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如今进了这宝贵圈子,真是命不由己啊!
看着身旁粉白黛黑的小佳人,他暗暗捏了捏手,暗忖着,就是真出了事,他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不想这娇儿受了一丝伤害。
子霏一行人,直行到西厢最大的那间厢房。
守备的人刚想挡行,便听到屋内传来阵阵哭声。
他们看到彭奇之守在门口,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中年男子,走近一看,原是梓炀的师傅兼幕僚万慎。
彭奇之一见子霏,即上前为他们解了围,眼里仍是一副很不屑的样子。
子霏独自踏进屋内,便见着奴婢端着一盆盆血红的水匆匆离开,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那声声刺耳的哭声,来自几个贵妇打扮的人,看样子应是醇亲王的妻妾。
因为屋内人哭得太伤心,太用力,也没特别注意子霏的到来。
直到近床的帐帘前,子霏看到床上半躺半卧的醇亲王,脸色灰败无气,额头隐隐泛着青光,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六……殿下,”垂死的醇亲王突然抓住刚坐在床头的梓炀,那模样,仿佛手中抓的是一块救命浮木般。
子霏不由捏紧了袖底的手,眉头轻轻皱起。
醇亲王似乎是用尽一切力气,绷得一张老脸泛出了不寻常的潮红。
“皇叔,您请保重。”
“不,炀儿,我……我知道我这条老命就要去了。我……我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皇叔莫急,父皇已经帖出皇榜,尽邀天下名医来此为皇叔您解毒。您一定……”
“炀儿,你听我说……咳咳咳……”醇亲王用力憋着咳嗽声,那模样着实令人可怜。
周围的人都劝着,要梓炀听醇亲王最后的心愿。
“炀儿,我……希望,在我走之后,你……你能帮我好好照顾……”醇亲王向一旁的秋婕伸出手,秋婕立即靠前握住父亲的手。
刹时间,子霏如遭雷击,身子晃了晃。
听到醇亲王说,“帮我好好照顾秋婕,我……我醇亲王府的一切……权势都是你的。”
突然之间,这屋里的死气似乎也浸进了身体,胸口发凉,重重吸口气,吸进的全部都是浓稠得令人想吐的焚香。
“皇叔,这……这……”
梓炀狠狠怔住,想将手脱出,却是被醇亲王死死抓住,按到了秋婕手上。
秋婕泪眼凝然,楚楚可怜地看了梓炀一眼。
“父王,您一定能好起来,一定可以的……”
梓炀面上愈加慌乱,“皇叔,我担不起这份重任。秋婕她也……”
“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啊……”
醇亲王突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堇色锦被,吓得一众人等又是惊唤哭叫。
众人齐齐跪地,央求梓炀答应醇亲王最后的遗愿。
“六殿下,求求你,答应王爷吧!”
“六殿下,你不能让王爷死不暝目啊……”
“殿下,王爷一向视你如子,你不能连他这点心愿也不答应。这叫他如何泉下有知?”
“殿下……”
一时之间梓炀骑虎难下,情义两难。
子霏一震袖角,用力掐了大腿一把,眼圈一红,跑向床榻。
“呜呜,皇叔叔……”她直接冲到梓炀和秋婕中间,冲力刚好将两人牵住的手给断开,再拉起醇亲王的老手一双,在其眼睛都快扭到的情况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呜咽着,“皇叔叔一定会好起来的,皇叔叔您放心,我……我和梓炀哥哥、梓祯哥哥,还有……还有梓贤哥哥,都会好好照顾秋婕姐姐的,您一定会……会好起来的……呜呜……”
四周,一片寂静。
似乎只剩下子霏一人悲怆无比的哭叙声。
在所有人眼中,这突然跑出来的小娇娃,实属香汤中的一颗作孽的螺丝钉。
“子……子霏……”
梓炀有些疑惑,刚一出声唤子霏,子霏即转身哭着扑进了他怀里,当下彻底断了和秋婕的勾缠。
“呜……梓炀哥哥,皇叔叔不会死的,对不对,你们已经找了最好的医生来……皇叔叔他……”
一声尖叫,打断了她的话。
“王爷——”
秋婕拉着父亲的手,刹时间如天崩地裂,以往倨傲的神色一扫而空,全是惶恐凄然。
子霏看着一堆哭天抢地的人,血色刹时褪尽。梓炀拉起她退离了床头,醇亲王的亲眷齐拥而上,全铺在床边,哭成一团。
突然,满脸泪痕的秋婕抬起头,双眸红肿,蓄满沉沉地恨意瞪向子霏。
子霏往梓炀怀中缩了缩,想拉他离开。
哪知……
“你这个小妖精,是你害死我父皇,是你——”
秋婕突然大骂出声,推开身前的人,踉跄着扑向子霏,梓炀伸手阻挠却又有些犹豫。
“西夏子霏,你这个扫把星,小贱人!”
