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生要读的美丽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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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带江山如画——山河丽景(3)

“红杏”以下四句是游乐图的主体。这里仅仅二十余字,可是所含的信息量是极丰富的:有繁盛的红杏,浓密的绿柳,如云的丽人;有抑扬的箫鼓,晃荡的秋千,漂亮的簪花;有氤氲的香气,和暖的春风。作者抓住了西湖游春的热点,浓墨渲染,为读者提供了再造想象的最佳契机,词人旺盛的游兴,也借此得到了充分的表现。

“画船”两句为暮归图,是游乐的尾声。在这里,作者把“春”写成有形有质、可取可载的物事,不仅使词句贴切生动,也写出了西湖春天的特色:春在游舟中。“余情付、湖水湖烟”,在热闹浓烈之后补充幽悄淡远,在载春归去的满足之后补充余情,表现的是西湖的另一面目和作者游兴中高雅的一面。人去湖空,论理词篇也该收尾了。不料作者别出心裁,反以明日之事相期,收得别致而又耐人寻味,也更加突出了今日之尽兴欢乐。陈廷焯说:“结二句余波绮丽,可谓‘回头一笑百媚生’。”(《白雨斋词话》)“重扶残醉”是说前一日醉得很深,隔日余醉尚不解。不过到底是酒醉呢,景醉呢,还是情醉呢,抑或是三者兼而有之,读者可以自己判断。这一句的原文作“明日再携残酒”,是一个尚未解褐的太学生清寒潇洒、忘情山水的性格的反映,未必不工,只是没有高宗那种皇帝派头就是了。

这首词受前人喜爱,还有一个原因是词风香艳绮丽,情致浓而近雅。在我国文学史上,词,很长一个阶段是作为歌馆酒筵间的佐料而存在的。因此旧日的词人们,对于香丽流美型的词风就有着特殊的偏爱。

后人点评

况周熙《蕙风词话》卷二谓俞词“第流美而已。顾当时盛传,以其句丽可喜,又谐适便口诵,故称述者多”。

看画船尽入西泠

——读周密《曲游春》

(禁烟湖上薄游,施中山赋词甚佳,余因次其韵。盖平时游舫,至午后则尽入里湖,抵暮始出断桥,小驻而归,非习于游者不知也。故中山极击节余“闲却半湖春色”之句,谓能道人之所未云。)

禁苑东风外,飏暖丝晴絮,春思如织。燕约莺期,恼芳情、偏在翠深红隙。漠漠香尘隔。沸十里乱弦丛笛。看画船尽入西泠,闲却半湖春色。

柳陌。新烟凝碧。映帘底宫眉,堤上游勒。轻暝笼寒,怕梨云梦冷,杏香愁幂。歌管酬寒食,奈蝶怨良宵岑寂。正满湖碎月摇花,怎生去得!

该词是和施岳“清明湖上”之韵而作。写的是南宋末期西湖春游的盛况。词中尽情刻画都人士女春游西湖的情致,在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色中,也写出了词人自己的情趣和心情,施岳十分欣赏该词中“闲却半湖春色”一句,所以在词前小序中,周密说明所以如此写的根据。

词首三句,“禁苑东风外”是说春风由宫苑吹到西湖。“飏暖丝晴絮”,柳絮如游丝般飘扬,让人感到一丝暖意——丝和思,絮和绪,是谐音双关语,即惹起人们春日的思绪,同时丝和絮又是可以纺织之物,因而说“春思如织”,其用法巧妙、令人击节。千丝万缕交织一起,难以名状。“燕约莺期,恼芳情、偏在翠深红隙”,“恼”,撩拨之义,承接春思一句。看树底花间,莺燕婉转,撩起自己对春之爱怜,这正是词人的游春之愿。以上几句融情于景,几写尽清明时节西湖春色。下面转入写游人,特别是游船。

“漠漠香尘隔”,是写红尘带着香气笼罩着西湖。诗词中惯以“香尘”指代士女出游景象。“隔”,言香尘之盛,几以隔障。“沸十里乱弦丛笛”,“歌欢箫鼓之声,振动远近”,却是入耳如沸。两句反映出南宋都城节日的欢庆热闹的场面。在极热极闹之时,词人却笔锋突转,写出“看画船尽入西泠,闲却半湖春色”的极冷极清之句。依《武林旧事》所述,此时日已至午。

以上之热闹,是午前情事。至午后画船尽入里西湖,外西湖“几无一舸”。“闲却半湖春色”,是词人极得意之句。此句是“纪实”,词人自己的审美情趣也尽在其中表露。此“半湖春色”之“闲却”,不是为游春的如云士女而惜,却是为自己的得以从容赏析湖边春色而庆幸,包含词人真正的爱惜春天之情。

