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太太领着我们来到一间很黑的起居室,我们站在窗前,此时,黑暗中又有了一束黯光。福尔摩斯将瘦削的脸贴在玻璃上说:“华生,看那个房间有人在走动,咱们能看见他的身影。看,他又出来了!他拿着一支蜡烛,向四周看了看,肯定是在戒备敌人。
“他开始晃蜡烛发暗号了,快看,晃一下就是A。华生,记一下,等一会儿咱们核对。
“这次是多少?”
“二十。”
“我也是二十。二十是T。
“再看,这一次呢?”
“仍是T。”
“是,仍是T。然后是‘TENTA’对吧,华生?”
“是。”
“‘ATTENTA’这没什么意思啊?是三个字:ATTEN,那TA呢?这也没什么意义啊?快看,又是ATTEN,和前面一样。华生,怎么又停了?”
“我也不知道。”
“TA是分开的,这是个缩写吧?又一次,三次都是ATTENTA!发完了!他离开窗口了,这是什么意思?华生。”
“密码联系。”
我的同伴一下子笑了,他说:“华生,这密码不难懂。是什么语言呢!对,意大利语。A是说这信号给一个女人——‘当心!当心!当心!’我解释对了吗?”
“我觉得对!”
“一个信号。还重复三次,当心什么呢?他又来窗口了。”
我们能模糊地看见一个人的身影。当他又一次发信号时,我们看见了蜡烛在动。
“华生,信号比第一次更快了,注意,记好。”
快得我们几乎都记不下了。
“帕里科洛——Pericolo,——对,是这意思,华生,意大利文是‘危险’吧?”
“是。”
“又是信号,PERI……啊,干什么?”
我们看见那儿的蜡烛熄了,那儿整个房间的灯都熄了。
那幢楼房的三楼一下都变黑了,而别的楼层都亮着。最后的信号一下断了,这是怎么回事?被人打断了?也许是那些敌人到那儿了。想到这些,我们一同跳下窗台。他说:“华生,事情特别严重,危险。也许那儿出事了,不然怎么信号会中断呢?咱们最好和警署联系一下,可是,时间不够,很危险,咱们不能走开!”
“我可以去吗?”
“咱们一定得先搞清楚情况,这样便于采取下一步行动,走,我们去看看那儿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我们去了那条大街,我回头看了一眼我们刚离开的瓦伦太太的小阁楼。在顶楼窗口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呆呆地在那儿看着星空,好像停止了呼吸,在那儿等着信号再一次晃动。
我们过了那条街,那个公寓门边站了一个人,他围着围巾,戴着帽子,穿着大衣。当灯光照住我们的脸时,那人不禁大吃一惊。
他说:“福尔摩斯!”
我的朋友边和这位有名的苏格兰场侦探握手边说:“啊!葛莱森警长,你好。你怎么在这儿呢?”
“和你一样,在侦探此案,你是如何知道此案的?”
“有人告诉的。先生,我们正记录信号。”
“什么?信号?”
“对,就是那个窗口,不知怎么了,发了一半信号就停了。因此我们想来看看究竟怎么了?没想到竟碰到警长你了,既然你在,那更没问题了,我们先走了。”
葛莱森热情地说:“福尔摩斯先生,不要这样。我觉得无论我在哪儿办案,有你的帮助,我都会觉得特别踏实。这房子就一个出口,他跑不了。”
“谁?”
“在这点上,我们就领先多了,福尔摩斯先生。”他边说边用手杖敲了一下地面,声音很响,有一个车夫马上拿着鞭子走来了。
他对车夫说:“可以把你介绍给福尔摩斯先生吗?这是莱顿先生,他是美国平克特侦探处的。”
福尔摩斯问:“是侦破长岛山奇案的那位英雄吧?”
美国人听见这些,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他的脸很长,胡子剃得很干净,是位沉静、精明的人。他说:“我为了生活必须奔波,假如能抓住乔吉阿诺——”
“是红圈会的吧?”
