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震心大概在什么地方,而以古代这通讯水平,要知道怕是很难或需要很长段时间。目前,最重要的是……
梓祯抱着她出了屋,整个山庄,面目全非,几乎毁掉三分之二。现在她们在地势较缓的山庄后部草场边的一处屋舍。距离发生地震,不过个把时辰。
太阳斜斜地挂在山头,一片血红的残阳缓缓地流过天空,整座凤歧山似乎都成了空山。鸦啼回荡四壁,深林萋萋,风声呼啸过耳畔,心底一片冰凉。
轻伤者,由兵士护着骑马下山。留下了部分不易行动的重伤者,由未伤者照顾。毕竟是皇室别菀,居食暂无忧惧。
但是子霏看了一圈,都觉得似乎少了什么。当裁冰给她递来一袋水时,才忆起没看到彭奇之。
“四哥,彭将军呢?”
他打绳催马,目光凝在大路前方,没有看他。但沉肃的脸色,已经让她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裁冰退下身,默默地也没有开口。
她心底一急,抓住他的手,却听他淡淡道,“当时他为你俩挡住大石,受了伤。暂留山庄主持一切后续事宜。你不必担心!”
“那让裁冰留下,好吗?王府里,也有很多婢女。我不碍事!”
他看看她,目光沉定,最后挥手招来裁冰,裁冰一听,激动得眼眶一红,拉着子霏的手语不成句。
“裁冰,你要好好照顾你们自己。我等着你们回来啊!”
“公主,谢谢你。你要保重!”
绿杨陌上,多别离。
但她知道,此刻的离别,是为了明天的团聚。
回皇都的路,亦是一波三折、九死一生。
高山峻岭经此剧震,山路尽陷,大石封路,下山之途几经辗转,险象环生。加之主震之后,余震不断,时不时有落石奇袭,让人防不堪防,以至脱困于山林时,随行人员亦有伤亡。
子霏一直努力隐忍伤疼,以致在后半段路的颠簸中,几次昏了过去。梓祯为减轻她的痛苦,直接点了她的睡穴。
甫一出山,时间已是深夜,只听一阵马蹄声传来,便见一列人马举着火把迎上来。
“王爷,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责罚!”
梓祯抬手止住将领下跪,望了一眼其带来的人马,询问起受灾情况。
“皇都半数尽毁,宫中损伤亦重,掬兰殿也塌了,娘娘她现在……生死未卜。”
月眸一阵收缩,冷俊的面容瞬间冻住。耳边刮哨的风声骤然涨大,众人亦摒息垂首,再不敢直视那人眼眸分毫。
正在此时,他怀中的人嘤唔一声,悠悠转醒。
“四哥,我们下山了吗?”四周火光耀耀,似乎有很多人,顿时让她安心不少。
她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打破了刚才窒息的气氛,梓祯拢紧披风,轻声安慰她。
便下令道,“传令下去,我要更详细的伤亡情况。现在,立即回宫。”
隐隐中,她觉得似乎发生了很可怕的事。但手臂的疼痛,让她没有精力细下思索,只乞望快点让大夫看看,自己的手臂会不会被废掉。
今天,是她这生经历过的最漫长可怕的一天。
“公主的手臂处理得及时,应无大碍。这接好骨后,需多多休养。”
子霏一听手不会被废掉,终于是松了口气。
但大夫转口又道,“但是,公主幼时右臂伤折过,现又损及同处,唯恐落下不是。所以,若是伤好之后,这右手亦不可拿举重物,切记切记。”
完蛋了,真的成了终生之伤。
在她暗暗自怜时,坐在床边的梓祯心底已是一番难平,却道,“子霏,这下你可完全脱离练字的痛苦,倒并非是件坏事。”
她闻言一怔,瞬即嘟嘴反驳,“因祸得福么?拜托,人家以后都不能画画了!”
