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礼,某一国派遣使者到另一国去,要行“六礼”。六礼之中的第一礼是郊劳,也就是说当某一国的使者到达另一国的近郊(离国都约三十里的地方)时,另一国的国君要派相应的官员前去迎接,并以束帛慰劳。之后,便将使者安排到驿馆,设宴相款。在范蠡此次出使之前,吴国一直把越国作为它的附庸国,高高在上,莫说设宴了,连迎也不曾迎过一次。这一次不仅迎了,还由伯嚭和王孙雄出面,宴请了范蠡。此后,遵循六礼中的其他五礼,一一行之,如聘享聘享:这是聘礼中最主要的礼节。可分为聘和享两部分,都在宗庙举行。、私觌私觌:又称私面,是指使者以私人的身份面见主国国君及公卿,并回致币帛。、飨宾飨宾:指国君设宴酬谢使者。在宴会进行过程中,主宾往往赋诗酬酢。、馆宾馆宾:使者即将起程回国,主国国君派卿大夫把圭璋送还使者。古代以玉比德,将玉送还,有德不可取之于人之意。之后,国君还要亲临馆舍,以拜谢聘君与使者修好之意。和馈赠馈赠:使者始发,宿于近郊。主国国君派卿或大夫,赠给使者与觌币相当的礼品。之礼,等等。从此,改变了越国的地位,由附庸国变为可以和诸侯国平起平坐的国家了。
在举行馆宾之礼之前,由于旋波和移光的周旋,范蠡与西施得以在太宰府的密室中相见。范蠡一见西施,两眼放光,紧紧地将她搂到怀中,一阵狂吻。西施呢,不冷不热。等到范蠡结束狂吻之后,西施慢吞吞地问道:“听说,你这一次来吴,给我带来了一个捷鸢?”
范蠡慌忙颔首道:“正是。”
西施面无表情道:“不用了。”
“为什么?”范蠡一脸惊诧地问道。
“吴王已经为我安排了一个名叫喜梅的宫女。”
“这事我早就知道,可她是吴人呀!”
西施略带讥讽地说道:“吴人怎么了?吴人也是人。吴人不仅是人,还有情有义。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范蠡暗自吃了一惊:“小妹,你是不是变了?”
西施一脸平静地说道:“我没变。但入吴五年之后,我方深深感受到,什么叫真爱。”
“那就请小妹说一说,什么叫真爱。”
“一个人若是爱一个人,他(她)就会处处为那个人着想。”
范蠡一脸歉意地说道:“是的,我在这方面确实做得不够,可我有自己的苦衷,也可以说是万不得已。难道,难道夫差在这方面做得比我要好?”
西施以颔首代替了回答。
“他都好在什么地方?”
西施略带骄傲地说道:“只因我一句话,他便将姑苏台加高了一百丈。又因我一句话,他就为我建了一个馆娃宫,还别出心裁地建了一个响屟廊。为了怕我苦、怕我有风险,不让我生孩子。甚而还说,只要我高兴,他可以把吴国给我……”
听着听着,范蠡忍不住大笑起来。
西施满面愠怒地问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话不可信吗?”
范蠡收住笑:“我信。连小妹的话我都不信,还信谁的呢?”
“你既然相信我的话,为什么发笑?”
“你已经来吴五年了,天天与狼为伍,竟然生存下来,而且生存得这么好。我原以为,你早就变了,变得鬼精鬼精。谁知,你还是那么单纯可爱。”
西施心中虽说不服,但也没有反驳。
只听范蠡继续说道:“只因你一句话,夫差便将姑苏台加高了一百丈。又因为你一句话,他又为你建了一座馆娃宫。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为加高这一百丈姑苏台和修建馆娃宫,得征调多少民夫?”
西施道:“我当然知道。”
“征调多少?”
“四万多。”
“干了多久?”范蠡问。
“扩建姑苏台,原本是四年完成,又拖了两年。至于馆娃宫嘛,据吴王说,是建了一年。”
范蠡面无表情地问道:“小妹,你知不知道,为扩建姑苏台和新建馆娃宫,累死了多少人?被监工打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背井离乡?”