“他是欧洲的有名人物,在美国我们也听说过他。我们清楚,他已犯了五十件谋杀主案,他正被通缉着。可我费好大力气也没抓住他。
“从纽约我就一直跟踪他,在伦敦我跟了一周,就想找机会亲自抓住他。我和葛莱森先生一直追到此大楼前。”
“可这儿只有一个门,他逃不掉了。他进去后,从这儿出来三个人,但我确定这些人中没有他。”
“福尔摩斯先生说到了信号。我们不知道这些,他知道咱们不知道的很多情况,听他说说吧!”
因此,福尔摩斯将我们知道的简单说了一下,美国人听完后,一拍双手,特别气愤。“他是否已发现了我们?”
“你为什么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他们的同伙发暗号——他们这儿有一伙人。正像你说的,他和他们说要当心有危险后来就中断了,是否知道我们在街上了?还是感觉到危险在逼近,想躲过险情,因此便采取了行动。除了这,还有其他意思吗?”
“我们必须马上上去一下。”
“但咱们没逮捕证啊。”
葛莱森果断地说:“他自己在这种可疑的情况下,这儿又无人居住,我们凭这些就能逮捕他。希望纽约方面能帮助咱们。”
尽管我们伦敦的警官个人才能不足,可没人敢和他们比勇气。葛莱森就是这么坚实、能干、精明,他果断下令上楼抓人。也就因为这,使他在苏格兰警署身居要职,且在官场步步高升。这就是他的作风。那个青年想在他之前去抓罪犯,可却被他甩了很远。伦敦警官对这样的险事,更有优先权。我们到了三楼。
此房门半开着,葛莱森把它推开。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用火柴点亮了他手中的手提灯。灯亮了后,我们看清了房间的一切,便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看见地板上有条新的血痕。从这儿一直通往内房,可内屋却关着门。
葛莱森撞开了门,用灯照亮了屋里的一切,从他的肩头我们向里望去。屋里地板正中央躺着个高个子黑脸庞的人,可这脸扭曲得特别吓人。头上明显有圈血迹。
尸体躺在一个很大的椭圆形木板上。尸体躺在一个很大的椭圆形木板上。他摊开双手,弯着身子,表情很痛苦,有把刀从他的喉咙直刺入他的身体。从迹象上看,在被打死之前,肯定是被人打晕了,不能挪动一点儿地方。
他右手边有把令人害怕的两边开刃的牛角状匕首,匕首边有个羊皮手套。
美国侦探说:“他就是黑人乔吉阿诺。这下有人抢在咱们之前了。”
葛莱森说:“福尔摩斯先生,蜡烛在窗台上,你在那儿干什么?”
我回头看见福尔摩斯点燃蜡烛,急切地晃了几下,又向黑暗中看了几眼,便吹灭了蜡烛。“我想会有人帮我们的。”他说着走过来站在那沉思着。两名专职人员在验尸。
“在楼下,你们看见三个人出去了,还记得那三个人的面目吗?”
“记得!”
“有个三十多岁,皮肤很黑,长着胡子的中等身材的人吗?”
“有,并且他是最后出来的。”
“好,咱们就找他。我和你说说他的样子,这儿还有一个很清晰的他的脚印,够了吧?”
“可全伦敦五百万人呢!我怎么找呢?”
门口站着一位高个子的漂亮女人。
“有这位太太的帮助,我估计能找到。”听见这话,我们都转过身,看见门口站着一位高个子的漂亮女人,她就是瓦伦太太的神秘房客。她脸色苍白,慢慢走来,神情很忧郁,瞪大两眼看着尸体。
她看清后,叹了口长气说:“你们杀了他!我的上帝,这太好了,他死了!”她接着就尖叫了一声!在房间里转着圈跳起舞来,边拍手边唱歌。神情既惊讶又高兴,并且唱着优美的意大利语,那是些赞美话。
这个女子见了尸体,居然放声大唱?太奇怪了。她突然不唱了,用询问的目光盯着我们。“你们杀了乔吉阿诺,是吧?你们是警察?”
“对,夫人,我们是警察。”
她向周围看了一眼。她问:“那纳罗呢?我的丈夫根纳·纳罗,我是莎米丽亚·纳罗。我们夫妻俩是从纽约逃来的,纳罗在哪儿?他刚才在窗口让我过来呢?因此我才来了。”
福尔摩斯说:“是我让你来的。”
“你?怎么可能?”
