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元朔盛宴上,两位皇子居然为着一女人斗殴,若传出必惹非议。
彭奇之蹙眉道,“公主,您快劝爷停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前儿皇上正在听戏,绝不能……”
子霏直接推开彭奇之,一步步走到场中打得拳脚生风的两人,正在这时,秋婕得了宫婢报告提着裙子跑了来。一看场中情形,银牙一咬,也冲了上去。
两个女人突然出现在暴风圈中,两个男人俱是一惊,劈出的掌风急急收回错开,真气运回的瞬间亦伤及心脉也顾不得,仍纵身前去抢那翩然若失的蝶影儿。
“子霏……”
“梓炀——”
惊喝声起伏,墨金蟒袍飞卷过那抹蝶影,迅速退后,彭奇之及时挡在疾追而上的青莲色人影前,其后扑上一团缃妃红纤影,紧紧扒住前人不放。
“梓炀,求求你,求求你冷静一点,不要去。皇上还在前殿,你不能这样……”秋婕声声求唤,让人惊诧的改变,似乎再不若以前那般盛气凌人、傲慢自大。
梓炀一把推开秋婕,“滚开!”
秋婕力持不稳便摔倒在地,婢女急忙上前扶持,秋婕急忙爬起来又扑了上去。
子霏从梓祯怀中抬起头,想上前,腰间的大手重重一握,疼得她抽出一口凉气。
“你真想过去?”他扳起她的脸,月眸沉黯,对上晶瞳中的一片紊乱焦急。
浓烈的杀气在他眼底浮现,她无奈地松下手,转眸看过去,只劝了一声。
“梓炀,不要这样……你,回去吧!”
轻悠悠的声音,荡在蓦然寂静的大殿中,拉扯中的人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
他看着她,都是痛惜,深恨不已,她再启唇却无声,别过头不再看他。刹时间,他僵在原地。
“梓祯,这只是暂时的。”
“怡麟亲王,请你记住,西夏子霏已经是你四嫂。我们的大婚之日,已经定在春后。即时欢迎您前来道贺。”
秋婕抓住梓炀往殿外拉,被他用力一甩,迳自离去。她望着绝然离开的背景,怔忡片刻,回头看了一眼被梓祯紧抱的人,揪眉回头追了上去。
“回府。”
梓祯抱着子霏迅速离去,人去殿空时,角落里走出一个人,邪佞的凤眼绽出一丝得意的精光
裁冰借故出去,子霏立即遣走服伺的小脾。
看着右手的红宝石戒指,美丽而充满生命热情的正红色,不论是前世今生,都是她喜爱的颜色。可是,今生她无法随性使之,只有那日求这枚婚戒时任性了一次。
那个时候,他依然那么信任他的四哥。纵然在有的时候,他也会奇怪着梓祯对她特别的宠溺,大概也当成了梓祯对其他妹妹一般的疼爱来看。现在在他们身边的只有她一个了。有些自欺欺人的痴傻呵,也源于他们毕竟是十四年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所以,她不可能怪梓炀的盲目。
他骗了她,骗了梓炀。地震前的退让,承诺,都是谎言!就连那一次次性命悠关的及时援救也……
眼前突然一黯,一双大手自身后轻轻捧起她的脸,冰凉的脸颊一片火烫,心却沉到谷底。
他何时进来的?
光鉴的铜镜映出身后一大片黑影,飞旋在那左衽襟口的五爪金蟒,目眦牙张。
他俯下头,居高临下看着她。
“太子跟你说了什么?”
果然,裁冰已经将一切告诉他。
“以王爷能力,已经知道了何必又来问我。”
“子霏,你听……”
她突然起身,退出他的范围,“王爷,我累了。”
他靠近一步,双眸微眯,怒气已经在眼底跳动,“叫我梓祯。”声音却努力维持温和。
“梓祯,我累了。”平板地回应,她转身走向大床。
他想伸手拉住她,手却在空中顿住,因她转身的方向,正是她的右臂对着他。年前他终于寻来名医为她治好肩臂,需得静养一年以上,方可复原如初,现在绝不能再伤得分毫。
他转身追上她,在她拉开被子时,按住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她垂首全当未见。他抬起她的脸,逼她看着他。
“子霏,你听我解释。太子说的并不属实,颖妃那把火是他派人放的。与你换房是颖妃起意,亦全是巧合。因为颖妃在南巡途中才知自己怀上他的孽种,便以此要胁他,要他想办法纳她为妃。他向来风流成性,根本不可能对此负责。颖妃性傲,为他忍耐多年已实属不易。而老三的事根本是他挑拔离间,老三再如何错也是皇室子弟,我如何能做出弑亲之事?至于天尧他性格刚烈难驯,在太子宫时已得罪他和老三,我亦想办法要保他一命,否则南巡时他不会那么快被放出来参加丽鸳节。回宫后我忙于其他事务而轻疏于他,他才被他们抓去。而你大哥,其实在我年少时游历江湖早已认识他,结为至交。只是他一直未透露予我真实身份。直到那年他亲自来探望你,我才知道他是你的亲大哥。”
握着她手的大手,濡湿了她的手心,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衾冷一片,道,“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你会放过我吗?你会让我和梓炀在一起吗?”