西施轻摇玉首。
“据我所知,就这两项工程,累死了三千一百零四人,死于监工之手的是一百二十三人,离乡背井的是十七万三千八百零七人,弄得吴人怨声载道。我们原打算用二十年时间——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灭掉吴国,现在看来不需要那么久了。为什么这样?是夫差帮了我们的大忙。夫差为什么要帮我们的忙,还不是因为你。你是咱越国的功臣,第一功臣。越王为了感谢你,在你的家乡苎萝江边,为你建了一座硕大的宅院,又为你的父亲建了一座祠堂。这祠堂嘛,占地少说也有三十亩。这事若是让夫差知道了,他还会爱你吗?即使爱你,因为吴国的入侵,你失去了三位亲人,国仇家恨,你就这么容易忘掉吗?即使你忘掉了,作为一国之君,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胡来,你会爱他吗?这样的男人,值得你爱吗?”
这一连四问,问得西施大张着嘴无话可说。
“好,咱不说夫差为了你一句话可以办这办那。咱们说一说,你所说的第二个问题。据你说,夫差为了怕你受苦,怕你有风险,不让你生孩子。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否。他夫差之所以不让你生孩子,是因为他已经立了太子。而太子佑的被立,是因为他的母亲是王后。但王后年长你二十八岁,且又多病。一旦死去,你便是当然的王后。你若做了王后,你的儿子便是嫡长子了。按照吴国立储(太子)之制——‘有嫡立嫡’。如果这样,就得立你的儿子。要立你的儿子,必须得废掉太子佑,夫差会这么干吗?不干,你不答应。干呢?又有些对不住太子佑和他的母亲。故而,干脆不让你生孩子。你说,我说得对吗?”范蠡二目直直地盯着西施。
“这……”西施欲言又止。不是欲言又止,是她无法回答。
“若废掉太子佑,仅仅是对不住太子佑母子的话,夫差也会让你生,更深层的原因是太子佑。太子佑之立,已经九个年头了,国人尽知,且王后虞丝的家族,在吴国有着很大的势力。阖闾为王之前,吴国乱了十几年,它之所以乱,就是因为立储问题。这样的局面,夫差是不愿意看到的。”
良久,西施方道:“诚如你所言,第二个问题咱不再说了。吴王亲口许我,若是我高兴,他可以把吴国给我,这话又怎解?”
范蠡又是一阵大笑:“这好解得很,这叫画饼充饥。小妹你没想一想,莫说夫差并不打算将吴国给你。就是给你,吴之王族会答应吗?文武百官会答应吗?吴国百姓会答应吗?”
“这……”
范蠡轻叹一声道:“你太单纯,也太善良。不,是我小看了夫差。我只觉着,他是一介武夫,谁知,他竟如此狡猾,如此会哄女人开心!”
“嗨!”西施长叹一声说道,“谚曰,‘头发长见识短’,说的便是我呀!大哥哥,小妹如此糊涂,您还会原谅小妹吗?”
范蠡将西施拥入怀中,吻了一吻说道:“通过这件事,你的大哥哥会更加爱你。”
“为什么?”西施睁大一双惊诧的眼睛问道。
“你和夫差生活了五年,五年是多少天呀?是一千八百多天。老母鸡孵小鸡才多少天?二十一天。二十一天就可以把鸡蛋变成小鸡。一千八百多天,怕是连石头也孵出了小鸡!故而,你对夫差产生了那么一点感情,亦在常理之中。反之,便让人不可思议了。”
西施将头深埋在范蠡胸前,呢喃着说道:“大哥哥,你真是善解人意。”
范蠡继续说道:“你对夫差产生那么一点感情,是应该的。但是,你千万不能忘了你的国仇家恨,也不要忘了千里之外的苎萝江畔,不仅有你的老娘和你的老亲旧眷,还有你家的祖坟和祠堂,更不要忘了,在会稽城内,还有一个深爱着你的大哥哥。为了你,你的大哥哥虽然成了婚,可那正妻的位子,一直给你留着。且是,你的大哥哥为什么成婚,还不是不忍心拂了你的心意?不只是你的心意,越王三令五申,‘男子二十不娶,其父母俱有罪’。你的大哥哥,身为越国的大夫,他不能违了越王之旨呀!”