秋婕扬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打在子霏脸上。
梓炀吓了一跳,立即拉住秋婕的手,要她冷静。
秋婕却愈发激动起来,又踢又打,又吼又骂起来。那骂词一句比一句粗鲁离谱、不堪入耳,仿佛她对子霏真有深仇大恨不发泄不爽。
“小贱人,小骚货,都是你都是你……是你气死我父王的。你凭什么来我的地方,你给我滚,滚出去——来人来人,把这小贱人给我拉出去——”
“秋婕,够了!”
梓炀低喝一声,一手拉按住秋婕的肩头,不让她再靠近子霏。
“梓炀哥哥,刚才你都看到,要不是她,要不是她这个不要脸的小白痴,父皇怎么会气得……气得……”
泪水,混着不尽的憎恨,流下那张疯狂的玉颜。
子霏心头一凛,手紧紧拳住。
“秋婕,你冷静一点。醇亲王他还有救,不要……”
秋婕的眼中只有子霏,她一把打开梓炀的手,指着两人大骂起来。
“梓炀哥哥,你居然还围护她。你难道看不出,是她的晦气害死我父皇的吗?都是她,都是她——”
说着,又想动起拳脚。
突然,一计沉重凝肃的声音掷入一片吵乱中。
“谁的晦气害死人了?”
威严轩昂的声势,迅速将一切归于宁静。
紧接着,屋内响起一片落膝衣褶声。
“儿臣(臣妾)叩见皇上。”
湘南帝凤眸一扫,眼峰略过梓炀和子霏,稍稍停顿了一下,最后落在床上的醇亲王身上,大步走上前。
即唤,“万师傅,请。”
万慎不知何时背上了医药箱子,朝湘南帝躬手一揖,遂上前为醇亲王把脉。
湘南帝转身看向梓炀,梓炀立即上前。
“父皇,刚才……”
湘南帝挥手断了他的话,冷冷地看了子霏一眼,子霏立即低下头。
又道,“病人需要好好静养,你还要查刺客的事,就别在这叨扰了。去看看你四哥吧!”
于是,梓炀领了皇旨,顺得成章地离开了这是非地。
一离开醇亲王的厢房,没了那股浓稠刺鼻的焚香味,她顿觉浑身一松。
“子霏,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梓炀摊开她的左手,柔嫩的掌心,深印着三道弯弯的血痕。
“不碍事,回去涂点药就好。”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缩回手,“梓炀,你去忙你的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他心头却愈发不安,“不,我送你回去。再忙,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伸出的手,却没有够到人儿,僵在半空。杏眸一黯,不明白为何她要退出自己的关护。
“子霏,你……”
“我……”
他上前一步,她看着他,不禁又退了一步。
仿佛一瞬之间,在她面前横过一条汹涌艰险的深壑,只有俩俩相望,不敢再往前再踏出一步。
“六殿下,王爷有请。”
彭奇之上前,打断了两人的凝窒气氛。
梓炀看也没看彭奇之,突地上前,一把拉起子霏,就往东厢走。
“梓炀,梓炀,你等等,你去哪里?”
岂料,那怒气薄发的人气不出头不回,大步往前走,速度之快,几乎让她跟不上。
直到气喘嘘嘘地又回到自己房间,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梓炀俊脸绷得死紧,好似真有人死掉似地,眉头皱成小山丘,杏眸死死瞪着她。
她吓得连退了几大步,腰肢一下撞到花架角上,疼得立时弯了腰。
他一见,面上即软了下去,上前一把抱起她放上床,担心地问东问西,又变回了她熟悉的那个温柔可亲的六殿下。
她任他给手心上了药,听着他熟悉的鸡婆唠叨,紧抿的唇儿才微微松动。
“梓炀……”
这一唤,正如受伤的小兽般可怜。
他抬起头,丰唇一弯,伸手揪了她翘翘的鼻头,宠溺之情溢于颜表。
“你这丫头,又胡思乱想了。”
“我……我哪有啊!”
俊眉一挑,笑道,“还不承认。现在是大姑娘了,所以越来越言不由衷?”
她别过脸,脸上已泛起一拢红瑰,“才没有。”
大手钳过小下巴,迫着她与他对视,“那你看着我,说刚才西夏子霏并不是因为吃醋,才冒冒失失地撞进屋来拉开我和秋婕的。”
晶瞳大睁,一脸绯然。
他心中赫然泛起丝丝甜蜜,将她搂进怀中,轻轻抚着柔凉的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