“夫人,你们的密码很易懂,谢谢你的到来。我明白我闪出‘Vieni’信号,你就会来。”
她惊恐地看着福尔摩斯。
她说:“我仍不清楚,你如何知道这些?乔吉阿诺,你怎么——”她停住了,脸上突然有了喜悦的神情。“我知道了,我亲爱的纳罗呀!你真勇敢!真了不起!你亲自杀了乔吉阿诺,对吗?你真好,纳罗!”
葛莱森拉住她的衣袖和她说:“纳罗太大,你怎么会和此事有关系呢?我们都不明白,请和我们去局里一趟。”
“葛莱森警长,等一下。我觉得这位夫人正急忙想把事情告诉咱们,就像咱们正急着想知道事情真相一样。对不对,太太?”
“对!”
“你知道,是你丈夫杀的他。可杀了人,要被逮捕判刑的。你所说的都将成为证词,可是,假如你丈夫这么做是为了自己,而不得不为之,那就另外来说。因此,你想帮他就请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们。”
那个夫人说:“这个魔鬼乔吉阿诺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没必要害怕了。他是个恶魔,我知道没有一个警察会因为杀他而判我丈夫刑的。”
“既然是这样,那还不如锁起这房子,使一切都按原样摆着,这么对保护现场也有利。咱们和这位夫人一起去她的住处,让她说一说事情的经过。”
我们半小时后就坐在纳罗太太那个小起居室里了,并听她讲这奇怪的案件。事情的结局,我们都知道了。
她英语讲得很流利,只是有点儿不正规。
“我出生在西利坡,在那不勒斯附近。我父亲是首席法官奥古斯托·巴雷里,我父亲曾在那儿当过议员,纳罗是我父亲的手下。因此我慢慢地和他来往,产生了感情,我爱上他了。
“尽管也有其他女人爱他,而他只有青春、活力、激情,再没别的,因为他没有金钱和地位,因此我父亲不许我们结婚。
“因此,我们去巴里莱结了婚。我卖了我的首饰来到美国的纽约。
“我们这四五年一直在纽约住着。我们的运气一开始还挺好,因为纳罗救了意大利的卡斯洛,是在鲍厄里的一个地方从暴徒手中救出的,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一个朋友。
“这人很有势力,他是赞姆公司的主要经纪人。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是进口水果,赞姆先生那时有重病,把公司的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卡斯洛处理。
“大公司那时雇了几百名职工,因此,卡斯洛给纳罗安排了个工作,让他主管一个门市部,不管哪一方面,对我丈夫都很好。
“卡斯洛是个单身,他肯定觉得纳罗很好,就将我丈夫当成他的儿子。因此我们很尊敬他,将他作为我们的父亲。
“我们在那儿买了一幢小房子,过着美满的日子。我们安定下来,我们俩都充满了笑容。
“没想到,祸从天降!
“我丈夫有一天回家,乔吉阿诺也跟来了,他是我们的老乡,也从我们家乡来。这个你们早就看见了,他身材魁梧,不仅身体强大,声音也很大。他一说话,就好像整个屋子在颤抖,那时我特别害怕。
“他一说话,就会手足舞蹈的,我们屋里都快放不下他了。不仅是这些使人奇怪,还有其他的!他的思维和情感都和平常的人不同,强烈并且特别奇怪。
“他说起话很有劲头,好像狮子在吼叫,别人只能在旁边听而不能多嘴,不然他就用牛一样大的眼睛瞪你,让你心惊胆颤。
“他是个可怕的怪人,上帝呀,幸好他死了。
“他不止一次地来我们家,我们俩都不想理他,可我们又都不能将他赶出去啊!他一来,我的纳罗只是低着头坐在一边,无精打采地听他说大话。他就讲那些关于社会方面和政治方面的问题,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我那时看着纳罗的脸,怎么会那样呢?我知道纳罗。我认真看了看他,我从他脸上看见了从来没见过的表情。我一开始以为是厌恶,我后来才知道不仅是厌恶,还有惧怕。
“那不只是惧怕,简直是恐惧。因此我那晚抱着他求他,叫他向我说是否有事瞒着我,怎么会如此怕这个人呢?
