去找桌上的灯。子霏心底万分感谢古代落后的照明水平和设备。在田强刚刚侧转过身,她扬起另一只手,重重砸向那个后脑勺。
一声闷哼响起,她的心也停跳了。受了许多匪片的影响,要想敲昏人,朝这地儿打最直接有效。
神哪!怎么会失效来着,卡在她脖子上的手快把她扼死了,黑暗中那双瞪得透亮的眼,满是杀意。
“你……你个……妖……妇……”
未说完,他终是倒下了。
谢天谢地,电影没骗人。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凭着刚才观察到的情况,直接摸向了窗户,打开直接跳了出去。落在一丛花团中,手被划得生疼。顾不得这些,只看到这似是后院,便顺着墙根寻找门路。夜风瑟凉,吹得她浑身一阵冷战,心擂如鼓。终于看到后门,却是被人把守了起来。吓得她立即缩身后退,而她逃离的房间已经传来叫喊声,被发现了。
怎么办?!
叫喊声响起,整个屋舍似乎都动了起来,正好那守门的人也禁不住跑走一个人去探问情况。
子霏拾起一块大石,悄悄靠近,举手直砸了下去。
感谢老天,她真的走了狗屎运。守门的是个新丁,个小瘦弱,一击毙命!
搜到钥匙一看,居然好大一把?!
她的心又缩成了一团团。
该死的,到底是哪一把啊!耳听着身后越来越响亮的喝吼声,她的手抖得不心,急得眼泪又快掉下来。
“谁在哪?”
这声一叫,她本来就软绵绵的身子,差点儿跌到地上。
正在这时,卡察一声,锁开了。
甩开链子,拉开门,不由分说往外冲。
身后也跟了一大串人。
但刚拐出巷子,人声骤然一熄。
她不觉回头望了一眼,但脚下未停,心里很是奇怪,没有看清前方路况,直接撞上一堵黑墙,疼得她想退身,却觉腰间一紧,心下骇然,抬头一看,呼吸停了。
“呵呵,真热情!亲自来迎接朕的么?”
男人微微俯下的身形,恍如一座高壮的大山压下,他的面容背着焰光,一双瞳仁却熠亮无比,迸射出如兽般猛鸷锐利的精光,沉重的压迫感逼得她胸口发疼。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扯扯唇角,口气戏谑,“来取回本应属于我的东西,你——西夏子霏。”
在她惊呼声中,他一把抱起她,大步踏进了屋舍。关门的一刻,便见梓仁为一群侍卫簇拥着,跑了过来,立即被嘉贺天尧的侍卫隔在了门外,他只留了一颗后脑勺给他。
屋子不小,但她面前的男人身形比她记忆中更加高大,强壮,魁伟,浑身贲张的气势令明明很宽敞的房间显得极为压抑。锐利的目光临巡而至,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赤身裸—体,身子不禁缩缩缩。他伸手自脸上用力一撕,扒下一块人面皮,露出那张她即熟悉,又陌生的成熟脸庞。
“几年不见,你的胆子还是这么大。”他坐在她面前,她依然觉得压力十足。
“你……真的是狄天尧?还是……双胞胎。”
闻言,他笑出声,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她紧张地盯了半晌,终于伸手去接。想想反正是逃不掉了,不如把这段时间埋的疑问都问个清楚。
“我从头到尾,都是嘉贺天尧。不过,既然你那么喜欢狄天尧,这名字便由你留着。”他的口气依然霸道非凡,自斟自饮,举止豪阔。他身着一件样式极为简单质朴的黑色劲装,贲张结实的肌肉将黑袍撑起,长发由一根嵌墨玉发带束起,露出整张俊拓如刻的面容。那双兽眸,来来回回绕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