西施轻轻颔首道:“小妹不会忘的。您所说的三条,小妹一条也不会忘记。”
范蠡紧紧地搂住西施的玉腰说道:“你的大哥哥知道你不会忘记的。真的,你的大哥哥非常相信你!”说毕,又朝她的香唇上吻去。
这一吻,吻了一个天昏地暗。
“哎,听说你给小妹带来了一个捷鸢,这捷鸢何许人也?”西施问道。
“你还记得吗?在你离开越国的前夜,我曾许你,一定要给你找一个身怀绝技的女子送来。明里做你的侍女,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西施轻声回道:“记得。”
“为了寻找这样的女子,我跑遍了越国的山山水水,几乎把命丢在了南林山中。”
西施啊了一声,一脸关切地瞅着范蠡。
只听范蠡娓娓讲道:“那一日,我来到南林山下,因道路崎岖,将马留在山下,由伯辛看管,我独自一人,徒步上山。正走着,无意间一抬头,见不远处的山崖上蹲了一只小老虎。不,咱先不说小老虎,咱说一说咱的老娘。”
范蠡卖了一个关子,继续说道:“一个半月前,我去西村看望老娘,才知道她患上了风湿病……”
“严重不?”西施一脸关心地问道。
“不是十分严重,但也不算轻。是属于‘鹤膝风’那一种。”
“何为鹤膝风?”西施又问。
“风湿病有许多种,患在腰部的叫‘缠腰风’,患在腿部的叫‘寒腿风’,患在小腿关节的叫‘疬节风’,患在膝头之处的则称‘鹤膝风’。‘鹤膝风’的症状是又肿又胀,严重时膝关节不能弯曲,连路都不能走。”
“咱娘能走路不?”西施一脸焦急地问道。
“还能走,不过有些痛,特别是阴雨天。”
“看郎中没?”西施问。
“看了。”
“能治不?”西施紧追着问。
“能治。不过,有一种药不好弄。”
“什么药?”
“虎骨。”
“虎骨能治‘鹤膝风’?”
范蠡道:“不只虎骨,还得佐以当归、松节、人参、鳖甲、牛膝、杞果、前根、羌活、蚕沙、独活、北防风……”
“您不要说了,小妹今晚便给吴王说一说,让他派几个猎人,打一只老虎,您带回去。”
范蠡心中酸酸的,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着有些生硬:“这事不必劳驾夫差老贼,那虎骨你大哥哥不仅弄来了,且已送给了老娘。”
西施不傻,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忙赔笑道:“小妹不会说话,还请大哥哥多多原谅。”说毕,照着范蠡的脸颊上咂地亲了一口。
“那虎骨您是从哪儿弄来的呀?”
“从南林山上弄来的。”
西施恍然大悟:“噢,想起来了,您刚才讲,您来到南林山中,正走着,无意间将头一抬,见不远处的山崖上蹲了一只小老虎。一定是您用箭把这只小老虎射死了,才得到了虎骨。小妹猜得对不对呀?”
“不对。”
“那您又是怎么得到虎骨的?”
“你的大哥哥确实向小老虎射了一箭,但没有射中,没有射中的原因,是在那只小老虎的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手持宝剑的红衣姑娘。这小姑娘将剑轻轻一挥,便将我的箭拨了开去。我正在暗自吃惊,那小姑娘杏目圆睁道:‘哪来的狂徒,竟敢射小姑奶奶的小猫,小姑奶奶饶不了你!’一边说,一边飞身下崖,朝我扑来。我身为堂堂八尺男儿,又是越国的大夫,竟然被一个乳毛未褪的小姑娘臭骂了一顿,心中那个气呀,差点把钢牙咬碎。见她扑来,我冷哼一声,拔剑迎了上去。俺二人一来一往,斗到第十个回合的时候,我已不敌,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我暗自思道,照这样下去,要不了一碗茶的时间,我非完蛋不可!越想越是害怕,由怕生悔。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招惹这个小姑娘,承想,老虎是什么玩意儿?兽中之王,人见人怕的玩意儿,她竟然称之为小猫,可见她不是一个平凡女子。还有,我的箭术,并不算太差,她只那么轻轻一拨,便转了方向,可见她的箭术在我之上。再者,十数丈高的山崖,她竟一掠而下,可见轻功之高!有此三点,我还要招惹她,岂不是自己找死!可我又不想死,也不能死。我若死了,谁帮助越王去灭吴呀?谁第一个冲上姑苏台去救我的西施小妹呀?谁去找虎骨治疗咱娘的‘鹤膝风’呀?”
这一连三问,问得西施心头热乎乎的,娇嗔道:“您别尽拿好话哄人,您快些说一说,您到底怎样死里逃生?”
范蠡朝西施娇脸上轻轻吻了一口说道:“你别急,你听大哥哥慢慢地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