“他向我说了,听完他的话,我的心凉到了极点。
“我的纳罗多可怜啊,那种社会混乱成一片,好像全世界都和他作对,他快被这样的生活逼疯了。
“在那些日子中,他加入了红圈会,是那不勒斯的一个团体,和老烧炭党是同一组织。这组织的秘密和盟约特别怕人,只要加入进去就不能再出来了。
“我们逃往美国纽约时,纳罗认为和那个组织断绝关系了。可是事实不是这样,他有天晚上在大街上遇见了乔吉阿诺。
“这人是意大利南方的,绰号叫‘死亡’,他杀人不眨眼。他是为了避难来到纽约的,为了逃避警察的跟踪。
“在纽约,他又建立了那组织的一个分支,因此,就有了一些恐怖分子。
“纳罗全和我说了,并给我看了那一天的通知。那上面画了个红圆圈,叫他必须某一天到会!
“这太糟糕了,可后面还有更糟糕的。有一阵子,我曾仔细地观察,乔吉阿诺那时经常晚上来我们家,并总和我搭话。
“有时也和我丈夫搭话,可眼睛总盯着我,我感觉到有些不好的征兆。
“他有一晚露馅了。他来时就我自己,我丈夫没回来。一进门,他就用粗大的手抓住我,搂入他怀里,后来,还想吻我,并想带走我。
“这就是他所谓的野蛮‘爱情’,这个混蛋!因此,我就大声呼叫,反抗着,我丈夫此时回来了,冲向他。
“可结果却是纳罗被打晕了,他逃走了。我们从此就结了仇,成为冤家。几天后开完会,纳罗回来了,从他的脸色,我就明白开会的内容一定特别糟。没想到,他们筹集金钱为他们红圈会的活动资金,主要是讹诈有钱人。假如那些有钱人当场拿不出钱,他们就杀人灭口,看来,这次肯定威胁了我们的朋友及大恩人卡斯洛。他没拿钱且报了警。
“因此,红圈会要杀他来防止别人反抗。会议决定,他的房子和人一起被炸药炸掉,可谁炸呢!他们抽签决定。我丈夫伸手抽签时,他看见乔吉阿诺一脸诡笑。很显然,他们提前安排好了。
“谁抽到上签,谁就去杀人。他们不仅要杀人,还要叫受害人的亲戚去执行。他们威胁纳罗,不杀那人,就杀我和丈夫,由他选择。
“一群恶魔,整个计划都如此恶毒,这事让他干,他由于这事而寝食不安。我们手拉手坐在一起过了一晚上,等着我们的共同苦难,第二天晚上就要动手,第二天上午,我们没有通知任何人就来这儿了。
“我们匆忙赶来,根本都没同恩人告别。我们对他的安危真的好担心,也未向当局报告。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别的想必你们早已清楚了吧。
“我们对此非常明白,我们的仇人从未放弃过追踪我们。不过乔吉阿诺的报复行动是出于个人的原因,无论怎样,他是个自私、虚伪、狡猾的家伙。现在,意大利与美国的人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害怕。
“他势力非常大,我们必须提防这个混蛋。
“我丈夫在那天给我找了一个好住处。由于他不想让我受到任何威胁。至于他本人,他告诉我他有办法摆脱掉,说与当地警察互相联手杀死这个坏蛋。我自己也不知他现在住在哪儿,生活得好不好,我全靠报纸的广告栏来寻找有关他的消息。突然有一次,我见窗外有两个意大利人监视这栋房子,我清楚乔吉阿诺肯定找到我们的住处了。今天,纳罗说要在一个房间的窗口发射信号,只是警告没有其他的,后来突然又中断了。我那时心里很着急,但是现在我明白了,纳罗对乔吉阿诺早有所防备,感谢上帝。先生们,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在法律上讲,我们夫妇俩不应该害怕,没有一个法官会因为这些事而定他罪的吧?”
“不会的,太太!”
“葛莱森警长,”那个美国侦探瞧了他一眼,“我不清楚伦敦会有怎样的看法?不过在纽约,这种做法会受到感激。”
“你必须去一趟局里,太太,”葛莱森警长说,“如果你说的全都为实话,我觉得没有什么大事的。不过,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也会在这呢?”
“我只是想接受些教育,先生。华生,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