“不可能。”
她冷笑,“既然如此,解释又有何用。你还是骗了我,骗了梓炀。”什么事成之后便为她和梓炀举行大婚,都是慌言!该死的谎言。
他怔怔盯着她,面容刹是凝冻,月眸深黯幽邃。
许久,才吐出一句,“是我骗了你们,还是你们从来没有用心看过?”
“你是在怪我们有眼无珠吗?你自己讳默如深,谁又真能猜透四殿下您的心思?谁又敢去揣度谨麒王爷的意思?”
他面色一窒,“你从来……没有想过?”
“恕子霏不敢要这福份。”她再别过脸不看他。
握着手的大手,不禁收紧力道,她揪着眉头也不愿呼痛。
他似是深深吐出一口气,“子霏,你一点也不相信我的话?”
“说十句是骗,说一句就不是骗了吗?”
“我现在才发现,你是如此伶牙利齿。”他扭过她的头,目光锐利逼人。
“王爷过奖了!”
她勾勾唇角,无畏地迎上他的目光。月眸闪烁,暗涛汹涌,仍极力压抑着那股腥红焰火。四目对峙许久,他再叹一声,才道,“如果你想激怒我而让我放弃的话,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他松开她的手,放在宽厚的大手上,轻轻揉着被他失力捏出的红痕。他的手掌因多年练剑,生有一层茧子。划过她柔嫩的手心,有些微的刺,一寸一寸,她眉头却越蹙越紧,似乎比被他折磨着还要难受,疼痛。每每想抽回手,他总比她更快,进退不得。
“梓祯,我累了。”
“子霏,我说过,逃避不是最好办法。”
“我们不是你,不是人人都能像四殿下一般睿勇无敌!”
“无敌?在子霏眼里我也是无敌的?”
哪里不是?在王府的这几年,那些来议事的大臣,新科举人们,年轻的文武官们,登门求士的贤能,凡是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无不以那种充满敬畏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似乎任何天大的问题到他手上都能迎韧而解,无一不是。
“我不知道。”
“子霏,你明明知道。”他拉起她的手,帖在左心口,那里一起一伏的鼓动着,强劲的热力透着薄衫穿透进掌心。“十年,不仅仅是你和他的十年。”
月酿的眸子潺光濯濯,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那里光阴流转,沉淀出岁月洗炼的脉脉深情。
她心头一震,奋力推开他往床上退缩,叫道,“没有,我宁愿永远没有认识你。我宁愿那晚被摔死。也好过被你骗了十年!”
宁愿永远没有认识你……也好过被你骗了十年……
骗了十年……
刹那间,他僵立在原地,怔愕不已地看着她瑟缩着身子根本不看他。月眸中闪过惊讶、愤怒、不解、憎恨……纠结挣扎缠绕撕扯,扭曲了清俊的面容,罩上一层凄深的阴霾,眼眶已一片赤红,拳手隙处滴下点点红液。他浑身紧绷,肌肉贲涨撑起锦绣袍服,胸口重重地起伏,仿佛一触即发的猛豹。她不敢看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瞬间汗湿衣衫。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前高大的人影一动不动,烛光下拉出一条长长阴影正落在她曲膝的脚边。
蝶影灯突然静止下来,屋内静得只闻粗重转缓的呼吸声。
他终于出声,道,“我唯一骗了你和梓炀的是,我爱你。”
这个事实,连他亦骗了自己很久,很久,很久……即是那晚亲见她浑身浴血倒在一片尘灰尖屑中时,明明深痛愤怒恨不能杀了所有欺负她的人……即是每一次看到她幸福欢笑地扑进弟弟怀中,烦躁莫名得非拉奉远练上一个时辰的剑术……即是明明浴望已经涨疼了全身,她只要一落泪,便会心软到什么办法也没有……
即使此刻,她这般狠心绝情的抹杀掉他们之间所有的牵系,他气,他恨,他只想狠狠的折磨她,让她也尝尝同样的滋味……却只能这样看着她,不能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