随后转笔写湖堤上情景。上结既已说了画船尽入里湖,湖面闲却,湖堤上游人便突现出来,写他们,既是对游湖场面的补写,又是对湖上画船的衬笔。堤上杨柳成荫,烟霭笼罩,一片新碧。游赏的士女们香车宝马,极尽情致,车帘里的女子宫眉和马背上的少年身影,时隐时现,景色朦胧而清晰,画图别致。接下突然转写日暮:“轻暝笼寒,怕梨云冷,杏香愁幂。”游人渐散,暮烟生于湖上,西湖寂寞,春亦寂寞,只恐梨花之美如梦一般消逝,杏花之香被将射之愁所笼罩。《高斋诗话》认为,梨花云一语出于王昌龄“梦中唤作梨花云”诗句,词人多用梨云代表梨花,梨云梦,指梨花或人的香美的梦。同时也反映这种季节景色。这几句写春残的用语冷峭动人。

“歌管酬寒食”一句总结全天的赏游活动。寒食、清明时节连近,游事亦相接,界限不必截然分开。节日在歌管声中渐渐消逝,无限追慕之情由“奈蝶怨良宵岑寂”来表现。此处是借蝶怨写人所感到的热闹后的凄清,飞绕花丛,翩翩而舞的蝴蝶也怨这样好的夜晚却太寂寞了。这里拓开一笔,似乎减轻了游人散后心情的寂寞无奈。最后用清雅飘逸的笔写他对入静后西湖夜色的留恋,说:“正满湖碎月摇花,怎生去得!”满湖风动涟漪,碎月层叠,似花簇摇风——怎能在这西湖最美的时刻离去呢?词人的审美情趣是深爱宁静的西湖春色的,并不喜欢游人的喧嚣热闹,而且珍惜将要过去的春天。这两句正和上片“看画船尽入西泠,闲却半湖春色”遥相照应。

这首词情景交融,前后映照,层次分明,时间、空间不断移换,多彩多姿的写法令人耳目一新。

后人点评

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云:“公谨敲金戛玉,嚼雪盥花,新妙无与为匹。”

《四家词选》云:“草窗最近梦窗,但梦窗思沈力厚,草窗则貌合耳。”

万绿西泠,一抹荒烟

——读张炎《高阳台》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

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这首词是张炎的代表作,借歌咏西湖春景抒写亡国哀痛,悲愤至极,凄咽至极。这里所描画的西湖,不是太平时的明丽风光,而是故骑过后的残山剩水。作者满怀凄怆,表达了“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深深感慨。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从写景起笔,用平缓的笔调写出了春深时景。头一句化用杜诗“接叶暗巢莺”,在密密麻麻的叶丛里,莺儿正在以歌表意;“平波卷絮”写轻絮飘荡,被微波卷入水中;“断桥斜日归船”,“断桥”,一名段家桥,地处里湖与外湖之间,其地多栽杨柳,是游览的好去处。张炎在这里写的,正是抵暮始出的“归船”。游船如旧,而心情已不再。笔锋一转,“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点出良辰美景仍在,却是春暮时刻,未几花将凋谢,只好静待明年了。“春逝”的哀感弥漫于胸,只好挽留春天:“东风且伴蔷薇住”,东风呀,你伴随着蔷薇住下来吧。而蔷薇花开,预示着春天的即将结束。“到蔷薇、春已堪怜”,春光已无几时,转眼就要被风风雨雨所葬送。“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尽管春天尚未归,西泠桥畔,却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荒芜。笔意刚酣畅,却又转为伤悲。西泠桥是个“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但现在只剩下“一抹荒烟”,今昔对比之强烈,已触着抒发亡国之痛的主题了。

“当年燕子知何处?”过片令人一振。此句化用刘禹锡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此词在刘诗基础上进一步点明了自己的故国之思。“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韦曲”,唐时韦氏世居地,在长安城南,“斜川”位于江西星子县,陶渊明曾作《游斜川》诗,这里指西湖边文人雅士游览集会之地。“苔深”、“草暗”形容荒芜冷落之状。当年的繁华风流之地,只见一片青苔野草。昔日燕子如今也已寻不到它的旧巢。而且不光如此:“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词人暗用了辛弃疾的两句词:“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意谓连悠闲的鸥,也生了新愁。白鸥之所以全身发白,似乎都是因“愁”而生的,因此常借用沙鸥的白头来暗写自己的愁苦之深。

“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两句话点出词人身份:贵公子和隐士。“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开帘”照应“掩门”,“飞花”照应“卷絮”,“啼鹃”应“巢莺”,首尾呼应,营造了一种花飘风絮,杜鹃啼血的悲凉氛围。张炎此词用鸟声结尾,这就使词有凄切哀苦的杜鹃啼泣之声,余音袅袅,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这是一首写春暮时景的咏物词。写春天的景色等是实写,写内心的亡国之痛则是虚写。以景示情,以情带景,堪称“郁之至,厚之至”。整首词一气转折,情调沉郁幽咽,语言清丽工致,有人将它看成玉田词的压卷之作。

后人点评

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云:“玉田近人所最尊奉,才情诣力亦不后诸人,终觉积谷作米,把缆放船,无开阔手段。然其清绝处,自不易到。”

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曰:“玉田《高阳台》,凄凉幽怨,郁之至,厚之至,与碧山如出一手,乐笑翁集中亦不多见。”