这艺术创作一认真起来,少说也需大半天时间。如此手臂,以后如何使得?看来***说得是真理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他笑着抚抚她的头,“说这还太早。累了一天,好好休息。”
起身要离开,袖畔忽又被一力攥住,回头对上那双大大的晶瞳,有着明显的担忧。
“四哥,你不休息一下吗?你也……很累了。”
从地震开始,他连妆容都未整理一下,额头的血痕也未处理,月眸下有明显的黯影,眉峰间的深痕似刀划斧刻,再未平展过。
他仅是淡淡一笑,说了句“无碍”,便匆匆离开。
莫名地,她心底有些不安。想再跟他说几句话,他却似在回避什么,离开了。若照以往……唉,她怎么给忘了,他现在是皇帝南巡离京后的代政亲王。京中发生这么大的地震,有很多事等着他定夺,没时间跟她个小丫头磨嘴皮子。
在子霏舒适地躺在猗园安然无损的寝殿中休息,皇都内外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雷声轰鸣,滚动在黑压压的低云中,青筋崩窜,劈碎了一天一幕的雨帘。
一个细细的叫声,从断壁中传出,小石子摔落泥泞,细缝中探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那是一只小花猫,终于从碎瓦砾中爬了出来。拖着一只受伤的后腿,一步一步往前走。
离小猫不远的一段断墙下,当听到小猫叫声时,便探出颗头颅。瞧了半晌,终于看到小猫的位置,顶着一块破布,跑了过来,一把抱起小猫,跑回断墙下。
纵观这整条街道,倒塌的屋舍过半数以上,不少人蹲在破墙烂屋角。残败中,仍可见炊烟袅袅,却也闻嘤嘤哭声。
皇宫猗园
细细密密的雨帘,织笼着一片墨紫的花田,即使在雨中,那淡而闲雅的熏衣草香味,和着清冷的水香,撞进鼻中,令神思一振。
手臂还挂在脖子上,子霏已经闲不住。她回宫第二天,便下起这连绵细雨,一连三天,盛夏给下成了初秋。
也因此,听说泥石流冲毁了山路,裁冰他们被封在了山上,无法下山。幸好山上的补给够人吃数月不虞,但相对城里的老百姓便全然不同。
没有裁冰、彭奇之,她的消息源就断了,也再没看到梓祯。不过,真是见着,依他的性子,也不会透露什么消息,只会叫她好好休息,不要操心云云。整就当她是温室里的小花朵……明明是他们把她惯成花朵,也不想想她是来自哪个地方的!
算了,不知者无罪也!
她闲来不住,开始思索地震发生后,需得注意的一些事。可惜她平生经历的第一次地震,就给天爷收了小命。根本没有多少地震知识。瞧这雨下得,那些埋在地下没被救出的伤者死者,不是会被水淹了吗?刚才宫婢听天官说,这雨再下不了两天便会停下。到时候,正值夏至!
子霏一下站起身,吓了身边人一跳。
“公主,您……您哪里不舒服?”
“备轿,我要去御书房。”
宫婢忐忑地互相瞧来瞧去,不敢动作。子霏心头急切,见不得她们扭扭捏捏。
“你们瞄什么?还不快给我备轿。”这时候,若是裁冰在就好了。看来,梓祯当初留裁冰在这,也真是瞧准了那份伺奉主子的灵性儿。
宫婢抖着身声,急道,“公主息怒。是爷……爷吩咐,公主近日切勿外出。若有任何需要,可让守卫通传。”
真是的!都火烧眉毛,还搞这一套。
“罢了罢了,你们都起来。给我准备笔墨。”
“是。”
无奈,子霏只有用左手写字,简单说明自己的想法。
“立即送给王爷,决不可耽搁。”
“是。”
宫婢离开后,她直进了书房,寻找相关书籍。书房在梓祯搬走时曾一度虚空,她在冷宫事件后搬来,又重新填满各类书籍,以供她打发时间。
不知不觉,已至掌灯时刻。一声传唤,将她拉回神,才觉脖子埋得酸疼。
晶帘拔动,叮呤轻鸣,被烛光映得光华四射,格外美丽。
他带着一身雨气进屋,嵌金滚银的墨紫色蟒袍包裹着略显消瘦的身躯,步覆轻缓,烛光映在清俊的面容上,镂下几缕深峭的暗影,眉头在见着她时,缓缓舒展开来,肃冷之气迅速撤换成淡淡笑容。
“子霏,这么晚了怎么不用膳?什么书这么好看?”
“梓祯,”一见他,她心底没由地松下来。上前拉他坐下,要倒茶给他,被他止住。
“你的手臂可还有何不适?今日御医来看过了么?”转是他倒了茶给她。
她急道,“看过,吃了药,早不疼了。我给你的信你看到啦?”
月眸一挑,笑道,“子霏命人急急送来予我,岂敢怠慢。只是这些日子需处理的事太多,只得现在才来。子霏可是等了我一天?”
“你还有心情调笑啊!人家说的,你有没认真看过。”
他低低一笑,拍拍她的小手,“自然都看过。”
瞧他似乎不甚在意,她忽觉热脸帖上了冷屁股,瘪嘴坐到一边。
“我忘了,四哥有那么多幕僚谋士,定是不着子霏多此一举。”
一声轻叹逸出,月眸睇视那张气鼓鼓的小脸,笑道,“子霏不知,四哥的三千幕僚,却抵不过子霏这张左手绝笔。我们急着救人,却疏忽了你所提的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